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2)
以互聯網、移動數字終端技術、VR等為支撐的影像圖文信息充斥于人們的全部現實生活,媒介技術、媒介文化與社會現實交融,形成“仿真” “超真實”的狀態,大眾媒介不再客觀地以“鏡子式”的方式再現現實。因此,在現在技術與文化的大背景下,重讀拉康的“鏡像”理論顯得尤為重要。
1936年7月31日,拉康(J·Lacan)在第十四屆國際精神分析學會(IPA)年會上首次明確提出“鏡像理論”(Theory of Mirror Image)概念。他認為,兒童在經歷過“鏡像階段”(Mirror stage)誤認之后便不存在真實自我,人類本身只是一個被“他者”侵占和控制的傀儡。鏡像理論的本質在于揭示人類主體自我(Ego)的虛幻性。拉康指出,“自我”其實只是個體主觀想象的構成物,個人由于自我誤認、自我認知偏差而產生虛假自我,失去真實自我。與弗洛伊德探索人性、人格的復雜性不同,拉康的研究也重點關注了科技進步帶來的“視覺影像”的興起和繁榮之于人們的影響。后續關于“鏡像理論”的概念發展與拓展研究十分豐富,尤其在新的媒介生態條件下,該理論的發展更顯多元化、跨學科、實用性等特點。具體來看,內容生產是傳播生態中最為常見的事實活動,也是媒介“鏡像”得以產生的重要途徑。媒介通過報道社會現實和加工制造信息來創建“媒介世界”,而這實際上是媒介形象(Media Image),遠非客觀現實。本文以“媒介鏡像”概念代替“媒介形象” “媒介世界”,遵循“鏡像理論+各類媒介/文化現象”的研究模式,注重從具體的媒介現象即微信朋友圈的發布與傳播入手分析“鏡像”的真實性、普遍性及其運作機制與影響。
朋友圈是建立在數字媒介技術、移動網絡技術之上的網絡虛擬空間,人們往往會通過在朋友圈分享相關的圖片與鏈接、發表評論、發表圖片等來向微信好友人為地“展示”自己的審美、思想認知與情緒態度??梢哉f這種朋友圈中的建構往往只是“為了建構而建構”,很大程度上是向他人進行自我展現或者為了讓微信好友與特定個體知曉,所以微信朋友圈的“主觀建構”往往就產生了關于個體的“媒介鏡像”,即一個經過加工修飾的、理想化的虛擬自我,這種虛擬的自我是為了讓他人看到和知曉,并非是完全真實的自我,頂多只是一種真實的“影像”存在,是個人現實生活的“鏡像”式反映。朋友圈對現實“能動式”反映的過程同時也是一種虛幻的自我主體性建構的過程。
朋友圈只能在微信好友間進行發布、交流與傳播,因而具有較強的私密性、封閉性,并且社交性、強關系(熟人、好友)也會影響到其功用的發揮。筆者通過分析朋友圈的實際發布、傳播活動,得出朋友圈“鏡像”的以下特征:
1. 社交基礎
社交則是微信、朋友圈的本質屬性。朋友圈中的任何內容都可以理解為個體對社交好友進行的“傳播活動”,是一種單方面的、先發的對外“信息輸出”與“交往”,社交性是朋友圈得以產生“鏡像”的出發點與動力。
2. 內容多元性
朋友圈發布的內容具體包括:個體日常生活狀態的展示(如曬各類照片及日常活動)、認知心理的表達(轉發與評論各類公眾號內容)、意見交換(評論、互贊)等,并且這些內容的傳播不受條件與傳播規則限制,這使得朋友圈“鏡像”的建構具備充足、多樣化的元素。
3.意義的共通、接近
朋友圈信信息傳播的基礎是熟人、好友間的信任感與互相理解,人們在共通的行為規則與意義內涵中交流。因而朋友圈的“鏡像”內容雖是個體的自我創造,但是卻與受眾有很大的意義共通性,好友之間彼此能夠理解、收受、感知鏡像。
4.親密化、私人化
個體使用微信時只能看到本人和相關好友的朋友圈內容,此時個體只與一群熟人進行交流、信息分享,第三方無法了解到這一傳播過程及其內容,這拉近了“熟人”間信息交流的距離與私密程度,提升了共同體驗,這樣個體創建的朋友圈“鏡像”也就更易被認可和感知。
5. 差異化關系
朋友圈傳播基于一種強關系鏈,即熟人關系。但這種關系本身就具備差異,并且也是一個可伸縮的“動態”的概念,因而個體往往會針對與不同個體的關系程度展現和建構不同鏡像內容,這種朋友圈的傳播行為與鏡像的構建過程具備選擇性、特定指向性。
個體建構朋友圈“鏡像”的行為受制于自我情況、現實環境、傳播規則等多方面的制約與影響,表現出多樣化、不定性、變動性等特征。筆者主要羅列以下幾種常見行為進行分析:
1.面子——“點贊”行為
面子建立在一定的熟悉感、親密感以及熟人間的心理預期基礎上,它是建立高度信任感、維持熟人關系穩定性與增加關系強度的必要因素,往往也是特定行為的直接目的。面子是個人面對交往對象時的行為、態度傾向性的重要參考原則。朋友圈中用戶彼此分享特定內容(創造鏡像)之后,“互給面子” “看人給面子” “按實際給面子”是十分常見的。顯然,“點贊”行為是與面子心理緊密聯系的。實際上,面子往往只能是“表面的一致與和諧”,并不能保證真實內心的一致性,因而其只能對朋友圈“鏡像”的塑造和維持起到有限的作用。
2. 心理接近性——“評論”行為
通常來看,心理接近性與個體的性別、職業、興趣愛好、經歷、價值觀等要素的一致化程度、重合度相關。心理接近性越強,則微信好友間在朋友圈中的交流越頻繁,交流程度越深。熟人之間的心理接近性主要基于相互信任感,它影響到交往的頻度、交往內容的類別與深刻性。心理越接近,主觀要素(態度、觀點看法等)越接近,共同的交流主題、情感間的共鳴也越多,相應地所溝通的內容越豐富、全面,且也就越能深入到雙方的真實內部世界,交流效果也越好。對于熟人朋友圈發布的內容,若雙方心理距離接近則“評論”也相應更加頻繁,評論內容也相應更親昵、隨意,這對于朋友圈“鏡像”的擴展與深入發掘有重大意義。
3.自我展示與確定——“曬照”行為
受眾一般會通過朋友圈將自己的生活狀態、所掌握的信息、內心的想法、態度進行公開表達與展示,在此基礎上進行交流能幫助個體獲取來自他人的信息,如態度“反饋”、他者的間接評價,而這對于個人的自我定位、評價十分重要。朋友圈“曬照” “自拍” “刷屏”等是一種自我炫耀,個體通過這樣的自我“鏡像”建構與展示來實現自我確定、自我認同。這也體現了個體的自我表現欲,渴望獲得他人認可與贊美,從而實現自我價值的認可,“求贊”行為也能說明這一點。展示是自我進行的內在確定過程,并通過朋友圈“鏡像”把它傳給他者,正如米德在研究自我傳播時所言的“主我”作用于“客我”的過程。
4. 利益訴求——“微商代理”行為
交往并非完全基于熟人關系與一定的情感而自覺產生,熟人間的交往并不全是十分純粹地處關系、交朋友,而是伴隨著一定的現實利益訴求。在沒有一定利益要求時,人際關系變得疏遠,現實中大多數微信好友關系實際上都變成了“弱關系”。一方面,微信朋友圈中常會有人公開展示與推銷特定商品,這相當于把好友、熟人“轉手”給了賣家與廠商,“微商代理”這類朋友圈建構的是商品而不是個體的“鏡像”,這在一定程度上把熟人關系異化為經濟主體間的關系,將熟人關系看作獲取現實經濟利益的要素,因而這類“鏡像”不具備持久性,其數量和范圍都是有限的,對于朋友間關系的維持也是不利的。
5.玩耍心理——“標題黨”現象
這種朋友圈創造的是一個極其虛假、空泛的“鏡像”,造成的效果可以用威廉·斯蒂芬森提出的“玩耍論”來解讀。實際交流過程中并不一定都帶有特定目的性與功利色彩,也可能只是個人基于好奇、興趣等進行的玩耍性行為,即把發布朋友圈當作“游戲行為”,建構的朋友圈鏡像也只是具體的游戲內容。類似于“要玩得起”之類的文字陷阱游戲、節日祝福、奇特內容的“轉發” “標題黨”行為等都一定程度上出自一種純粹的“游戲”心態,起一定的娛樂、逗趣作用。因而,為了玩耍而發表朋友圈內容,這類鏡像創建出的是游戲的環境,具備一定的解構、狂歡意味。
6. 自我標榜與抬高——轉發與評論鏈接
與上述“玩耍”心理不同,一般用戶轉發與評論一些嚴肅正經的鏈接乃是一種表達自我觀點、認知的行為,只是這一行為的目的一定程度上是為了實現自我標榜和抬高。在朋友圈內,往往會出現對各類文藝公眾號、學術性公眾號、時事熱點類公眾號內容的轉發,且個體往往會加入相應的評論,這在形式上是個體表達自我意見、態度與認知思想的過程。然而,這一行為實際上是個體在建構自身“思想者” “文藝范兒” “時尚達人” “獨立個性”的鏡像,其目的往往是在熟人面前抬升自己的形象,或者是為了向他人展現自身的高素質、高品位、高審美、高格調。因而,這種行為就是典型的為了建構自我鏡像而發朋友圈。
7.其他
除去上述幾個典型的“鏡像”外,其他的一些主觀因素比如從眾心理、好奇心、興趣愛好、社會角色期待、情感態度體驗等,都會對朋友圈“鏡像”的創建產生影響。
拿角色期待來講,傳播雙方各自都算是一個社會的“個體”,處在一定的社會地位、角色與職責中,因而個體一般都會對他人所應承擔的責任義務及其行為有所期待。在這一壓力下,特定個體一般都會產生符合自身義務、責任的行為與言論表達,以避免不必要的公眾排斥、譴責等,這一現象往往使得朋友圈的“鏡像”建構與用戶的身份地位、形象等相契合,如特定行業的從業人員所發布的朋友圈多與其所從事的行業相關。就從眾心理而言,一般的大眾都有隨大流、跟風的行為習慣,而熟人交際中的“從眾”主要是為了避免他人對自身言行認知等的誤讀、質疑以及由此產生的自身利益和形象的損失,因而朋友圈的“鏡像”制造過程往往也存在對他人朋友圈內容的模仿、復制等,圍繞特定的時政主題“集體刷屏”的行為就是這類心理的典型體現。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看出朋友圈“鏡像”的確真實存在,并且是以個體實際生活作為主要內容和建構要素的。個體通過發布朋友圈來建構關于自我的想象體,這種朋友圈所呈現的圖片、內容、態度情緒等往往都不是最客觀真實的,是個體向微信好友(他者)刻意表現的,是個體希望他者認可和獲取的關于自己的“鏡像”。并且基于朋友圈的公開傳播、互動功能,個體能夠做到實時發布,不斷制造和更改,完善自我“鏡像”。此外,上述各類“鏡像”制造行為往往是交叉、多重并存的,進而構成了朋友圈鏡像的“整體圖景”?;诖?,我們要做的是對各類“鏡像”及其制造行為進行整體把握,并盡力促成和創建合理的微信傳播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