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從山水畫風格成因研究

(合肥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安徽 合肥 230011)

蕭云從是中國山水畫發展史上的一個獨特的人物。對他存世的作品進行歸納和研究比較困難。蕭云從藝術創作涉及的題材廣泛,據黃鉞《畫友錄》記載：工畫山水人物，具有北宋人遺法。[1]他擅長山水畫和人物畫,并具有學習宋畫的痕跡。通過對蕭云從作品的分析，其主要成就還是體現在山水與人物兩個方面,其中以山水畫的成就更高。

1.動亂變革的時代

蕭云從(1596—1673)字尺木,號默思,一號無悶道人、于湖漁人、石人、鍾山梅下、梅石道人、江梅、東海蕭生、夢履、梅主人等,1650年他五十五歲時,畫雪景直幅,又開始署名“鍾山老人”,這也許是他對明代江山淪于清朝,仰望鍾山陵闕,懷有惓戀故國之情而用的別號。

蕭云從生活在明清易代的背景下，在清政府以異族的習俗強壓下，漢族的士人感覺到天崩地裂。漢族政權轉移到興起于東北的滿族之手，文化的認同也被迫改變。他是1596年(明神宗萬歷二十四年丙申)農歷十月生于安徽蕪湖。父名慎余,是明鄉飲大賓。在黃鉞《畫友錄》記載：“云從始生之夕,慎余夢郭恕先至其門,曰:蕭氏將昌,君當為嗣。”[1]可以看出蕭云從的父親是懂繪畫的，希望蕭云從也能成長象郭恕先那樣的畫家。從另一方面我們也能夠看到，蕭云從是有一些的家學傳統。

蕭云從在蕭云從少年科考不利,直至四十四歲才中己卯(崇禎十二年)科副榜第一準貢,而其弟蕭云倩卻在三年前丙子就成舉人。三年后再考,又只中崇禎十五年壬午科副榜。在經歷了明清之際的朝代更迭，作為底層的文人蕭云從，選擇“避世不仕”。到了新朝，也不與清朝合作,拒不做官,閉門讀書作畫、或游覽名山大川,過著隱居生活。

但是他的隱居生活并不平坦，根據他的《隱居詩（六首）》并序：疇昔小筑于東皋,則邇王處仲夢目亭也。甲申后為鎮兵是據,遂毀精舍為圉櫪。至丁亥秋,始得攜兒子，擔書笥,薅穢緝垣,略避風雨而家焉。惟亂離遷播,親友凋殘,觸景內傷,忽然哀憤,溯其凄戾,橫集無端。況余老矣病矣，無能為矣！窮途日暮，情見乎詞,得詩六首,求故人書之。倘曰元亮《移家》,少陵《秋興》,是以靈烏飛娩，而譽腐草之光矣。[1]從詩的序言可以看出，戰爭對他日常生活影響,亡國的痛苦，在精神和物質生活上雙重打擊。可看出他在明朝滅亡以后,隱居避世,懷念故國的感情。寧愿以布衣終老,過著隱居的生活。他的處境,頗像元代倪云林和黃公望,所以在他的創作中吸收他們的畫法。

2.明末清初的文化背景

明清易代給明清之際的文人畫家造成巨大的震動，也給他們的繪畫思想留下深刻的影響。由于在明中葉以后商業、手工業的發展,城市發展,人口增多。商品經濟的持續興盛，商業資本非常活躍，地域性的商業群體不斷出現。商業發展了,繪畫藝術也必然跟著發展。來自皖南地區的徽商，在積累大量的資本以后，一部分資本用于書畫的收藏，吳門畫派的作品以及以董其昌為代表的華亭派的作品流入皖南地區。

在蕭云從的交游中可以看到，他經常來往當涂、蕪湖、南京之間。對受吳門畫派影響的金陵地區畫家的作品非常熟悉。明末清初時期，南北畫派區別顯著，書畫家董其昌提出了對書畫界影響深遠的南北宗論，但是作為南方人的董其昌，明顯帶有崇南貶北之義，使得眾人都將南宗繪畫奉為效法的正宗，而南宗繪畫中又以元人風格最為典型，因此，元人的繪畫風格自然成為人人效法的對象。基于此，從繼承角度講，元人的繪畫風格幾乎籠罩了整個明清之際的中國山水畫界。但是不可否認，客觀來說，元人山水筆墨靈動活潑，山水抒情含蓄，比宋代繪畫更符合文人的欣賞口味，作為這一時期的山水畫家又為文人出身的蕭云從,不可避免的受到來自元代畫家風格的影響。

因為來自皖南的徽商的興起，對書畫收藏投入巨大的資金，很多來自蘇州的畫家來往徽州與蘇州之間，在皖南留下大量的書畫作品。在這期間，元四家之一倪瓚的作品特別受到推崇，皖南諸畫派的畫家為了迎合消費群體的需求，創作眾多同一風格的作品。蕭云從作為底層的文人畫家，生存的現實需求，也對他個人的創作產生影響。

3.師古

蕭云從與他同時期其他山水畫家一樣,首先從傳統中尋找山水畫表現的造型語言。針對蕭云從流傳下來的山水畫作品分析,他的風格是多樣的。很難在蕭云從的創作中找到較為統一風貌和源頭。《國朝畫征錄》論他的畫:“不專宗法,自成家,筆亦清快可喜。”《清畫家詩史》也評價他的畫“不宋不元,自成其格”。[2]可見，蕭云從的畫師承百家，不循章法，有其自身風格，又不拘泥于風格，有著非常鮮明的個人特色。

在黃鉞《畫友錄》記載：“云從始生之夕,慎余夢郭恕先至其門,曰:蕭氏將昌,君當為嗣。”雖然有演繹的成分，根據這條記載可以推斷出，蕭云從父親慎余也懂繪畫,對北宋初年畫家郭恕先十分推崇。郭恕先擅長山水畫，作品色彩古雅，反映了北宋初年山水畫的基本風格。受到父親的影響，同時也是對父親的敬仰，蕭云從效法郭恕先學畫是情理之中的，并且其對郭恕先的作品確實非常喜愛，曾刻“郭恕先后身”之印。蕭云從的很多作品描繪重巒疊嶂和雄渾壯闊的景色時，常采用帶有“北宋三大家”風格的全景式高遠構圖。現藏安徽省博物館的《山水圖冊》,其中題學郭忠恕的一幅。只用直折的線勾勒,既勾出外輪廓,也交代出內部結構,畫面體現宋代繪畫語匯。

蕭云從熱衷繪畫,十分用功,“篤志繪畫,寒暑不廢”，他不僅用功學習傳統文化，同時懷有一顆愛國之心。在蕭云從的《青山高隱圖卷》的題跋中，也可看出他在明朝滅亡以后,懷念故國的心情，主動隱居，成為顧長康、陸探微這樣的畫家。在明亡后，他的處境,與元代倪云林和黃公望境地相同,所以他很崇拜倪、黃,作品也多吸收他們的畫法。除此之外，在畫面的意境表現方面，蕭云從的作品也烙上了深深的元人風格印記。蕭云從不僅是一位隱逸畫家，與元四家文化身份相似，他也是一位才學橫溢的文人畫家，元代繪畫傳達意境的手法對蕭云從有著深遠的影響，給了他很多啟示，在蕭云從晚年之際，他的畫面也與元人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同樣追求超凡脫俗的境界。

蕭云從對董其昌的“南北宗論”十分贊同，且將之付諸行動，奉南宗為正宗，取法南宗諸家，但也頗具主見。蕭從云從學畫時,也正是松江畫派風靡的時候,松江派畫多是柔曲的線條、秀潤的筆墨。蕭云從改用較直的線條,畫法簡潔，純用枯筆空鉤，淡墨烘染，行筆方折挺利，別具特色的。

4.自家面貌

蕭云從常年居住在蕪湖，蕪湖在當時是水路交通的要道,經濟較為繁榮來往人亦多,書畫交易頻繁。皖南一帶很多畫家匯集于此,新安畫派的畫家孫逸長年客居蕪湖。關于蕭云從與新安畫派畫家弘仁、孫逸，宣城畫派的梅清交往的史料較多。交流的頻繁到導致雙方的作品有相互影響的痕跡。蕭云從山水畫風格的成熟,除了向宋元傳統學習之外,也包含其他方面因素的影響,蕭云從的畫學思想,以及他對自己居住山水的感受等。從歷史文獻及蕭云從的作品款識中歸納他的完整的藝術思想是比較困難的。從蕭云從畫面風格的個性特征以及畫面的意境特色都體現出他藝術思想的傾向性。

蕭云從生活的環境主要在蕪湖、當涂和南京附近區域，很少外出云游，因此他的山水畫素材主要來源于安徽南部一帶，當地的自然環境、地貌景色是蕭云從山水畫的主要形象，當然，他對皖南山水自成一派的獨特表現手法也是他形成個人山水畫風格的重要原因。即便他對北宋時期的山水畫構圖十分推崇，但是身處故鄉，難免脫離不了皖南特別是姑孰一帶自然環境的痕跡。

在明朝滅亡前后的一段時間,蕭云從完成了兩幅版畫巨作，分別為人物畫《離騷圖冊》和山水組畫《太平山水圖畫》。以山水畫《太平山水圖》為例探討，它是徽派版畫的經典之作,也是清初版畫藝術的杰出代表。該作品由四十三幅畫作組成,以文配圖，圖文并茂，每一幅都用正、草、隸、篆等各種書法字體根據畫中風景題寫古代名家詩作一首，并且標明仿的是古代哪些著名畫家的筆墨、技法和構圖。其作品中的山水或人物均精密細致到極致，足見蕭云從深厚的繪畫功底，也體現了他的基本繪畫風格面貌。

在思想上以及藝術語言表達上，蕭云從的作品與“新安畫派”都能看出相互借鑒的痕跡。二者在表達傲然不屈的精神時，多是通過挺拔、堅實和奇峭的形象來體現；在構圖和筆墨上，蕭云從則是“以元人筆墨，運宋人丘壑”[3]；在設色上，蕭云從取法文徵明和董其昌，以古雅為主，這也反映出蕭云從對大自然的感受與真情表達，抒發對遨游山水之間、隱居世外桃源的向往與追求。

5.對后世的影響

新安畫派代表畫家弘仁，與查士標、孫逸、汪之瑞并稱“海陽四大家”，他曾在蕪湖寄居多年,與蕭云從交往甚多。蕭云從比弘仁年長,蕭云從繪畫成熟之時,弘仁正在畫藝成長時期。作為后學的弘仁不可避免的受到蕭云從的影響。弘仁后來在轉益多師的基礎上，加以發展,形成自己獨立面貌。

蕭云從繪畫的成功,蕪湖、當涂一帶從學者甚眾,形成一個“姑熟畫派”。這一派以蕭云從為首,比較出色的畫家有蕭云倩、蕭一蕓、黃鉞等，黃鉞曾著《畫友錄》一書,又名《于湖畫友錄》,所載大部分是蕪湖、當涂一帶畫家。姑孰畫派人數不少,在姑孰影響最大,作為一個地方畫派，正式的畫史記載較少。作為蕭云從的學習者黃鉞,他對蕭云從和姑孰畫派的研究、記載費力甚著,貢獻也最大。他輯錄的《畫友錄》和《蕭湯二老詩文集》是比較重要的文獻，是后世研究蕭云從和姑孰畫派重要史料價值。

蕭云從的《太平山水圖》,順治年間即有刻本流傳于世。很多初學畫者把《太平山水圖》作為臨摹的范本。在清代學他的畫的人很多,不僅僅限蕪湖、當涂一地。此圖在創作完成之后就傳至日本,在日本廣為流行,日本人稱之為《蕭尺木畫譜》,或《太平山水畫帖》,很多畫家珍藏臨摹,對日本繪畫發展也產生影響。[4]

總之，蕭云從在師古的基礎上，廣泛學習宋元山水大家，立足于自家山水地貌，在借鑒和吸收宋元山水的畫法,以及吳門畫派和董其昌繪畫。 將其形式化為自己所用,并不刻意摹。以其獨特的筆墨形式和意境追求,創造出屬于他自己風格特色的山水畫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