對 話采訪王楠

文 董曉燚

“可以讓很多人看到我們，讓大家知道女隊不是花瓶”

Q:采訪者

A:王 楠

Q:你來參加《終極高手》這個節目之前，你在做什么？

A：我是職業女隊的，在職業女隊待了一年。

Q：這一年之前你在干什么？

A：一年之前做過一個工作是空中乘務員，就是空姐，然后去了女隊。

Q：中間發生什么樣的事情，讓你做出職業上面比較大的這種變動？

A：做空姐是因為我大學學的是空中乘務，我就當時讀大學選專業的時候就是沖著這個工作去的。

Q：為什么會沖著這份工作去？小時候就有這個夢想嗎？

A：對。好像女生都比較喜歡空姐。高中的時就想做空姐，我和一個好朋友一起，我們兩個選的是武漢職業技術學院。我們專業是只要你念了一年，大二就可以開始出去面試。我們兩個也是一起面試的公司，是我們那個年級最早面試上公司的兩個人，大二上學期的時候我們就去了天津奧凱。

Q：最開始考試的時候有經過什么特別的培訓之類的嗎？

A：高三上學期的時候，有很多學校來我們高中，就像這種專業的，來學校做宣傳。我跟我閨蜜兩個就去武漢先進行一輪面試，住在他學校旁邊的賓館。面試需要穿那種正式的衣服，高跟鞋，黑色的包裙還有白色襯衣。然后不會穿，還買了一雙特別高的十厘米的鞋，我都不知道當時我是怎么走過去的。

Q：空姐進入公司都有哪些培訓？

A：各種理論，還有實踐。理論都是非關于飛機的那些結構知識，還有急救，那種應急救援，我到現在也有點忘了。還有就是如果發現危險的話，就是空姐要做那些，逃生流程什么的。反正是需要先培訓，通過了才能實習，然后我當時培訓的成績還是挺好的。

Q：除了這些呢？有沒有什么標準化要求？

A：有。就是站立行走，讓你兩個膝蓋之間夾一張紙站15分鐘，頭上還頂本書，書不能掉。每天去都要都要練個15分鐘，還要夾著筷子微笑。如果做這個動作的話是很好做，但是主要是要維持十幾分鐘，就會有點受不了。身體就不自覺想動，一動書就掉了，掉了就得重新再站15分鐘。我培訓了大概一個月，這些都通過了是嗎，接下來的培訓還有一個月，就開始要機上考試了。

Q：機上考試考些什么呢？

A：我好像可能還是與人交流方面有問題，我們職業的話就是每個新人會分一個師父，帶你飛行的時同時教你一些東西，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對你進行考察。剛開始做空姐是實習乘務員，然后工資方面的話也是意思就2000塊，就是不像她們那樣算小時飛行費，福利什么的都沒有。然后你必須轉正，而且只有通過這個考試你都可以轉正。 她就可能覺得我跟別人交流方面有些對我不太滿意，我性格有點內向，她覺得空姐這個職業還是要非常外向那種。我這考試扣分最多的項目就是微笑服務，就特別緊張對待人。我在機上考了三次，她沒有給我通過。

Q：不是之前有訓練過標準化微笑嗎？

A：心理上覺得對陌生人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我之前飛的時候，師父就一直強調我要微笑服務，但是越想著這個事情就越笑不出來。沒通過考試的話，要么就回地面實習，再實習一個月還是之前包括理論、站姿之類的。我當時就不想不愿意了，我就跟我媽打電話，我說我不想干了，我要回家。

Q：在家一共待了多久？

A：當時挺難過的，在家難過了半年。這半年時間就在家里，剛開始是不知道干什么，就記得那段時間是王者榮耀最火的時候，火到大人小孩都在玩，我看我朋友們都在玩，就跟他們一起玩。

Q：大概打了多長時間開始開竅了的？

A：打了半年吧。一般的女生的第一個英雄，不只是女生，就是所有人第一個英雄基本都是什么后羿、魯班，就是很簡單的ADC什么的。但是我練的第一個英雄是貂蟬。就覺得那個動作花里胡哨的，就攢錢買了第一個英雄，買的第一個皮膚也是調貂蟬的皮膚。但這個英雄我也練了很久，當時還不知道怎么玩這個游戲的時候，就開始玩練英雄，然后就練了很久，有一天突然就開竅了，知道怎么玩了。那時候我朋友都知道我會玩英這個英雄，而且這個英雄當時還比較強，就可以一打五的那種，我就經常帶我朋友上分。

Q：然后大概是什么時候，那邊的職業戰隊開始聯系你了？

A：我主動找了他們。我特別喜歡看比賽，然后我就在想為什么沒有女隊比賽？我去網上搜索王者榮耀女隊，就找上他們了。

Q：家里面當時有對你說什么嗎？

A：可能是我當時從空姐辭職回來，看起來比較抑郁，所以他們沒怎么管我， 我媽我爸比較寵我。

Q：這件事情其實對你影響挺大的是嗎？

A：對，因為我其實我還是屬于那種比較驕傲的那種人，就是不能允許自己在一個事情上干不好。當時就特別難過，每天晚上都想為什么我為什么過不了？家里呆了一段時間，身體素質也變得很差，每天在家里躺著坐著也不出去。我父母就想著不管什么工作，讓我先出去做一下。但是他們又就覺得之前對這個職業沒了解過，也不知道有電子競技，就很不放心。他們說“為什么會有讓你每天去打游戲，還給你錢的工作”，就怕是傳銷。 然后到這邊之后每天給我打電話，怕我被傳銷拐進去了。

Q：在接觸女隊的時候，有沒有了解一下之前的一些女隊的相關東西？

A：我感覺好像從電子競技開始有女隊，女隊的定位就不是為了打職業，更像是做藝人培養。我之前事先了解過一個別的職業女隊，那個隊就在武漢，離我家不遠。我去他那呆了一兩天，發現他這個隊還是以直播為主，比賽的話也不重視，因為他們俱樂部有男隊。凡是有男隊的俱樂部，女隊都是以直播商業為主的，大部分都是這樣。我在那待了兩天，我就說不行，我要換一個。

Q：你在最開始的時候為什么沒有想過去做一下主播之類的？

A：當時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事情，我感覺我性格好像不是那種能當主播的人，感覺好像現在是打了職業之后，性格比原來開朗一點了，就因為要接觸到更多的人了，這個游戲還是必須要團隊配合溝通什么的。

Q：是因為獨生女的原因所以不怎么溝通嗎？

A：我算是獨生女，因為我父母是離過婚的，他們在我高中的時候離婚，我之前是算獨生女。

Q：現在是跟著爸爸還是跟著媽媽的？

A：我跟著媽媽，媽媽沒有生孩子，我繼父有一個姐姐和哥哥，他們都成家了。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感情不是很好，所以他們離婚這個事情我也想過了。但是他們離婚沒有告訴我，高一讀了一半的時候我自己發現了。

Q：你有點內向的原因會有這個嗎？

A：父母的應該算是了，我感覺父母感情不好的孩子都會有點自卑。我爸在我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時候就出去打工，那時候然后他們倆感情就很不好了。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是我爸在溫州打工，讓我們去他那邊過年，然后我媽和我就過去了。但是那次他們兩個吵架，我媽當時就跑出去了。我當時就覺得：“完了，我媽是不是直接走了，不要我了。”對這個印象特別深，因為不是在家里出去的，是在溫州，我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面，吃飯哭，一個人在房子里哭。

Q：具體心里面在想什么？

A：當時覺得很害怕，很害怕，怕我媽不要我。當時的家庭其實是讓我很沒有安全感的。

Q：青春期的時候會不會因為缺少安全感所以沒有什么叛逆的過程？

A：我好像小學就開始比較叛逆了，也不能說叛逆，我現在想起來性格也確實有點奇怪。因為跟我媽兩個人在家，我家離我學校就十分鐘五分鐘的路，我外婆家離我家20分鐘到半個小時，然后我就經常特別喜歡去外婆家，不喜歡回家。 每次放學的時候然后也沒有跟我媽說，就直接去外婆家，幾乎兩三天就一次，我媽每次都瘋狂的找我，現在想想都挺后悔的。

Q：為什么不喜歡回家？

A：因為我媽小時候對我很兇，我媽是小學數學老師，那種很兇的老師，被他帶過的學生都很害怕她，所以我小時候那些小朋友從來不喊我一起去上學。我媽對我管教也特別嚴，比如說下午2:30的課，她只讓我2:15出門。我媽真的當時很兇的，五年級她教了我一學期數學，我記得一件事情，就是我考試的時候有一道題做錯了，他在考場上上來就打了我。很恐怖，她在考場上走來走去，然后在我旁邊看著我做，發現我做錯了。我就只能哭，一邊哭一邊一邊做題。

Q：所以外婆比起媽媽是一個更能讓你感受到安全感的的女人？

A：對，我外婆就是很爽朗的這種女人，對我特別好。然后我媽當時是那種脾氣很暴的人，怎么說，因為婚姻上的這種不太幸福，其實對我媽的性格也有一點影響。自從她離婚再婚之后，我媽現在脾氣好多了。

Q：初中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你想去當空姐？

A：中考沒考好。我小學初中成績挺好的。從初三成績就有點下滑。有自己的原因，也有老師的原因。我們那時候老師那時候開始有那種大學生來支教，我的數學老師就是這樣的。那個老師怎么說，他好像精神有點問題，教育方式也不對，就是經常一個人碎碎念，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聽不懂，然后還會跟學生打架。他就教了我們一學期還是一年就走了，回家了也沒有當老師了。

Q：初三要面臨中考，在這種情況下你成績下滑，你媽媽沒有說什么嗎？

A：我那時候數學是真的是從他教我開始變得很慘。我小學的數學，因為我媽是數學老師，我她就一直每天管著我讓我學。初中數學就沒怎么學，但是我其他課的成績挺好的，語文英語什么的，只有數學不是特別好，數學我感覺太難了。

Q：中考之后媽媽是不是很生氣？

A：中考是發揮很差的，我本來是可以上第一中學，但是沒考上，只能上二中。我媽也沒想到我會考得這么差，考多少分我都忘了，反正就是沒到分數線。她就很生氣，特別生氣，也不給我吃飯，一天就給我吃一頓飯。我媽那段時間也特別頹廢，我都記得每天她喜歡出去打麻將，現在麻將也不打了，就呆在家里看電視，看完床上躺著，這么呆了一個星期。中考分數下來的時候我怕我媽打我，結果她也沒有爆發，也沒有怎么樣，只是不給我飯吃的冷暴力，讓我覺得更恐怖的，還不如打我一頓。我就特別后悔，后悔沒有好好學習，我到現在也很后悔。

Q：到了高中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的呢？

A：到了高中的時候，因為本身也換了新環境了，然后也離開家了，之前一直老有一根弦繃著，這根弦突然一下子松開了。我感覺我性格好像從那時候開始變得有點煩人。以前還是屬于比較乖的乖乖女，學校老師還挺喜歡我的，到高中就是真的開始叛逆了，我們班主任看到我頭都疼。

Q：做了什么事情讓班主任這么頭疼呢？

A：就早上早自習遲到，起不來。早上的話一般都是在宿舍睡覺，早自習很少去，我們班主任去宿舍樓叫我起床，冬天的時候在我們窗口喊我。然后曠課，逃課就出去玩去，雖然我那時候不喜歡去網吧，因為我也不玩這些游戲，但是我那些朋友他們說想去網吧，就像跟著朋友們一起去了。我那時候對電腦不是很有興趣，因為我家是在我三年級的時候就買了電腦，接觸電腦比較早，

Q：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違反校規校紀的事情是吧？

A：還是有的。當時還挺逗的，上課補課期間不讓我們出學校，只有中午那些走讀生回家才能出校門。因為學校里面沒有小賣部，所以大家就在班級里賣零食，是別的班先賣的，我跟我一個朋友說：“反正我們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我們也開始賣。”我們教導主任當時知道這個事情之后嚴厲禁止，我才剛開始賣幾天就被抓到了。教導主任在辦公室里訓我，我還跟他對罵，就是不服氣。我們辦公室在走廊的兩邊，那一層的學生都在窗口看我跟教導主任吵架。我跟教導主任吵架，我們班主任還在勸架。教導主任把我東西全都沒收了，讓我寫檢討，當然后之后學校不得以在我們樓下開了個小賣部。

Q：當時也算是學校的風云人物了？

A：反正我感覺開小賣部跟我還是有一點關系的，高中是我最輝煌的時候，后來大學包括之后就不行了。

Q：所以沒能通過機上培訓才特別難過？

A：對。我還記得來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收拾東西，感覺就像是好像又飛一段航線。其實我是很討厭坐飛機的，當完空姐就討厭坐飛機，就是沒有當成空姐，我們經常出去做活動，我說能不能不坐飛機，我不想坐飛機，我看到飛機就煩。

Q：到了基地之后，當時的情景和心情，你還能回憶起來嗎？

A：我記得是我們領隊在外面接的我，我進去之后她們都在訓練，我對她們也不了解，就很新奇。很多女生一起住在一起大概七八個女生，有三個房間。我去了之后，我就頂了中單的位置，中單去打輔助了，然后輔助掛機去了（笑）。輔助人挺好的，對我很好，我當時跟她住一個房間。

Q：參加的第一場正式的職業比賽是什么呢？

A：女子大獎賽是吧，在寧波。這個比賽只有四個隊，第一屆還是表演賽的形式，因為隊伍很少。我記得抽簽，抽到的最弱的一個隊伍。比賽在一個那種展館里面，有幾十個一百多個觀眾，直播也有

Q：當時心里活動是怎樣的？

A：心里很緊張，上臺我都不知道知道怎么打。但是當進入游戲的時候，腦子里就沒想那么多東西，也不會去想說有一個鏡頭正好對著我，我們在直播什么之類。

Q：在成為職業選手的這一年里有沒有想過說，我干脆就為了賺錢轉變一下自己之前這個思路，做個主播？

A：沒有，我到現在也是一直想打比賽。我對錢方面好像沒那么在意，只要夠我吃就行。我不喜歡買什么，一般女孩子買化妝品、名牌包包、鞋子這些東西，我沒什么興趣，我的錢都被我拿來吃喝了，我沒有那么多對于這方面的欲望。家里條件就是衣食無憂這種，所以我對打扮方面不是很在意。我應該算算是那種三分鐘熱度，就是我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口紅，那段時間瘋狂的迷戀口紅，我就買了很多。最后發現我根本就用不上，因為我不想化妝，我覺得卸妝太麻煩了。

Q：什么樣的機緣巧合去參加《終極高手》節目錄制的？

A：我們戰隊這一年，只要是有比賽或者是這種錄節目，我們都會去參加。而且這個機會我感覺挺好的，就可以讓很多人看到我們，讓大家知道女隊不是花瓶。我覺得我們隊從實力來說，應該是國內女隊中最強的。

Q：跟男生打比賽，尤其是女生跟男生打比賽，總感覺輸了就會是女生的原因，節目錄制的時候他們會對你有意見嗎？

A：感覺打游戲都是一群直男，還是要看事實。我是打的也不坑，他們想怪也怪不到我。之前也都沒有跟他們配合過，和我之前在女隊的打法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我適應的還算挺快。因為我在第一次錄制完之后生病了，錄制完之后休息了一天，又開始訓練半個月訓練。然后頭幾天我打得特別不好，因為我那時候感冒了特別嚴重，整個腦子都昏昏沉沉地。

Q：女隊和男隊的打法不一樣嗎？

A：男隊的節奏是跟女隊很不一樣。因為我們之前沒有受過什么專業的訓練，我們打法還是比較偏向路人的。我們平時打的那些女隊綜合實力來說還是比較弱，就更像是打高分段排位賽那種感覺，不像是打比賽，比較靠個人發揮，然后沒什么團隊配合。我跟男隊員一起打比賽的時候，感覺我腦子都不用帶，只要按照他們的節奏去打就行了。

Q：你剛剛講到說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

A：我們是有教練，但是不像是在《終極高手》，職業隊教練男可以到達隊KPL教練這種水平。我們教練教給我們的東西是很基本的一些東西，感覺我們學的東西都落后了好幾個版本的感覺。平時我們能約到訓練賽的隊伍也不是那么強，很少能約到男隊，頂多約到一些主播，或者是剛組建的那種打慈善的那種散隊，還是那種還有代練。我們當時就陷入很尷尬的境地，女隊不跟我們約，因為覺得她們打不過；男隊不跟我約，因為覺得我們打不過。我們每天五排都是在打排位。

Q：女選手一直處境都很尷尬對嗎？

A：我們還在打揭幕戰這段時間有一天晚上節目組安排我去Solo，找了三四玩中單的。我們是坐在二樓那里一個像吧臺一樣的地方，就有一個男生過來問問為什么我會在這里，我說我在Solo。他說為什么節目組會讓一個女生來Solo，怎么可能打的過。我說我贏了，他說對面男的是有多菜之類的就這種話，接著說他說我來跟你Solo。然后導演說你一個玩輔助的添什么亂，他說我肯定打的過她，我可以把他打哭。我說可以跟她Solo，他接著又說那要賭點什么，就是那種調戲的那個話。其實就這種歧視也好，不公平對待也好一直挺普遍的。

Q：在比賽的過程中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嗎？

A：也有，但是不明顯。我們組有分組，然后我們打訓練賽的時候，那些男生選英雄的時候會問我想玩什么英雄。我打過一年職業，中單英雄池還是可以的，幾乎是什么英雄什么法師都可以拿出來玩的那種。但是他們就特別不信任我，他們看到女生就感覺“肯定不行，肯定很菜”。 這個圈子我感覺就好像挺難的，感覺職業選手都是男生，而且男生大部分打的都比較好，女生不會不會去把什么精神精力放在研究游戲上面。

Q：打職業改變了你哪些方面呢？

A：這個游戲更多的時候需要團隊配合，我當時沒打職業之前我都是單排的。 職業強迫我去跟人交流溝通然，還是跟隊友配合的比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