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 叢林

37歲的曹學志原是福建省漳州市人,在福建省廈門市一家單位工作。2006年3月,他與廈門市海滄區下轄的某個村民小組(以下簡稱村小組)的劉玉珍喜結連理。劉玉珍是村小組的集體經濟組織成員,享有村小組的土地承包經營權。婚后,曹學志將戶口從老家遷到了妻子家,當了一名上門女婿,并在該村居住、生活。
2014年,女兒出生了,劉玉珍頂著宗族的壓力,說服父母,讓女兒隨了丈夫的姓。同年,因“廈門住宅產業現代化示范園區”項目需要,村小組部分土地被征用。2015年12月,村小組制定《關于新增人員的認定及分配額度方案》,方案規定:一戶人家有兩個女兒,且均為招婿入贅(當地俗稱“二戶女”)的情況下,入贅人員的子女與本戶同姓的,享受小組成員待遇,入贅人員可分配5.4萬元新增人口款;未與本戶同姓的,發放4.4萬元。
按照村小組制定的規定,曹學志所分得的補償款要比其他村民少1萬元。1萬元對曹學志來說不是巨款,但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村小組的歧視,因此拒絕領取補償款。而村小組認為,該規定是經過村小組的村民代表會議討論決定的,不容更改。就這樣,雙方一直僵持著。
曹學志認為妻子具有該小組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他也應該隨之具有村小組的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依法應同等享有征地補償的權利。不能因為他是上門女婿,所生的孩子就不能隨他姓;也不能因為孩子隨他姓了,他就該受到歧視,少拿征地補償款。每每想到這些,曹學志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認為,村小組制定的分配方案明顯違反我國法律法規,嚴重損害了他的合法權益。與村小組多次交涉無果后,曹學志來到廈門市海滄區人民法院,將村小組推上了被告席,請求法院判令村小組支付征地補償款5.4萬元。
在法庭上,曹學志說:“首先,我的妻子劉玉珍具有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本人婚后隨妻將戶籍遷入該村,并在該村連續居住生活,也應具有村小組的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其次,村小組制作的分配方案明顯違法。依據《民法通則》《婚姻法》等規定,公民享有姓名權,有權決定使用自己的姓氏并禁止他人干涉。而根據村小組制作的分配方案,僅因子女沒有變更姓氏,本人只能領取4.4萬元,顯而易見,村小組不僅侵犯了本人子女的姓名權,而且嚴重損害了本人作為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所應享有的合法權益,村小組制定的分配方案明顯違法,自己應平等參與分配。第三,村小組在確定新增人口土地補償款分配份額時,明確向本人發放,也說明在本案糾紛發生前,村小組對于本人具有集體組織成員的資格未提出異議。”
針對曹學志的起訴,村小組認為曹學志不具備村小組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無權參與分配征地補償款。理由是:曹學志婚前戶籍所在地在漳州市,戶籍性質為農村居民,享有原戶籍地村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益。其婚后雖將戶籍遷至本村,但他并沒有放棄原戶籍地村民待遇,其落戶也不符合“有女無兒、兒子沒有贍養能力或者女兒盡主要贍養義務”的情形,況且其在廈門一家改制前為全民所有制的工廠工作,有固定收入和社會保障,也沒有長期居住在本村,沒有建立生活保障依存關系。曹學志是否取得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不單由被遷入集體經濟組織依民主程序自治決定同意接受,還需其明確放棄原戶籍地村民待遇。故曹學志的訴訟請求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
海滄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本案系侵害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益糾紛。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身份與戶籍制度不能等同。集體經濟組織最重要的特征是以集體土地為生活基礎。曹學志因投靠妻子將戶籍遷入該村,并在該村居住、生活,當然成為村小組的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村小組應將相應的土地被征收所取得的征地補償款(新增人口補償款)發放給曹學志。村小組未向曹學志發放相應的征地補償款,有悖公平,侵害了曹學志作為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合法權益。而村小組制定的《關于新增人員認定及分配額度方案》條款帶有宗族姓氏歧視,與我國《婚姻法》第二十二條“子女可以隨父姓,可以隨母姓”的規定相違背,村小組應按照與其他村民相同的發放標準,將5.4萬元發放給曹學志,故曹學志主張村小組支付新增人員土地補償款的訴訟請求,予以支持。
據此,海滄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五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二十二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農村土地承包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二十四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百四十四條的規定,作出一審判決,判決村小組付給曹學志征地補償款(新增人口補償款)5.4萬元。
一審判決后,村小組不服,向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了上訴。在上訴中,村小組提出:那份有曹學志名字的征地補償款發放清單,僅是本小組對征地補償款的預處分方案,并不因此表示曹學志系本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故請求二審法院撤銷原審判決,依法改判,駁回曹學志的訴訟請求。
曹學志辯稱:婚后他將戶籍落戶于該村,家庭一直在該地連續居住生活。根據當前的落戶政策,他落戶需要村小組明確接受。而他已成功落戶,表明村小組已經接受他為小組成員。同時,根據證據顯示,村小組就其所有的集體土地因拆遷而確定的分配土地補償款及新增人口份額時,明確向他發放,說明在本案糾紛發生前,村小組對他的集體組織成員資格未提出異議。村小組制作的《關于新增人員的認定及分配額度方案》明顯違法。綜上,請求維持原判。
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曹學志已于2006年落戶該村,且長期居住于此處,與村小組形成較為固定的生產、生活關系。村小組主張曹學志未放棄原戶籍集體組織成員資格,并無相應的證據予以證明。曹學志所在工作單位現已改制,不能以此剝奪其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雖法律規定涉及村民利益事項,經村民會議討論決定方可辦理,但據此形成的利益分配方案,不得以具體討論等為由損害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合法權益。村小組制定的《關于新增人員的認定及分配額度方案》條款帶有宗族姓氏歧視,與我國《婚姻法》第二十二條“子女可以隨父姓,可以隨母姓”的規定相違背,村小組應按照與其他村民相同的發放標準將5.4萬元發放給曹學志,故曹學志主張村小組支付新增人員土地補償款的訴訟請求,予以支持。村小組的上訴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法院不予支持。
2017年10月18日,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作出了“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文中人物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