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羅衣重現漢代遺風

文／朱華 王雪芃

“羅衣從風，長袖交橫，絡繹飛散，颯擖合并。鶣燕居，拉鵠驚，綽約閑靡，機迅體輕。”起舞的伎女長袖舞動、身體扭動，雙足騰挪踏擊身圍數鼓，回首觀望主人，顧盼生輝生動傳神。這段引人入迷的舞姿并非真人演繹，而是來自一幅年代久遠的彩色壁畫。壁畫中的宴飲、舞蹈、仕女、房屋圖皆細致生動，甚至人物的須發釵環這樣的細節都清晰可見。

最為吸引眼球的是，壁畫中繪了一幅盤舞圖，跳舞的女子在7個盤鼓上以不同的節奏穿行跳躍，長袖翩翩，時而仰面折腰雙腳踏鼓，時而騰空躍起，然后又跪倒在地，以足趾巧妙踏上盤鼓，身體作跌倒姿態摩擊鼓面。敏捷的踏鼓動作，如飛行似的輕盈舞步，若俯若仰、時來時往的姿態和地位調度，與音樂緊密結合在一起，表現出深邃的意境。

這樣珍貴的壁畫文物發現自泰安東平縣，是自西漢末年保存至今的墓中壁畫。原本，山東境內漢代石墓多有發現，幾乎遍布全省各地，這樣的發現并不稀奇。但漢代墓中發現壁畫的，以往僅有1953年發現的梁山縣后銀山東漢壁畫墓和1986年發現的濟南市青龍山東漢晚期畫像石壁畫墓2例，并且保存狀況欠佳。而在東平這里能發現壁畫墓，是當年誰也沒有料到的“考古大發現”。

東平縣位于泰安市西南部，古稱東原，后因“大野既潴，東原底平”，故稱東平。唐虞夏商時期屬徐州；西周時境內置須句、鄣、宿等諸侯國；春秋時期，須句屬魯，鄣屬齊，宿屬宋；戰國時，鄣、宿為齊無鹽邑；秦代始設須昌縣、無鹽縣、張縣，屬薛郡；西漢增置富城、章縣，與無鹽縣先后屬梁國、濟東國、大河郡、東平國，須昌、壽良二縣時屬東郡，東漢時須昌、無鹽、壽張、富城、章縣同屬東平國。這樣復雜的地方歸屬使得東平這個地方留有不少縣郡甚至附屬國的痕跡。

2007年夏天，東平縣城老物資局大院原本將用于房地產開發，施工過程中，在建設樓房的地基槽內發現有石墩墓，并直接發現了石墩上有彩色壁畫。這方遺留千年的壁上彩繪還未等發掘便“忽地”重現天日，讓當時的施工方立時不知如何處理。

○繪制于門楣內側的漢代武士孔武有力，“護衛”著墓主人的安全。The warrior of the Han Dynasty painted on the internal surface of the lintel “protects” the tomb owner.

為保護已經暴露于空氣中的壁畫及文物，東平縣文物管理所對壁畫進行了適當的密封保護，并報山東省文物部門。從當年10月11日開始，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會同東平縣文物管理所對該墓地進行勘探發掘，清理發掘漢代墓葬18座，出土了較為豐富的陶器、銅器和鐵器等，其中3座墓室中發現了彩色壁畫。這座漢墓因地屬后屯村，故稱“后屯漢代墓地”。漢代壁畫墓發現的資料不多，尤其是山東地區更為少見，“后屯漢代墓地”是目前山東發現的保存最完好、畫像內容最豐富的一座漢代壁畫墓。

○畫中的舞女長袖翩翩，輕盈的舞姿充滿動態美。In the painting, the dancer with long sleeves shows a lithe and graceful dancing posture filled with dynamic beauty.

經過考古專家們的考證，這里是一處家族墓地，墓中的壁畫主要描繪了墓主人生前生活的經歷和與之相關的家居生活場景。壁畫的內容十分豐富，墓頂繪制云氣紋，在白色云紋中間繪一輪鮮艷的紅日，紅日內一只黑色三足金烏在展翅飛翔。神話中說，太陽里有金黃色的三足烏鴉，古人就把“金烏”作為太陽的別名，也成“赤烏”，都屬于宇宙天象的范疇，用意是讓墓室主人在死后的世界也能看到和生前一樣的日月星辰。墓頂云氣紋、紅日、金烏象征日月天象、天空。畫面色彩鮮艷，云紋勾卷，線條優美，變幻流暢，極具動感之美。

○墓中的壁畫剛被發現時，其鮮艷的色彩、豐富的圖案讓在場的發掘人員驚嘆不已。When the fresco in the tomb was founded, its bright colors and rich designs astonished the excavation personnel on the spot.

門楣、墓壁以人物畫像為主，間以雞、犬等動物形象。內容包括敬獻、謁見、斗雞、宴飲、舞蹈等場面。在各類社會活動中，每個人物形象被刻畫的神態各異，款秀波帶，眉須飄然，栩栩如生。其中，尤以繪制于門楣內側的12個人物形象最為引人注目。他們不同于壁畫中心的主客，他們身著短褐、草鞋或者赤腳，須發皆張，肌肉發達，形象夸張，震懾心魄，表現出武士張揚的個性和辟除邪惡的職責，被擺放在門口，起到護衛墓主人、避免被打擾的目的。

西壁南側壁畫為宴享圖以及方相氏驅疫儀式圖。上面宴享圖中有4人對飲，并欣賞著下面舞蹈雜技伎女的優美舞蹈，神情怡然自得。下面繪方相氏驅疫、進行大儺驅鬼時的場面。方相氏形象夸張，發須箕張，眉毛斜豎，大眼圓瞪，闊鼻大口，面相丑陋，肌肉發達，怒斥暴喝狀，左手持盾，右手持斧，相貌魁梧兇惡。其上方一女子穿長袖法衣舞動，一女子雙手提拽惡鬼雙足擲向釜中，而惡鬼雙手撫與釜沿，作掙扎狀。后一女子手持經幡作送行狀。似乎在進行一場神秘的打鬼驅疫儀式，其實目的是充當鎮守墓主安全的守護神。

不論是前堂南壁上舞蹈的仕女，還是西壁南部及墓門橫梁上對飲的客人、方相氏驅疫儀式圖及武士圖，加上北壁上描繪的歷史故事、斗雞圖等內容。壁畫中各類人物形象多達48人，均生動形象，形神兼備，達到了“以形寫神”的神奇效果。其粗獷率意的風格代表了漢墓壁畫的一個重要特征。與之相對應的是奉謁圖和歷史故事畫，人物色彩艷麗且不失莊重典雅，造型比例勻稱，線條流暢挺拔，刻畫細膩精美，形態生動逼真，反映出漢代畫匠對于“形神兼備”之畫法的理解和高超的繪畫技巧。

○壁畫展現了漢代驅鬼祭神的“方相氏”，相傳它是當時儺儀與葬禮中的重要神祇。The fresco shows “Fangxiang” that was used to expel evil spirits and worship deities in the Han Dynasty. It is said that it was an important deity in Nuo ceremonies and funerals.

漢代墓室壁畫是中國繪畫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期，也是早期中國畫技法發展的重要階段。中國繪畫古稱“丹青”，這在一定程度上顯示出了古畫的面貌和古人對色彩的重視。東平壁畫就是古代優秀“丹青”作品的代表，它從不同角度反映了漢民族和漢代藝術家的思想文化觀念與審美意識特征，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

○除了彩色壁畫，后屯漢墓中也有部分壁畫采用了白描手法，只用墨線勾勒物象。In addition to colored frescos, there are some frescos in the form of line drawing in the Houtun Han Tomb, in which, the images are only outlined with inked lines.

東平后屯壁畫在中國傳統繪畫的基礎上，融合了充滿幻想的南國楚地浪漫主義藝術風格和北方中原剛健豪邁注重寫實的繪畫特點，大氣磅礴，令人感慨。它真實反映了漢代藝術氣勢古拙的美學意蘊和深沉宏大的時代精神。壁畫的內容取材于中國歷史故事、名人典故和樂舞雜技等，充分體現了中華民族的道德觀念和文化背景。專家認為，秦漢美術基本上是在較少外來文化影響下發展起來的中國本土文化，是比較純正的華夏民族藝術和東方文明之光，啟示和促進了中國美術的發展。同時在一些審美因素和當時社會流行風格的影響下，它又超越了本土文化，開創了中國傳統繪畫的先河，對中國繪畫藝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表現手法上，壁畫明顯采用了以毛筆為主要工具、以墨為主要材料、以線描為主要造型手段的造型觀念，這也佐證了在漢代，中國傳統繪畫的技法以定性成熟并延續了下來。雖然墓中的壁畫多出自民間畫工，也許不能代表都城文化的最高水平，確切的說，它只能代表那個歷史時期的民間水平，但這也成為漢代最有時代特色的畫種，也足以讓世人感嘆，佩服古代畫匠高超的藝術創造才能和豐富的藝術想象力。

（本文圖片由山東博物館提供）

編輯／王雪芃

Many Han tombs with stone reliefs have been discovered throughout Shandong Province.However, most mural tombs of the Han Dynasty are poorly preserved. The “Han Tomb in Houtun” is the best-preserved mural tomb of the Han Dynasty with the richest portrait contents in Shandong so far.

The frescoes in tombs of the Han Dynasty represent a significant turning point in the history of painting development in China, and an important development stage in traditional Chinese painting techniques. The Dongping Frescoes can be counted as a representative of the ancient excellent “painting” works,reflecting the ideological and cultural concepts and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Han people and the artists of the Han Dynasty, forming a unique artistic style.

The Frescoes in Houtun, Dongping,integrate the romantic art style of the fantastic Land of Chu in the south with the realistic painting features of the energetic and bold northerners on the basi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painting.Such magnificent and astonishing works truly reflect the unadorned aesthetic implication of art in the Han Dynasty as well as the profound and grand spirit of that era. The subjects derive from Chinese historical stories, allusions, dance and acrobatics, and the like, fully embodying the moral ideas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of the Chinese n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