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哪有什么槍林彈雨

今世未央 金鱗

愛情總是有點瘋狂

回想起被求婚的場面，何茹的腦子一直是懵的。

她和常小兵去海邊度假，突然發現自己的父母和好姐妹們都出現在海灘上。常小兵彈著吉他唱起《Marry You 》的時候，整個沙灘的游客們都走過來，默契地圍在他身后跳起了舞，做著他的助攻手。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常小兵牽著她的手離開，從求婚的沙灘到他們入住的酒店，已經被鋪成了長長的綢緞之路，藍瑩瑩的，閃著光，配上海天一色的遼闊，那場景一直烙印在她心里。

后來，常小兵向何茹坦白，她的父母和好友們都是他請來的，食宿費全包，而且那天他包下了整個沙灘，那些為他跳舞的游客也是他雇的群眾演員，前前后后算起來，那次求婚足足花掉了他一年的工資。常小兵的收入并不算高，也沒有多少積蓄，此后半年的時間里，他的生活都捉襟見肘，很多時候都不得不向何茹伸手。

其實，何茹更喜歡男人能踏實一些，婚姻中可以不需要那么多驚喜，只要兩個人互相理解包容就好了。但她想，常小兵愿意為她花心思，也愿意為她花銀子，都是因為愛她。于是，她心一軟，也就原諒了他的小瘋狂。

瑣碎才是婚姻的日常

何茹當時的點頭，可不只是答應常小兵的求婚那么簡單，那是決定她人生走向的大事。

那時，常小兵已經考取了他們省的公務員，這也是他父母多年來的心愿，如果何茹答應和他結婚，她就只能放棄原來很好的職位，跟常小兵來到他的城市，一切從零開始。

這對一向理性的何茹來說，其實是個很艱難的決定，但她依然選擇了點頭，選擇了和常小兵在一起。她強迫自己以最快地速度適應新環境，以她超強的工作能力和拼命般的工作態度，迅速得到新領導的認可，升到比原來還要高一級別的工作崗位。

其實，何茹骨子里并不是很強勢的人，但她看過身邊太多的例子，女人放棄了自己的一切，背井離鄉地投奔了愛情，經歷了歲月的碾壓后，卻落得感情和事業兩空的境地。雖然常小兵很愛她，但她不敢讓自己陷入被動境地。

常小兵的新工作更看重人際交往，應酬的場合很多，況且，這里又有他從小長大的發小、老同學、老朋友，因此，他上班忙工作，下班忙應酬，根本沒時間陪何茹。唯一沒變的，是他一如既往的浪漫情懷，他依然會在各個紀念日給何茹送上驚喜。別人羨慕他們的愛情歷久彌新，何茹卻覺得，常小兵離她越來越遠。

那天，何茹不小心把一個檸檬倒進了馬桶，卡在里面，堵住了下水口。她想了各種方法也沒能疏通，只能把馬桶拆下來了。按說這種事應該等男人來做，何茹想起常小兵一貫的口頭禪，“找人修修吧”。可是，他們住的這種老舊小區，根本沒有什么物業服務，什么事都得靠自己動手。上次，廚房里的保險絲壞了，常小兵總是沒時間換，何茹用了兩天應急燈，最后，還是自己在網上搜索了步驟，照著一步步做好的。

何茹觀察了半天，這拆馬桶的活倒也沒有多復雜，她把馬桶底邊那一圈水泥清除干凈，將水箱里的水排空，把馬桶移開，露出了下水道口，看見了正堵在了出口處的檸檬。她戴著皮手套，用鐵絲把檸檬勾出來，困擾了她大半天的難題終于解決了。

這時，常小兵也下班回了家，他給何茹買了花，還有她上次無意中說過好看的項鏈。何茹才想起來，那天是七夕節。常小兵發現了她情緒不高，“你怎么不太高興？”

是啊，那最初打動她的浪漫，在瑣碎的婚姻生活里，怎么再也給不了她當初的心動了呢？

愛到可以為你去死

那天，常小兵回到家，看著何茹和女兒正偎在沙發上看繪本，他湊過去，使勁抱了抱她們，女兒卻掙扎著：“爸爸，別煩我們。”

常小兵覺得自己這爸爸當得有點慘。他出差時跟家里視頻，想聽女兒叫爸爸，她總是敷衍一聲就跑。要是何茹一時不在她眼前，她卻會屋里屋外地跑著找媽媽。有時他和何茹吵兩句，女兒會跑過來推他。這也不怪孩子，誰讓他陪她的時間少呢。他逗她，“這繪本可是爸爸給你買的，你還嫌我煩人？”

女兒干脆地把繪本扔給他，“媽媽，咱去床上講故事吧。”

常小兵相當失落，卻無計可施。第二天女兒放學回來說，下周幼兒園要組織戶外親子活動。常小兵一聽機會來了，忙說：“我請個假，跟你們一起去。”

他很少參加女兒幼兒園的活動，家長會都是何茹去開的，他本以為女兒會興奮地跳起來，沒想到她卻有點遲疑：“爸爸去有什么用？”常小兵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何茹制止了女兒，有點歉意地看著他。

那天，常小兵失眠了。他明明是很愛這個家的，他經常想，如果遇到地震、車禍等意外，他絕對能做到犧牲自己，把她們娘兒倆護在身下。女兒的反應很扎心，卻也說明他忽略這個家太久了。自從他回到老家發展，事業晉升很快，很多時候不能陪何茹，后來她懷了孕，也是經常一個人去醫院產檢，女兒出生后，她更是迅速成長為一名堅強的母親，把女兒養得健康又活潑。

何茹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來到他所在的城市，當時肯定會有很多不適應吧？何茹從沒向他訴過苦，他一直驚訝于何茹比自己想象中更堅強，更有能力，卻忽略了她的內心需求。

常小兵想起來，何茹的奶奶病重時，她急著買回家的機票，可奶奶走得太急，連她的最后一面也沒見著。她是在奶奶身邊長大的，那會兒應該是她最難過的時候吧？常小兵卻因為一個很重要的案子，沒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他后來才知道，那會兒何茹情緒很不好，還曾偷偷去尋求過心理醫生的幫助。

原來，常小兵一直都被何茹故作堅強的外表蒙蔽了。或許，是他太過私心，以為她不需要的，他就不用給了。一個女人在婚姻中變得如此獨立，那一定是經歷了對她的男人由期望到失望再到絕望的歷程吧？

這個念頭，讓常小兵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婚姻本是合訂本

婚后的何茹才明白，婚姻最大的殺手，并不是什么第三者，而是“后來”。

結婚后，常小兵工作忙，交際也忙，忙著忙著，常常就忘記了她。她也曾跟他抱怨過，但吵過之后，她發現，自己賭氣時，連個娘家都沒法回。

何茹暗自賭了一口氣，絕不再張口向常小兵提要求。她自己學會了換保險絲、修馬桶；車子壞在半路，自己聯系4S店拖車；自己健身、消遣，度過休閑時光。她要培養自己的獨立，讓自己時刻具備保持單身的能力。

當何茹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其實是喜憂參半的，她從早就盼望著這個孩子，但是也有些擔憂。她很認真地做過評估，自己從精神和經濟上，都能完全獨立地撫養孩子，她這才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女兒那天的反應，也讓何茹警醒，自己在婚姻里的獨立態度，已經影響了女兒和爸爸的感情，再能干的媽媽也不應該取代爸爸的位置。婚姻既然把男人和女人做成了合訂本，就該互相勉勵，督促彼此擔負起自己的責任，而不該擱置問題，把它做成互相獨立的單行本。

何茹堅持讓常小兵請了假，他們一家三口參加了那次親子活動。在三人跑環節，眼看著他們這組就要落敗了，常小兵突發神力，用胳膊挾起她們母女，一路沖過終點。女兒笑著叫著：“幸虧爸爸來了，要不然我們就輸定了。”

常小兵得意地笑了，趁熱打鐵地沖老婆和女兒表白：“爸爸最愛你和媽媽了，如果現在咱面前有一把槍，我一定擋在你們娘兒倆的前面。”

女兒并不懂這些，何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笑，“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的槍林彈雨，我們需要你做的，就是現在的樣子。”

女兒過生日那天，常小兵非要親自下廚，給她們做一頓大餐。看著久不進廚房的常小兵手忙腳亂的樣子，何茹覺得很好玩，“干嗎這么殷勤，想討好女兒啊？”

“我是怕你太能干，把我當爸爸的角色也給搶了。”

飯菜都上了桌，常小兵期待著她們的反應。何茹嘗了嘗，笑著說：“老公做的菜真棒！”女兒吃了一口蝦，小聲說：“媽媽，你撒謊了。”

何茹偷偷給女兒使了個眼色。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