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紅

文 /權蓉

權蓉，女，85后，現(xiàn)居呼和浩特，擅長寫短篇故事，文筆清麗秀美，構思別致，有多篇文字見于各類刊物。

日子么，就要自得其樂。像蚯蚓給自個兒截成九段，湊兩桌打麻將的，還有一個端茶倒水的。

1明婆婆病了，各路醫(yī)生流水樣地看過去，還是不奏效，臥床不起。

后來有人出主意，說找李鐵匠給起一碗水，看看病能應在哪個方道上。

李鐵匠原來是鐵匠，隨著這行日漸式微，他不知道從哪里習得了這一項技藝，給人起一碗水看所求之事。他看完指個方向，人們便去找尋一番，差不多的能得個什么人給解決一下，倒也有十之七八是解決了的。所以李鐵匠的口碑倒還不差。

家里人去找李鐵匠給明婆婆起水，說是利東南，第二天早上一早，能遇到這人。

2第二天一早，明婆婆家里人就在她家的東南方守著。

然后就遇到了還沒完全睡醒走路深一腳淺一腳的我。

祖母病了，也是各路醫(yī)生流水樣地看過去，不奏效，后來托了個大人情請了一個中醫(yī)，開的方子里有幾味藥需要自己找。

媽媽就把這找藥的差事交給了正放暑假的我。

藥引子我都找得差不離了，這天我要找的，是紅浮萍。

3明叔叔看到睡眼惺忪的我，問我干嗎去。

我說我去姑姑家找哥哥，讓他和我一起去西湖找紅浮萍。

明叔叔說你走路小心著些，別自己把自己絆倒了。

我答應一聲，繼續(xù)走。可還沒走出幾步，明叔叔一個箭步竄上來，歡欣鼓舞得很，說他今天要和我一起去找。一個激靈，我徹底醒過神了，到西湖，可有一截距離，媽媽不放心我自己去，才讓我去找哥哥一起搭伴走，這下竟然冒出個大人自愿護航跟著我們。

4我找藥引子的時候，從老人們那里問，哪種藥什么樣子長在哪里，他們樂得一項一項地告訴我，甚至還要我去找回來時，拿給他們把關。其他藥都分毫不差地從他們提供的地方找到了，只有這紅浮萍，已經(jīng)跑了兩次空路。

一次說紅秀梁下的水田里有，一次說鄰村黎家老屋的藕塘里有，我顛顛兒地跑去一看，那些水田哪還是水田，早就荒蕪了，長的全是深草和半大的樹苗；而所謂的黎家藕塘，別說藕塘，黎家都搬走了，房子整個都塌了。后來云爺爺讓我去西湖看看，他說那村里水多，有個老塘他年輕時路過，全是紅浮萍，連荷葉上粘的都是。

5不明白明叔叔為什么要和我們一起去西湖，后來想想，大概我不是個醫(yī)生也不是有名望的人，就一個正放暑假的學生，為了李鐵匠的“預言”，他或許覺得也找紅浮萍回來給明婆婆當藥引子才是正道吧。

天熱，太陽一路照著，哥哥和明叔叔走得快，我走得慢，他倆走走等等，走到后一段去老塘的石坎路時，他倆干脆讓我在下面等。說他們去上面撈了紅浮萍下來再和我匯合，我就不必再爬那一截路了。

6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大槐樹的樹蔭里等著，覺得要睡一覺的時候，才看見哥哥自個兒下來。他雙手空空的，沒有拎紅浮萍，整個人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問他明叔叔呢，他說明叔叔送人去醫(yī)院了，讓我們先回去。

哥哥還說，云爺爺說的那個老塘還在，但是里面只有青浮萍，沒有紅浮萍。

我倆算是又跑了一次空路，只好結伴回家去。

7那天天快黑了，明叔叔才回來，和早上囑咐我走路小心以及上午我們去西湖一路嘻嘻哈哈不同，他沮喪之極，一副大哭過的樣子。

過了兩天，才有風聲傳出來，說明叔叔那天專門走遠路去西湖救了一個人。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快開學了，有人敲鑼打鼓地來明叔叔家送禮感謝他。

一時間，各種玄詞幻調，神乎其神。不過我倒是知道大概的。

8老塘邊上住著一家人，哥哥和明叔叔路過他家院子門口。一瞟，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坐在院子邊上，手里捧的生紅薯上涂著紅色的東西。那是村里人們專門毒田野里的老鼠放在田間地頭的，這倆孩子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

明叔叔一驚，問他們吃了多少了，后來直接就抱著那個說吃了一塊的小點的孩子往附近的醫(yī)院里跑。邊跑邊喊小孩的鄰居，快去找他家大人回來。最后那個小孩子因為送醫(yī)及時搶救成功，而那個大點的孩子，家人回來，她怕被責罵，說自己沒吃，結果大人去醫(yī)院忙小孩的事，回到家，大孩子已經(jīng)毒發(fā)不治。

9等到祖母都好了，紅浮萍也沒有找到，而且到了我現(xiàn)在這個歲數(shù)，走了那么多地方，都一直沒看到過紅浮萍。明婆婆后來病也好了，和我到底有沒有干系，無從得知。但明叔叔，一直因那個毒發(fā)不治的孩子自責。

這樁事不知道后來怎么成了李鐵匠的一樁美談，大有將其捧上神壇之勢。說起始終懨懨的明叔叔，大家讓李鐵匠給明叔叔起一碗水，不過李鐵匠拒絕了，他神叨叨的，說還沒有到時候。人們一笑，這事便也就此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