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流水還魂的聲音

馬端剛

元月五日，日落時分

小寒大寒，冬肆無忌憚

記憶是殘章

藏在云朵背后的詞語

有悲，無淚

天空霧霾依舊

夢開始的地方，不聲不響

存在與虛無之間

你的臉龐

在白紙上若隱若現

微笑，淚光

芳香四溢的名字

時時刻刻，可以看見滴落

路上奔跑的孩子無影無蹤

一年，一生

從鐘表里脫離

寒風中拯救下的暮鼓和鳥鳴

在潰退，在死亡

一聲與另一聲，都在掛在樹梢

花開花謝，糾纏著孽緣

脈象里的風花雪月

走過了千山萬水

光陰依舊在兩只腳下，印跡虛無

只有飛來飛去的蝴蝶

用眼睛打量來往的人

經歷了天災人禍后

在不知名的酒館

將不知名的

良心，骨頭，煙火，繩索

倒入杯盞，除紅塵欲望

打坐布道，解人間疾苦

即將凍僵的佛語蘇醒過來

消融的地方

聽流水還魂的聲音

陰山有霾

天冷，萬物似有冤情訴說

電話里，微信中

把霾散布在陰山

明鏡不再高懸，包公去了哪里

骯臟的細節

夜晚闖入鋼鐵大街

黑不是黑，白不是白

不適合呼吸，不適合傾訴

與影子對話，昏昏欲睡

不敢號啕大哭，不能破口大罵

沉默的故事，缺少了冰清玉潔

吱呀的留聲機陷入杯底

殞命的墨蝶偷走了花香

悲哀上浮，愛情下潛

你我都是無名的飲者

在霾中的包克圖

將憂傷的良心一飲而盡

風再也帶不走身體的疼痛

吞吐間，朦朧的狀紙血跡斑斑

一盞殘酒，半輪殘月

等待著一聲緩慢的咳嗽

將丑陋的名字審判

浮光掠影

街道深處，幾棵陌生的樹

仿佛波瀾起伏的鏡子

來去的人，是變換的圖案

反復被吹起的落葉

在徘徊的眼里迅速消逝

從白紙上構思遙遠的故事

朦朧的輪廓涂抹了多次

笨拙的筆觸吸吮著空曠

浮光掠影中

舊日的喉嚨饑渴難耐

這是深冬，曠野茫茫

陽光下幾粒寂寞的詞語

穿越著寒冷，準備著未來

時間的背面，午后的鐘聲盤旋

聲音咬痛了新鮮

夢里的火焰在掌心塌陷

白晝藏起黑暗

回憶的鏡頭拉長收縮

形象褪色

呼吸，開始和結束的地方延綿起伏

眺望的短句，黃昏里虛無遼闊

炊煙繚繞，修剪著殘枝敗葉

突圍的褶皺，愛與離散中張望

慢一些，再慢一些

慢慢撥動泛黃的路

背景中的少年

回到十六歲的公園

告訴他拋出的石子已濺起漣漪

不要難過，不必懷疑

深夜的叫喊終會抵達明媚的年輪

走過半空的云朵，走過升騰的煙花

驚醒了大海，驚醒了春天

獨醉時

似乎沒有到來，似乎沒有遠去

夢里有清晰的露珠

有綿綿的細雨，有風吹裂的傷口

湖面的彎月靜坐

像刀子割裂，讓我疼痛難忍

脫去舊衣

高堂不在，明鏡遺失

昏黃的燈泡，傾訴著心事和電流

陰霾四處彌漫

冷日子無法安眠

或上或下，或左或右

想象的皎潔，不再皎潔

聽不懂過去，看不到未來

繁華敗盡，昏聵的鳥失蹤了

空留殘枝敗葉

等風吹落最后的燈火

嘆命運無常，華發早生

一堵堵黑暗的墻，就算聰明絕頂

也抵不住塵世的機關，陷阱

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

怎奈得各種伎倆防不勝防

退隱江湖，自得其樂

烹茶飲酒，穿越詩意的夜晚

讀懷素貼

從布羅茨基里找尋悲傷與理智

北方有雪，南方蒹葭

千里之外有紅顏，紅顏難覓

交出罪念，交出身體的暗疾

讓人間溫暖如春，鳥語花香

深居簡出，看炊煙自草屋升起

獨醉時，把將要忘記的你填補進來

小軒窗貼花黃的江南女子

在眉頭或心頭，以酒相送從前

聽你歌唱，在泛黃的紙上

看你跳舞，在湖水的皺紋寫你的名字

蝶舞蜂飛，將人生一次次辜負

紙的形狀

有的方，有的圓

擦玻璃的人

擦不掉黑字

格子里到處有雪

晃動的牙出現在鏡子里

忍住疼痛

忍住河水的抒情

腳邊的黑貓

窺視著手里的魚

主人給個媚眼

便點頭哈腰

一輩子的牌坊還不如

喂狗的瓷盤子

懷疑瞎了眼的人

在窗邊種了許多花草

陰山是破損的紙

一把火燒毀

燒毀黑，燒毀灰

只留下白，跳躍和反抗

長成一棵隱藏了名字的樹

寫上年輪

寫上愛恨

寫上危險幸福

寫上此致敬禮

之后把自己的形狀折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