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民融合戰略與區分原則的關系

(華東政法大學 上海 200333)

一、 區分原則概述

國際法院在《使用核武器或以核武器相威脅的合法性問題咨詢意見》中列出了一些“構成人道法制度的核心原則”(core principles)。這些原則主要是有關敵對行動的基本原則，包括“區分原則”、“禁止使用不分皂白的武器的原則”、“避免不必要痛苦原則”等。國際人道法的基本原則反應了武裝沖突中的現實和基本規則，其為了達到人道與軍事需要之間的平衡，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情況下都理應被遵守。

區分原則(principle of distinction)要求沖突各方必須區分戰斗員與非戰斗員、武裝部隊與平民以及軍事目標與非軍事目標。1977年第一議定書第48條，即“基本規則”規定：“......沖突一方的軍事行動僅應以軍事目標為對象。”該原則體現了國際人道法的目的之一，即“保護”，保護的對象包括未直接參與敵對行動和曾經參與敵對行動，但又退出敵對行動的平民居民和個人。

區分原則隨武器和戰爭的變革而發展。第一個《日內瓦公約》于1864年通過，那時軍隊交戰的戰場戰線清晰，國際人道法的主要目的在于減輕士兵的苦難。隨著武器的技術革新，大量的平民在戰爭中遭受性命和財產的重大損失，保護平民成了亟待解決的問題。特別是到了二戰以后，平民日益頻繁地直接參與了敵對行動，區分原則該如何適用面臨了一些新挑戰。

以二戰中中國戰場為例，平民為保家衛國拿起自制的武器與日軍搏斗，這一行為是否使他們喪失了平民身份而不再受區分原則保護？在抗日戰爭的相持階段，我國軍隊化整為零散入民間休整，他們借宿的農舍是否被認為提供了軍事利益而可以攻擊？現代戰爭如伊拉克戰爭、敘利亞戰爭中，作戰行為轉向平民居民中心以及開展城市戰的趨勢愈加明顯，軍事目標與非軍事目標之間的界限也愈加模糊。

二、 軍民融合發展趨勢

軍民融合發展作為一項國家戰略，關乎國家安全和發展全局，既是興國之舉，又是強軍之策。當前，隨著世界科技革命和新軍事變革的發展，傳統軍事斗爭逐漸演變為信息化戰爭，國家間的對抗表現為以國家整體實力為基礎的體系對抗。美國、英國等發達國家均采用不同模式建構和完善了其軍民融合發展體系，取得了豐碩成果。對我國而言，打破軍地系統“各自為戰”的傳統模式、有效整合軍地資源、走軍民融合發展道路是富國強軍的必然選擇。

軍民融合是一項戰略性、綜合性、復雜性的系統工程，是軍民兩者相互滲透、交融的過程。軍民融合的涵義主要包括：發展軍民兩用技術，實現軍民技術上的融合；實現軍民兩用技術轉移，即軍事技術轉民用和民用技術轉軍用，實現軍民企業融合；在國防采辦過程中，充分利用民用產品和服務；在行政管理上實現軍民融合；在產業鏈分工上，建立開放型產業鏈，實現可共用的產品、技術、設施及其價值。

在2017年6月20日召開的中央軍民融合發展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動軍民融合深度發展，必須以點帶面推動整體水平提升。基礎設施建設和國防科技工業、武器裝備采購、人才培養、軍隊保障社會化、國防動員等領域軍民融合潛力巨大，要強化資源整合力度，...海洋、太空、網絡空間、生物、新能源等領域軍民共用性強，要在籌劃設計、組織實施、成果使用全過程貫徹軍民融合理念和要求，抓緊解決好突出問題，加快形成多維一體、協同推進、跨越發展的新興領域軍民融合發展格局。

由此可見，軍民融合所涉及的領域從器物層面、技術層面到管理層面、思想層面，由表及里，面面俱到。

三、 軍民融合與區分原則的沖突

綜上所述，二者之間的沖突已然顯現出來，即適用區分原則的范圍是否應該擴大或者縮小？

在戰爭或者武裝沖突中，區分原則要求敵對雙方對軍事目標與民用目標加以區分，無法提供軍事利益的目標，甚至那些是否提供軍事利益存在疑問的目標都不得作為攻擊對象；而在貫徹施行軍民融合發展戰略的過程中，習總書記在發言中曾經提到“基礎設施建設和國防科技工業、武器裝備采購、人才培養、軍隊保障社會化、國防動員等領域軍民融合潛力巨大”，也即隨著軍民融合戰略的逐步發展和深入，這些目標均成為了可以提供軍事利益的目標，那么這樣的軍民兩用目標是會因為其具有的軍事性質作為被攻擊的對象，還是可以因為其民用性質而免于攻擊？

對這個問題的討論要從區分原則與軍民融合的目標出發。區分原則作為國際人道法的基本原則，國際法院在《使用核武器或以核武器相威脅的合法性問題咨詢意見》里，重申這項原則是人道法的“核心原則”，它的宗旨在于保護平民和民用目標。

軍民融合經歷了軍民結合到軍民分離再到軍民融合的過程。在人類社會出現國家的早期，生產力低下，生產工具與兵器之間沒有很大區別，人口也并不充足，因此產生了軍民結合的特點；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兵器從生產工具中分離出來，軍民由一體逐漸走向分開；同時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與信息交流的深入，當代戰爭已經不是兩國軍隊之間的較量，而是兩個民族之間的斗爭，因此軍民融合出現在國家戰略當中。軍民融合戰略把戰爭潛力寓于國家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之中，期望用較少的投入獲得較大的國防效益，實現富國強軍的最終目標。

由此看來，區分原則與軍民融合戰略從要實現的目標來說可以并行不悖，區分原則強調在戰爭中對平民個人和平民居民的保護，軍民融合強調在各個可能的領域中“寓軍于民”，只是在施行過程中，對一個目標是否可以提供軍事利益存在一定疑問。

習近平總書記在講話中指出，“海洋、太空、網絡空間、生物、新能源等領域軍民共用性強”，表明這些領域將逐漸出現更多軍民兩用目標，爭議焦點集中于倘若發生戰爭或者武裝沖突，這些軍民兩用目標是否可以適用區分原則。

一種觀點認為，軍民兩用目標代表其具有軍事屬性，可以為交戰方提供軍事利益，如企業同時生產民用生產工具與軍用武器，這在戰時就違反了與區分原則相關的“中立原則”，即受保護人員必須嚴守中立。以此為據，軍民兩用的目標不可以適用區分原則而免受攻擊。

另一種觀點認為，軍民兩用目標同時也具有民用的性質，如果僅因為其可以直接或間接提供一定軍事利益就認定其無法適用區分原則，可以作為攻擊對象，那么區分原則可以適用的范圍是不是過于狹窄？長此以往，軍民融合戰略發展的勢頭是否會因為此種情形而有所減弱將不得而知。

以上兩種觀點都言之有理，且均有相關理論依據作為支撐，因此現在尚無法斷定應當采取何種觀點最佳。在對此問題的討論未得到定論的情況下，國家在發展軍民融合時更應注意，對國內法律法規的制定要與中國所締結的國際條約、國際法基本原則、國際習慣以及強行法規則等所體現的精神相一致，在國際社會中體現大國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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