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語言具有模糊性,漢語中由數字單獨或組合構成的數字詞在日常生活中常常表示一種模糊義。數字詞是漢語中使用頻率較高的詞匯,也是留學生初學漢語時最早接觸的生詞,留學生如果不懂數字詞的模糊義用法,就會出現使用偏誤。本文從模糊語言學和二語習得理論角度出發,分析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的常見用法及二語習得偏誤類型,提出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數字詞的教學要堅持教學的階段性原則、語言與文化相結合的原則。
關鍵詞:漢語數字詞;表義模糊性;對外漢語教學
一、引言
1965年,模糊數學的創始人札德創立了模糊集合論,在《模糊集》一文中首次提出“模糊”這一概念,并將“模糊”與數學研究領域相結合。此后,語言學家也把注意力轉移到語言的模糊性研究中,開始重視語言活動中的各種模糊現象,模糊語言學由此成為了一門新學科。隨著模糊語言學的興起和發展,人們逐漸認識到模糊性是人類語言的一個共同特征,并在語言實際應用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漢語中,當說話人不知道、不愿意或不需要說出一個準確數目時,會使用單個數字或數字組合形式來表達一個大概的數目,這種用法就體現了語言的模糊性特征。本文所討論的數字詞指由數字單獨構成或組合而成的詞語,如“兩”、“二三十”、“三四”等,不包括數字與“幾”、“多”、“來”、“把”、“左右”、“上下”等詞組合后表概數的情況。
二、漢語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用法
數字詞是由精準的數字單獨構成或組合形成的,是人類認識世界的一種語言工具。人們在語言交際中離不開數字詞的使用,但有時并不需要用數字詞表達精準的數字概念,只需要使用數字詞的模糊義。數字詞表模糊義的運用十分廣泛,廣泛存在于成語、俗語、日常生活用語和文學作品用語中。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中的數字詞“十、百”,“城中十萬戶,此地兩三家”中的數字詞“十萬、兩三”,“回家五六小時了,什么也沒做”中的數字詞“五六”等等,這些數字詞在語言應用中都不表示精準的數字義,只表示一種模糊的、不確定的意義,沒有清晰的界限。
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的用法總體上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單個數字詞表模糊義;二是數字詞連用表模糊義。
(一)數字詞單用表模糊義
在漢語中,數字詞單用表模糊義的用法在古代就有,如《詩經·魏風·碩鼠》中“三歲貫汝,莫我肯顧”中的“三”不等于數字“三”,而表示“多”。現在這種用法主要體現在成語、俗語、詩歌中。例如:
(1)不值一文、丟三落四、五顏六色、七上八下、十全十美(成語)
(2)一問三不知、九牛二虎之力、千叮嚀萬囑咐(俗語)
(3)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柳宗元《江雪》)
(4)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李清照《點絳唇》)
(5)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在成語和俗語中,數字詞“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等都不是表示具體的數字意義,而表示數量的多少、時間的長短、范圍的寬廣、頻率的高低等界限不明的模糊義,這是數字詞的精準義被虛化了。數字詞在成語、俗語中的虛化義用法已經凝固下來了,廣泛用于語言應用中。在詩歌中,作者為了突出語言的表現張力,采用夸張或修辭手法來突出意境和情感,使數字詞獲得了一種臨時的模糊義。如,例(3)用夸張手法突出雪后的“靜”,“千”、“萬”泛指“多”。又如,例(5)用比喻的修辭手法,生動地表現出雪景的美,而有多少樹我們也只能去猜測了。所以在成語、俗語、詩歌中,單個數字詞常常被虛化,表示一個模糊的數目。
在數字詞單用表模糊義用法中,“兩”是一個特殊的情況。就計算數值而言,“兩”等于“二”。但是,“兩”實際交際中常常表示一個不定的數目,沒有精確的范圍。例如:
(1)得好好請他喝兩杯。(老舍《不成問題的問題》)
(2)我就是練上三年五年,也練不出你這兩下子。(姜戎《狼圖騰》)
(3)冬天,沒什么事,他要來兩天。(汪曾祺《七里茶坊》)
在上述例子中,“兩”不再表示數字“二”,而相當于“幾”,大概在“2~10”范圍內的某個數,具體數值是多少我們并不知道,表示一種模糊的數值范圍。
(二)數字詞連用表模糊義
數字詞連用表示一個大概數目,常常把相鄰的兩個數字連接起來使用,通常小數在前,大數在后,所表達的數目范圍在這兩個數之間。例如:
(1)濮陽郡有續生者,莫知其來,身長七八尺。(吳堪《太平廣記·異人三》)
(2)作為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經理,王宏雖然為人死板些,還是明白溝通的重要性的。(李可《杜拉拉升職記》)
(3)教室里有二三十個學生
在上述例子中,“七八尺”表示七尺至八尺中的某個身高數值,“三十五六歲”表示在三十五歲和三十六歲之間的某個年齡,“二三十個”表示20~30之間的某個數。這些數字詞如果單用,都可以表示一個具體的、精確的數值,但是連用后可以表示一個模糊的數值范圍。需要注意的是,通常零結數與相鄰的兩個數不連用,如“9、10”、“10、11”等。
除了相鄰數字詞連用外,還有一些特殊的不相鄰的數字詞也可以連用后表示模糊義。例如:
(1)她就只是反復的向人說她悲慘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人來聽他。(魯迅《況福》)
(2)一條窄巷,有三五戶民宅。(鄧友梅《那五》)
(3)現在仗打得很兇,哪一仗也死他千兒八百人,我也差點作了鬼。(馮德英《迎春花》)
(4)到了第三天,年初二,震南試驗農場也仿照商場的慣例,請那百兒八十個農場工人吃了一頓“開年飯”。(歐陽山《苦斗》)
上例中的“三五”表示極少的不定數目,“千兒八百”、“百兒八十”表示比較大的不定數目。這種用法比較少,以“三”和“五”的組合使用以及“八”和位數詞的組合使用為主。
三、數字詞表義模糊性主要偏誤類型
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的用法,對漢語母語者而言,早已習以為常,不會產生誤解。但是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數字詞的表義模糊性在教材中很少作為專門的語言點被提出來,一般是課文中出現以后教師才有所提及,而且留學生缺乏相應的文化背景,這就導致留學生在使用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用法時出現錯誤。例如:
(1)我今天買了十十一個蘋果
(2)操場上有二三個學生。
(3)我認識十五十六個中國朋友。
(4)盤子里有六八個香蕉。
(5)這個教室很大,能做八十百人。
(6)中國朋友:過兩天我們去看電影吧。
留學生:好的,后天我有時間去看電影。
上述偏誤可以歸納為以下幾種類型:其一,將零結數與相鄰數進行連用,如例(1);其二,“二”和量詞使用時沒有改成“兩”,如例(2);其三,十以上的數字詞連用時位數重復錯誤,如例(3);其四,不相鄰數字詞連用泛化,如例(4);其五,“百八十”連用時順序排列錯誤,如例(5);其六,“兩”誤解為數字“二”,如例(6)。
數字詞是漢語中使用頻率較高的詞匯,也是留學生初學漢語時最早接觸的生詞。數字詞教學就數字精準義而言比較簡單,留學生只要能認讀“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半、十、百、萬、千”并掌握這些數字之間的組合規則及其與“初、第”的搭配,就能掌握數字詞計數的用法。然而,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如果教師不向學生具體講解數字詞模糊性的用法,學生就無法選擇適當的形式表達概數,會出現各種語言錯誤,甚至會因無法理解他人的模糊表達影響日常交際,所以漢語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的用法應該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受到重視。
四、對外漢語中數字詞的教學原則
為了讓留學生更好地學習中文,減少數字詞使用的偏誤,在對外漢語數字詞教學中應堅持以下兩個教學原則。
(一)教學的階段性
學習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教學內容的選擇要和教學過程的安排要遵循學生由淺入深、由易到難的學習規律。數字詞表義模糊性是數字詞表示精準義的一種延伸用法,在對外漢語教學過程中,教師要分階段進行教學。初級階段,以強化語音練習為主,要求學生能準確認讀數字詞,并掌握數字詞精準義的使用情況。比如:認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掌握系數詞和位數詞的組合,學會用數字詞表達價格、路程、時間等等。之后,在講授數字詞和簡單量詞“個、只”等的搭配使用,并對數詞“兩”和“倆”進行辨析。中級階段,學生已經掌握了數字詞的精準義用法,教學主要以數字詞在文學中的使用、數字詞的文化內涵為主,同時根據課文情況補充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的相關知識和常見用法。高級階段,學生對數字詞已經很熟悉了,也對數字詞語義模糊性有一定認知,教師要在學生原有知識水平上進行歸納總結和拓展延伸,以語言運用為主,如: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的組合搭配、特殊的修辭用法、漢語數字詞的避諱問題等等。
(二)語言與文化相結合
語言和文化相互影響,相互制約。語言是文化的重要載體,文化是語言的“管軌”,這已經成為一個共識,因而在對外漢語教學中,語言教學應始終與文化教學相結合。漢語中,很多數字詞都有特定的文化內涵,這種文化內涵使人們更習慣于使用數字詞的模糊義。比如數字“三”在古文中經常表示多,如:韋編三絕、三歲貫汝、一日三秋等等。中國人愛用“三”表示多,是因為在原始社會,中國人的數字概念并沒有完全建立,只能數到“二”,超過“二”便是多了,后來數到“三”就用“三”表示多。又如數字“八”,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別”,象征著分別,是一種不好的寓意,所以由“八”組成的詞語多帶有貶義,如“三災八難、八病九痛、七零八落、七嘴八舌”等等。在古漢語和成語教學中,很多數字詞都有一定的文化內涵,涉及這些數字詞時,教師不妨把數字詞與中國文化相結合,告訴學生數字詞背后蘊含的文化知識,這樣既方便學生理解數字詞的含義,也能提高課堂教學的樂趣和學生的學習效率。
五、結語
模糊性是語言的本質特征,由數字單獨構成或數字組合構成的數字詞在言語交際活動中并不總是表達精確的信息,在特定語境和語用中常常表示含糊不清的模糊義。數字詞表義模糊性的用法廣泛用于口語和書面語中,而且類型多樣,是對外漢語教學的重點和難點內容,建議教師采取分階段教學和語言與文化相結合的方式幫助留學生掌握數字詞模糊性的用法,提高漢語應用水平和對中國文化的了解程度,進而增強跨文化交際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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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輝(1994—),女,漢族,湖北襄陽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17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對外漢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