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憲政價值

閻桂芳 楊 鋼

2015年2月，中共中央印發《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這是中共中央首次以“民主”為核心概念印發的綱領性文獻。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我國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①胡錦濤：《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 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報告，2012年11月8日。。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全面展開②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報告，2017年10月18日。。在上述文獻中，均使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表述，而沒有使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表述。筆者認為，協商民主是我黨群眾路線在政治民主上的體現，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特有形式，既然是特有的，在標注“特色”稍顯累贅。

《意見》指出：協商民主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人民內部各方面圍繞改革發展穩定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實際問題，在決策之前和決策之中開展廣泛協商，努力形成共識的重要民主形式。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價值是多維度、多層次的。首先，從憲政的角度看，它體現了我國憲法規定的人民主權原則；其次，它制約了行政權的膨脹，促進了決策的科學化和民主化；最后，它作為一種民主治理方式，為“國家治理體系和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③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2014年10月23日。”提供了可行性路徑指引。

一、體現了我國憲法所確立的人民主權原則

在我國，人民參政議政的權利是通過人民在選舉過程、決策過程、執行過程、反饋過程的參與、監督來實現的。

西方國家的憲法中雖普遍規定了人民主權原則，也設計了代議制度、選舉制度等制度來落實人民主權原則，但西方選舉制度的程序設計存在漏洞，單純強調選票平等，而忽略了能力平等，這導致了西方民主語境下的當選者非富即貴。人民的政治參與僅限于投票選舉的過程，在決策過程和執行過程之中既沒有人民的參與，也沒有人民的監督，這使得普遍宣揚的“以人民主權為基礎的西方政治”離人民越來越遠，職業政治家成了國家政治和一切公共決策場合的真正主角，而號稱“人民主權”所有者的人民反而成為看客，這使得西方的選舉民主陷入了無法自拔的“人民疏離”的陷阱。被政治所疏遠的人們，其參政議政的積極性日漸消亡。在西方發達國家，越來越多人拒絕參加選舉，越來越多的人喪失了對于政治決策和政策執行的關注。自1980年開始，具有選舉權的美國人的投票率從未超過60%，這種現象在年輕人中尤其明顯，24歲以下具有選舉權的年輕人中，大約有80%不參與投票④張毅：《分裂的美國》，《美國研究》，2017年第3期。。

《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第二條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這是人民主權原則的憲法依據。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把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監督納入選舉程序、決策程序、執行程序和反饋程序，真實地體現了人民主權原則。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在決策前和決策中進行協商，使得人民的意志能夠直接作用于決策。通過協商過程中民眾面對面的參與，增強了民眾參政議政的積極性。社會主義協商民主通過面對面參與，培育了人民群眾的參政議政意識和參政議政能力，促進政治共同體的形成。因為協商的前提就是寬容對待存在差異的團體和群體，這樣才能促進多元文化國家的政治合法性。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使人民在參政議政的過程中行使權利，承擔責任，通過“誰決定、誰負責”的機制提升民眾對社會事務的責任感，從而促成了社會共識的凝聚，為建立持續性社會合作夯實基礎。

二、制約了行政權的膨脹，促進了決策科學化民主化

在世界各國現代化的過程中，各國的治理能力現代化之路上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難題，其中有不少共性的問題，比如行政權的不斷擴張、利益集團綁架決策機制等。這些世界性難題困擾著各個國家，而我國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則用自己的實踐給出了解決難題的中國方案。

（一）制約了行政權的膨脹

行政權天然具有擴張的本性，是所有公權力中最易擴張的權力。20世紀以來，民主政治面臨的一個重要挑戰就是行政權力的膨脹或者說官僚自由裁量權的擴張。

公開性、透明性可以有效監督官僚權力，可以有效規范行政執法，因此，涉及公共利益和公共事務的行政決策需要在決策前和決策中把公開性、透明性納入程序。面對面的協商可以使得利益相關方直接感受公共政策的討論和決策過程，實現討論和決策的民主化。浙江溫嶺市新河鎮的參與式預算，由包括鎮人大代表、鎮人大財經工作小組、自愿參加的村民在內的小組，對預算的制定、執行整個過程進行決定并監督的協商民主模式①陳家剛、陳奕敏：《地方治理中的參與式預算— —關于浙江溫嶺市新河鎮改革的案例研究》，《公共管理學報》，2007年第7期。。這使得人大會議上通過的財政預算在會議結束后依然對政府具有約束的效力，從財政預算上限制了官僚的自由裁量權。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使得所有政策協商的參與者在確定議題、辯論和決策等環節具有同等地位，協商通過辯論消弭了不同的利益、立場和價值的分歧，民主能夠使討論過程、決策過程和執行過程中的社會參與最大化，這極大地縮小了官僚自行其是的制度漏洞。

（二）增進了決策的科學性和民主性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立法質量和決策質量的保障，能促進決策的科學性和民主性，立法者和決策者只有在獲得廣泛的信息，充分關注和了解立法對象和政策對象的真實感受的基礎上，才能夠做出比較恰當的立法和決策；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立法和決策能夠得到貫徹落實的保障，立法和決策被廣大人民群眾接收、認同，就能夠得到有效落實。克里斯蒂亞諾說：“我們應該更多地看到公共協商在工具方面的價值。它是作出高質量決策的工具。”因為協商機制充分考慮了立法對象和決策對象的利益，以及這些利益之間、這些利益與整個社會是如何相互關聯、相互反應的，所以，立法者和決策者就能擁有真實而廣泛的信息，從而做出更完善的的立法和決策。協商機制通過科學地辯論、審議過程賦予立法和決策科學性。廣泛而熱烈的群眾參與、公共討論是協商民主的應有之意，這種廣泛的代表性賦予了立法和決策的民主性。即使單純出于稟賦效應②稟賦效應是指當一個人擁有某項物品時，他對該物品價值的評價要比為擁有之前大大增加；即人們更愿意用行動來支持自己做出的決定。該理論由2017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美國經濟學家理查德·泰勒提出。，協商參與者也更愿意支持自己已經做出的決定，這使得這項決策在最終的落實層面能夠得到協商參與者的積極支持。

二、促進了國家治理體系和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國社會的變化幅度之大、變化范圍之廣，可以說比從秦始皇到溥儀的變化都要大。我國社會形成了多元化的利益格局，由此導致多元化的思想市場；由于貧富差距的拉大和社會不公平現象的發生，對我國的政治穩定、社會穩定產生了一定的負面影響；這就要求國家治理體系和國家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在調和多元化利益訴求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能兼顧多數人與少數人、全面照顧各方面的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維護了社會穩定，有助于國家治理體系和國家治理能力的現代化。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的一部分，其理論實踐充實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的枝葉，在世界之亂的背景下更加突出了中國之治，樹立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自信。

（一）適應多元化利益訴求，達成社會共識

我國疆域遼闊、民族眾多，不同地域、不同民族和不同社會群體之間的差異產生了利益訴求上的不同，加之社會價值選擇的多元化，催生了社會個體的原子化趨勢，最終導致社會認知也呈現出碎片化趨勢。一則“上海姑娘逃離江西農村”的假新聞③“上海姑娘逃離江西農村”這一事件發端于一個論壇的網帖，2016年2月6日晚，網友“想說又說不出口”發帖稱，自己是正宗上海人，今年春節假期在男友的要求下和他一起去江西老家過年，但到男友家吃第一頓晚飯時，卻萌生了退意，決定分手回家。網帖一出，一下子就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各大微博、微信公眾號紛紛轉發。有人挺“上海女”，也有人挺“江西男”，各方激烈討論。后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聯合相關部門組織開展調查工作。經查，這是一則假新聞，發帖者是江蘇省的一名女網民，因春節前與丈夫吵架，不愿去丈夫老家過年而獨自留守家中，于是發帖宣泄情緒，內容是虛構的。就能輕易地將社會輿論撕碎，最終演變成所謂“男權”與“女權”的斗爭、城鄉差距的撕裂等。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在承認利益多元化的基礎上尋求社會共識，對于不同利益訴求寬容對待，積極開展對話、主動謀求共識，努力追求“最大公約數”，實現社會群體之間的分工合作，建立起更完善的社會治理，實現風險共擔和諧共存的秩序。在達成共識的前提下，社會群體能夠實現“和而不同”的社會治理態勢，而不是你死我活的話語之爭。

（二）完善國家治理體系，促進社會平衡充分發展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貧富差距拉大、社會不公平現象突出、醫療教育等公共資源緊缺，這些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導致的社會問題不僅侵害公民自身權益、損害人民群眾切身利益，更從心理層面剝奪人民群眾的幸福感、削弱國家發展給民眾帶來的獲得感。這需要黨和國家在制度層面保障公民有序政治參與，豐富參與形式、拓寬參與渠道，使人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和監督權得到充分均衡的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恰好為人民群眾在利益表達方面的有序政治參與提供了新的渠道，加強了人民群眾與政府的信息溝通，從而使政府的決策照顧到多數人與少數人的利益，促進社會發展的平衡性和充分性。

（三）優化國家治理能力，促進社會和諧穩定

“在社會轉型的關鍵時期，政治秩序的狀態取決于政治參與和政治結構之間的互動。①陳家剛：《協商民主：制度設計與實踐探索》，《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7年第1期。”民眾政治參與廣泛、現有政治結構合理的社會才能在轉型期平穩過渡，構建新的政治秩序。政治體制只有不斷吸納社會力量進入，才能把民眾廣泛政治參與的能量轉化為政治結構合理的成果，實現社會力量與政治體制的良性互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能夠將民間智慧吸納進現有政治框架內，溫嶺市新河鎮的參與式預算就是將民主懇談會的形式納入現有的人大制度，強化了基層人大對于政府的監督能力，優化了基層政府的治理能力②中共臺州市委宣傳部：《基層民主政治建設：浙江省臺州市民主懇談會創新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這有利于實現和維護社會政治的活力與穩定。有序參與政治的公民越多，他們對現有政治結構的認同感就越高。一旦發生社會矛盾，矛盾涉及的群體在既有政治體制內尋找解決途徑的意愿也就更高，社會秩序的穩定程度也更高。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保障了公民在政治決策中的平等參與，這使得公民對政策的貫徹落實具有極高的認同感，自然會發自內心地擁護國家政策。國家政策得到貫徹落實，公民利益訴求得到滿足，公民與國家之間形成信任度較高的互動關系，從而構建和諧社會。

三、結語

“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是一個樸素而深刻的哲學命題。民主的豐富與發展依賴于不同文明之間所走出的“和而不同”的民主實踐，整齊劃一的民主模式無法實現世界大同，只會使世界更亂。世界民主政治發展歷程表明，民主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的統一，民主的價值具有普遍性，每一個政治中參與者都希望通過民主的形式行使權利、保護自身利益，但民主的性質和實現形式則具有特殊性。幻想某一種民主模式能起到包醫百病的作用是不可能的，想要解決現實問題，就要不斷推進民主政治的發展進化。

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有著制度性、廣泛性和系統性的優勢，其為全球國家治理提供另一種實踐路徑，彰顯了我國在國際政治文化中的大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