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甜
張一山似乎對時間沒有清晰的概念,也不記得自己是幾月份進組拍攝的網劇《柒個我》了,只記得那是2017年年初的事情,大概拍了兩個月。2017年末,這部劇在騰訊視頻播出,收官之際,突破了30億的播放量。2017年年中的時候,張一山作為主演還拍攝了另外一部電視劇,由于劇本還有待打磨,這部劇拍到一半時被擱置了。演戲之外,這一年當中他還參與了一檔綜藝節目《高能少年團》的錄制,他是那檔節目的常駐嘉賓。
兩部戲,一檔綜藝,還有一些被他描述為“這走走,那走走”的零碎事情,構成了演員張一山過去這一年的工作。零碎的休息之余,他還擁有了一段長達半個月的完全不被工作干擾的個人時間。
和很多正當紅的年輕演員相比,張一山的2017年算不上忙碌。不過他自己倒不這么認為,“疲憊”是過去一年留給他的感受。
2016年,網劇《余罪》熱播之前,張一山一直過著一種慢節奏的生活。事實上,這樣的慢節奏是被動和主動共同造就的,工作邀約沒那么多,他自己也沒那么著急。《余罪》熱播,張一山自《家有兒女》后迎來了自己演藝生涯的第二個春天,這是他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兩年之后的事情。某種程度上,也是從那個時候,人們才意識到,那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劉星”,已經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了。
和小時候一樣,二度爆紅也是他預期之外的,事實上,他從來不預期什么。對于演員這份工作,他似乎也沒有太大的野心。小時候被選擇成為那個幾乎走進了全中國所有家庭客廳里的“劉星”,成為演員,沒有強烈的興奮,也沒有抵觸,就這么一路走了下來。被熱議過,被遺忘過,如今再次被追捧,張一山已經能夠做到坦然面對了。
這兩年,工作節奏變快是被動的,他試圖在被動中保有一些主動,主動向普通生活靠攏。
張一山的“紅”是外界的推動,算是實力和運氣互相作用的結果。盡管外界給予了演員張一山頗高的評價,但他還是清醒的。在成為好演員這條路上,即將年滿26歲的張一山說自己才剛剛開始。
成為一名真正的演員,而不是明星,這是張一山的自我定位,這么多年,一直如此。
張一山不喜歡走紅毯,也很少參加綜藝節目,他不在乎自己是否經常出現在微博熱搜,拒絕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我這樣可能別人會覺得,得了便宜還賣乖,但我確實覺得做那些事情,挺不自在的,不舒服,但出于禮貌和尊重,我還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張一山這樣對《中國新聞周刊》坦言。
“我們還是想用一種健康的方式,在目前這個大環境里生存,我們當然也會有一些妥協,但這個妥協是不影響我們內心的舒適感的。”張一山身邊的工作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有時候張一山一整天沒什么事,工作人員會建議給他安排點事情,增加下他的曝光度。“不要,我今天就想呆著。就讓我呆一會吧。”張一山的拒絕也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事情。
參加綜藝節目《高能少年團》的錄制,他希望可以帶給觀眾一些正面的東西。希望歸希望,他也清楚,綜藝也好,影視劇也好,本質上都是大眾娛樂消遣的方式。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思考:娛樂之外,是否能給觀眾帶去一些所謂的“意義”。“有所收獲談不上,看完后有一些感受就可以了。”張一山這樣對《中國新聞周刊》解釋他所謂的“意義”。
張一山。攝影/本刊記者董潔旭
張一山甚至不怎么主動去關注自己作品的播放量和討論度。“覺得好看就多看會兒,覺得不好看不看也沒關系,中國好看的電視劇那么多,不是非得看張一山的。”相比于那些數據,他更在乎觀眾的反饋。他說。而至于“好演員應該是什么樣的?”對于這個問題,張一山坦言,自己其實也不太明白。“做什么事都應該先做人。”這一點,他很確定。
張一山很瘦,個子也不算高。他的飯量并不小,就是怎么吃也不長肉。“他太嬌小了,但只要一演戲,爆發力就出來了。”演員高亞麟說。在情景喜劇《家有兒女》中,他飾演張一山的爸爸。那部戲陸續拍了四年,拍戲的時候,演員幾乎全天在一起,高亞麟看著張一山從十歲長到十四歲,“真的就跟帶自己的孩子一樣。”此后的很多年里,他們偶爾聚在一起,大多數時候在各自的生活中忙碌。高亞麟說,他也一直關注劇中他三個孩子的成長。
“能看,但是放人堆里基本找不著,就屬于路人甲。”高亞麟曾用開玩笑的口吻這樣對《中國新聞周刊》描述張一山。“談不上好看。正常,不難看,這樣挺好。”這是張一山對自己外形條件的認知。他不覺得外形條件對一個男演員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2016年,《家有兒女》系列殺青十年之后,高亞麟和張一山再次合作,也是一部類似《家有兒女》的情景喜劇,在北京郊區一個臨時搭建的棚里,拍了三個月,不同的是,這一次,沒能像以前那樣朝夕相處,那時候,張一山主演的《余罪》熱播剛過,他算是那個劇組里最紅的演員,讓高亞麟覺得難得的是,張一山一點偶像包袱都沒有。“他是演員,標準的演員。”高亞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家有兒女》劇照。
某種程度上,成為演員,就意味著和普通生活脫節,張一山早在他成為“劉星”的那幾年就對此感受頗深。如今,他試圖再次回歸到普通生活。然而,失去自由和隱私之后,想要過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普通生活,張一山也明白,是不太現實的。“你可以不把自己當明星,別人也不把你當明星,你才能過一種不是明星的生活。很多事情都是很多人共同促使的結果,你只是其中的一個小的分子,你的改變,無關大局。”那些失去會讓他無奈,不過他覺得一切都很合理。他能做的,只是盡可能接近那種不是明星的生活。
他在意生活中的煙火氣和人情味。他把這歸功于身邊人的感染和從小到大生活環境的熏陶。
張一山是從小生活在胡同里的地道北京人。新街口的大四條胡同見證了張一山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在家附近的菜市場閑逛,冬天的早上,披上棉襖,小跑到胡同里上公廁。菜市場散發出的濃濃的特有氣息,公廁的些許不便利,都是張一山樂在其中的“老百姓的日子”。成為演員后,張一山沒有想過離開胡同的家,搬進城市中心高檔便捷的公寓樓。他一直和父母一起住在胡同原址上重蓋的回遷房內。“怎么舒服怎么過。”張一山說,“隨意一點,過正常人的生活。”
《余罪》劇照。
在劇組,候場是常態,打游戲是很多人在候場時消遣的方式。張一山不打游戲,他說游戲是他最不愿意花時間的一件事。他也不是沒嘗試過打游戲,只是試過之后無法上癮。候場的時間里,他通常自己待著。“一會琢磨琢磨這個,一會琢磨琢磨那個,僅此而已,沒有壓力,沒有任何想法,就在那待著。”有時候他會跟一兩個好朋友在一起“待著”,也是這個狀態,“要么瞎聊,要么各做各的事情。”演戲對張一山而言,是體力和腦力的雙重消耗,腦子一直在動,發呆對他來說是放空,是緩沖。
打籃球算是他工作之余的唯一愛好了。“我會感覺他的生活挺乏味的。”張一山身邊的工作人員這樣對《中國新聞周刊》感嘆。對于這一點,張一山自己也認同,不過他似乎也享受這乏味帶來的簡單。“我沒有那么多精力和體力可以分散到很多事情上,等我自由的時間多一點,我其實挺想多嘗試點好玩的事情。”張一山說。
休假的時候,他也想不到去旅游,那也不是他的興趣所在。張一山戀家,不工作的時候,他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和父母待在一起。吃飯、看電視、聊天,或者就待著。晚飯后,他經常會和父母去散步消食。家附近都是老街坊,在老街坊眼中,張一山是他們看著長大的鄰居家的孩子。這或許是張一山如今僅有的無需口罩遮面就能自由行走的空間了。
《柒個我》劇照。
言語上強烈的情感表達,不會發生在張一山的家庭里。“內斂”是他和父母之間的交流方式。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和父母能聊的話題越來越多,現在已經什么都能聊了。表達方式上也越來越感性。偶爾說一些掏心的話,也不會造成彼此之間的尷尬。
除了父母,他看重的還有哥們兒,他對陌生的人和事保持著些許警惕和抗拒。喜歡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這讓他有安全感。張一山的朋友,更多是圈外的普通人。“在一塊待著舒服,有共同語言,脾氣秉性比較契合。”是他對好朋友的定義。在演藝圈,張一山的朋友不多,前幾年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很多同行,他都沒機會見到,只是在電視中見過。這兩年,工作機會多了,有機會見到更多人,他慢慢開始交到幾個圈內朋友。
采訪當天,張一山穿著一件紅藍撞色的運動衫,一眼看去,有蓬勃朝氣,可當他開口說話后,不難發現,青春的外表里面住著一個有點老舊的靈魂。
最近一段時間,張一山開始喜歡安靜,遠離人群的熱鬧。受父母的影響,他從小就聽李宗盛和王杰的歌,這個喜好,一直延續到現在。最近這段時間,他聽李宗盛的《傷心地鐵》和《生命中的精靈》。他只看紙質書,電子書他不太能接受,“感覺不對。”他有很多書,都是讀到一半,就放下了。文字在他的腦海中建立不起畫面感,他把這歸結為想象力的欠缺。
《高能少年團》劇照。
以前出門只帶現金,現在偶爾也刷卡,手機支付至今沒嘗試過。他從不網購,也不懂怎么網購。事實上,不僅是網購,張一山不覺得自己有購物的需要。他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購物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張一山現在還背著上高中時的雙肩包。
穿著打扮不是張一山愿意花心思和時間的事情,品牌贊助的衣服擠滿了衣柜,那些足以滿足他的生活所需。“舒服”是他搭配衣服時唯一的考慮。
很多人形容張一山身上有股痞勁。“有點不羈,有點吊兒郎當,真性情,有趣。”這是張一山所理解的痞,也是他的自我剖析。痞,在他看來,是一種瀟灑的生活態度,“過度瀟灑就是自我了。”張一山補充解釋,他追求的是一種有節制的瀟灑。
張一山五歲時去武術學校學習。小學課堂上,他是同學們眼中活潑好動的“小猴子”,在老師的推薦下,張一山進入兒童中心朗誦班學習,期間被導演選中,出演了自己的首部電視劇。
10歲開始演戲。13歲,情景喜劇《家有兒女》播出,張一山成為那個時代最知名的童星之一。成為演員,成為明星,對于張一山而言,被動的成分似乎遠大于主動的成分。他對生活和事業似乎都沒有太大野心,也不會給自己的明天設定什么目標。“如果明天發生一些好的事情,對我而言,是驚喜。如果沒有,也很正常。”他說自己不想承受那種目標未達成以及希望落空的失落感。
他從小就不喜歡站在舞臺上,成為那個被眾人矚目的人。“老婆孩子熱炕頭”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生活狀態。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當初沒有成為演員,現在他會在哪里,做什么工作,過什么樣的生活。這個問題至今未解,他想不到自己還能靠什么技能來養家糊口。
身邊很多人都覺得張一山的心理年齡遠遠大于26歲,他和很多同齡人聊天,發現大家其實也都想得挺多的。有時候他反倒覺得自己挺幼稚的。“人的想法是會隨著年齡,處境而改變的,我今天采訪說的話,是我現在的想法,再過幾年看,可能就會覺得今天的自己也很幼稚。”對于當下的生活,張一山說自己還算滿意。“這樣挺好的,再多給我的都是驚喜,太多了我也接不住。”張一山說。“他也享受被關注的感覺,有些人覺得這種感覺是百分之百的重要,對他來說可能百分之三四十,相比之下,他覺得好好過日子更重要。”一位跟張一山工作多年的同事兼好友,在采訪的最后,這樣對《中國新聞周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