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平凡中見偉大

張田

2017年12月的某一天下午，我按約定時間來到北京兒童醫院采訪賈立群大夫。這一天陽光溫暖和煦，湛藍的天空上還掛著幾朵白云。這次采訪任務讓我有些小小的激動，為什么呢？第一，30多年前我曾是這里的一位小患者，我對北京市兒童醫院有著美好的記憶。6歲那年，我因患有過敏性紫癜住進了北京市兒童醫院，我被分配在一個很大的兒童病房里，盡管住宿條件很好，但沒有家人的陪伴我依然感到非常害怕。每天除了要吃許多不同種類的西藥和中藥外還要按時打針，強烈的回家愿望讓我不愿意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負責照顧我們的護士阿姨和大夫們看出了我的情緒不好，都對我關心備至，讓我感到了家的溫暖，沒過多長時間我就適應了新的環境。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個為我們偷偷播放《西游記》的醫生哥哥，他為了照顧我們這些暫時遠離父母的小患者，竟然違反了醫院的規定，答應讓我們看完《西游記》后再開始休息。就在我們津津有味地看孫大圣捉妖的時候，他則默默地站在辦公室門口給我們“放哨”，他的姓名和樣子我早記不清了，但我敢肯定他一定是我見過“最帥”的大夫！

獲獎無數的賈立群

經過一個月的治療，我很快就出院了，臨出院前護士阿姨們還送給我一只用點滴軟管編成的小鹿。這只小鹿晶瑩剔透栩栩如生，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它現在已經變得僵硬發黃，但它依然是我收藏的寶貝之一。第二就是我的采訪對象賈立群大夫。賈大夫是全國知名的兒科B超專家，他在給嬰幼兒做泌尿結石的檢查中，發現了某同一品牌的奶粉導致了數十名兒童患上了腎結石，他們將這一準確信息上報衛生部后，調查發現該廠家為了增加奶粉的濃稠度添加了一種化學原料，這種化學原料就是“三聚氰胺”，正是這次奶粉事件讓全國人民對乳制品安全問題開始重視起來，也正是這次奶粉事件讓全國人民都熟知了那個曾經聞所未聞的化學名詞“三聚氰胺”。賈大夫的超高“人氣”并不完全是因為他發現了三聚氰胺，而是他高超的醫術和高尚的醫風醫德。由于多年沒有接觸過兒科，我對賈大夫的了解只停留在 “三聚氰胺”事件中，但我身邊的朋友們聽說我要去采訪賈大夫的時候，她們顯得特別興奮，滔滔不絕地給我講起了賈大夫的感人事跡來。她們告訴我：“賈大夫的醫術非常高明，只要由他經手做過的B超從來不會出現問題。”她們還告訴我：“賈大夫為人正直從來沒有收過患兒家屬的一分錢，為了防止患兒家屬們塞錢，賈大夫把自己大褂上的衣兜全部縫起來；冬天的時候賈大夫怕耦合劑太冷冰到子們，他都會提前將耦合劑放在暖氣上烤著。”聽過朋友們的講述，我突然想到一句話：“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宣傳得再好，也不如老百姓口中的一個好，因此我對這位有些傳奇色彩的人物充滿了好奇。

按著預約的時間我來到兒童醫院，但出乎意料的是，前來接我的卻是一位女大夫。這位女大夫看到我后，趕緊向前一步略有些抱歉地說：“我是黨辦的項春梅，賈主任現在還沒有下班，正在給一個患兒做B超，他讓我先來接你。”我看了看表，此時已經是下午一點鐘了。跟著項大夫我們來到了辦公樓，大約又過了15分鐘左右，只見一位年紀大約50歲開外身穿白大褂的男大夫匆匆趕來。項大夫對我說這就是賈大夫。賈大夫看到我，一臉歉意地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剛給一個孩子照完B超，這個孩子等了好久了，我不能耽誤他看病。”此時，項大夫問賈主任：“您還沒吃中午飯呢吧？”賈大夫說：“嗯，沒事。”我聽后也趕緊對賈主任說：“您先吃飯，等您吃完飯后我再采訪您。”賈大夫說：“沒事，沒事，我都習慣了，等你采訪后我還要馬上給別的患兒看病呢。”聽完這句話，我心中一暖，這是多么好的大夫啊，為了能多解決幾個患兒的問題，他真的是連午飯也顧不上吃，若非親眼看見，誰能相信賈大夫為了給患兒看病而不吃中午飯的傳聞呢。為了不耽誤賈主任下午給患兒看病的時間，我也顧不上讓賈主任吃上一口飯，就馬不停蹄地開始采訪。

賈立群在給孩子做B超前總是把耦合劑捂熱

賈主任為人樸實，不善言談，和藹的面容上總掛著微笑，也許是和孩子長期打交道的緣故，他說話聲音不大但卻十分的柔和，溫文爾雅的舉動頓時就打消了我采訪這樣一位“大人物”的緊張感。盡管我有許多問題要問，但時間有限，只能挑出幾個比較有意思的問題來采訪，通過對這幾個問題的回答又讓我對賈主任有了一些深刻的認識。

近些年來，兒童吞食異物的現象呈多發態勢，各大媒體也頻頻曝出兒童因吞食異物而殞命的消息，但這種慘痛的經歷并沒有引起家長們的過多注意，兒童吞食異物的現象仍屢見不鮮。賈大夫也經常接診這樣的病例，就像當年他發現添加了 “三聚氰胺”的牛奶一樣，他發現近一兩年中有一種物體經常會被兒童吞食下去，它就是“海綿寶寶”。

和其他兒科大夫在一起

海綿寶寶，又稱吸水珠、水晶泥，它是一種顆粒極小，但經吸水后立馬會膨脹成1cm以上的帶彈性的軟珠子，這種顏色鮮艷，保水性強的珠子一般用于家居裝飾或培養綠植，它怎么會成為“兒童殺手”呢？原來這種產品對外宣傳是無毒、無害、無污染的，因此許多家長就將這種質地柔軟，色澤多樣的小珠子買回家充當小朋友的玩具，但出乎意料的是不少幼兒卻將這種質感Q滑的珠子吃到肚子里。賈大夫說：“從2016年至今已出現近10例兒童吞服‘海綿寶寶的事件，這種珠子對兩歲以內的嬰幼兒尤為危險，特別是一種大號的名為‘霸王珠的吸水珠，它經過胃液的浸泡后直徑可達3cm，如果排泄時珠體卡在十二指腸球、十二指腸或是空腸、回腸時，就會造成孩子的完全性腸梗阻。”他回憶起第一例吞服海綿寶寶的病例：一個吞服了異物已經造成完全性腸梗阻的患兒，通過B超發現腹內存在異物，但大夫們卻沒人知道這異物是什么東西，只好打開了患兒的腹壁，后又打開腸子，最終在腸子中找到了“罪魁禍首”“海綿寶寶”。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再出現吞服“海綿寶寶”的情況時，大夫們只需打開腹壁通過對腸子外部的加壓，使“海綿寶寶”破裂，孩子們就會自動將異物排泄到體外，很快恢復健康。賈大夫說最近1例吞服“海綿寶寶”的患兒僅有1歲1個月大，他在這些吞服“海綿寶寶”病例中是最幸運的一個，由于外科大夫熟悉了這種病癥，他通過對孩子腹部進行施壓直接將“海綿寶寶”捏碎，這個孩子在沒有開刀的情況下就得到了醫治，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吸水珠盡管非常柔軟漂亮，但誤食它可能對兒童造成致命的危險，雖然報紙也曾報道過吸水珠的危險性，但好像也并沒有引起人們過多的關注。賈大夫再三和我說起吸水珠對兒童的危害性，通過這篇文章，我也希望能再次提醒家長們，一定要將吸水珠放到遠離兒童的地方。

在很多的采訪中，賈立群大夫都說過榮譽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團隊的，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團隊？他又是如何培養這支團隊的呢？北京市兒童醫院作為全國醫療水平領先的兒童醫院之一，每天都要接待成百上千的患兒，雖然大夫們加班加點地工作，但人員上仍顯得有些捉襟見肘，B超科也如是。賈大夫的B超準確率很高，有著“B超神探”之稱，全國慕名而來的很多患兒家屬點名要求做賈大夫的B超。面對如此大的工作量，僅靠他一人是根本完不成，于是他萌生出一個要培養一支技術過硬的青年B超團隊的想法。在挑選業務骨干時，他說：“比起技術上的培養，更重要的是醫風、醫德的培養。首先對待病人要有良好的態度，其次對待病人要有耐心、細心和關心。”除了道德上的培養，他還將自己多年來摸索出的經驗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年輕人。“如今像主治醫師的水平已經與我不分上下了，絕大部分的問題，他們都能完美地解決。”賈大夫自豪地說。

賈大夫有許多感人的事跡，如為擠出時間多給幾個患兒做B超，他常年都不吃中午飯。有一次，他感到腹部巨痛，但為了不耽誤患兒的時間，他忍著疼痛堅持給最后一位患兒看完病后自己才去就診。經大夫診斷，賈大夫得了急性闌尾炎并且已經穿孔壞疽，必須馬上做手術，以賈大夫當時忍受的痛疼級別來說，應該是11級，僅比婦女生孩子少一級，可想而知他當時是忍受著多么大的痛苦在堅持工作。當他的主刀大夫很不解地問他為什么這樣做時，他卻說：“看著家長焦急的目光，我實在不忍心啊！”賈大夫另外一個被人們熟知的例子就是“縫兜”，賈大夫為人正直，對待病人就像對待自己的親人，用耐心、細心、精心、關心，對待所有的患者，他從醫廉潔從不接受患者家屬們的紅包。為了杜絕塞紅包的行為，賈大夫將自己大褂上所有的衣兜縫死，因此他留下了一個“縫兜大夫”的美名。像這樣的感人故事還能說出許許多多，因此我就想到賈大夫能有如此高的覺悟，一定是受到了某人的影響。果然，問題一出，賈大夫就帶著我回到他剛當大夫時的“青澀歲月”里。他說對他影響至深的是兩位師長，一位是兒童醫院的院長，中國兒科的奠基人諸福棠諸老院長，另一位是原放射科的老主任徐賽英老師，這兩位師長像明燈一樣為他照亮了前方的路。賈大夫畢業后在門診做實習大夫，一次偶然的機會，他陪著諸老院長出診，當時諸院長已經是一位名滿天下德高望重的兒科大夫了，他清楚地記得諸院長接診的是一位來自農村的小患者，這個孩子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爛而且還很不干凈，但諸院長并不在意這些，而是像平時一樣認真負責為患兒看病。諸院長的一個習慣性動作深深地觸動了年輕的賈大夫，那就是諸院長在給所有患兒看病之前，他都會將聽診器放在手心中捂一下，省得冰涼的聽診器直接接觸在患兒的胸口。同樣，在今天賈大夫也會在暖氣上先加熱耦合劑后再擠到患兒皮膚上，可見諸院長對賈大夫的影響。賈大夫還說每當他遇到哭鬧不止的小患者，諸院長的臉都會閃現在眼前，一個如此有名望的醫生，不僅醫術精良而且還能對患者體貼入微，這些都是他需要學習的！實習結束后，賈大夫被分配到放射科，當時的老主任徐賽英成了他的榜樣。徐主任非常熱愛自己的工作，一有空就鉆研業務，她經常會為了準確報告病人的診斷結果，而不吃不喝地研究。別人下班回家了，她卻來到病房去看病人、查病歷，最后又回到辦公室，對著X光片仔細進行病變研究，力求自己的診斷報告準確無誤，為臨床提供可靠的影像數據。一次，徐主任和賈大夫一同要對一組病例進行總結，他們研究的是“組織細胞增生癥X”，他們從下班一直研究到凌晨4點鐘，年輕的賈大夫有些釘不住，而50歲開外的徐主任仍是精力十足全神貫注。徐主任這種精益求精的工作作風讓賈大夫一直不能忘懷，他說至今他這種對工作認真負責精益求精、力求診斷無誤的工作作風都是受到了徐主任的啟發，他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延續了徐主任曾經走過的路。可見一個好榜樣對周圍人的影響是多么巨大！

很多家長都抱怨北京市兒童醫院的號不好掛，想要看病就要提前好幾個小時，甚至提前幾天去排隊。盡管醫院想了很多辦法，但仍不能改變這種狀態，而造成這種現象的主要原因就是兒科大夫少而患者多。據相關數據顯示，他們每日的門診接待量都在數千人以上，如果趕上季節性的流感多發期，接待量就要超過一萬人次。

給年輕的兒科醫生做指導

每一名工作在一線上的兒科大夫都超負荷地工作著，而作為臨床重點依靠的B超科室的大夫每天也是忙個不停。賈大夫除了每日正常工作外，晚間他也是隨叫隨到，最多的一次夜間出診竟高達19次。為了保證這個承諾，他一直都蝸居醫院附近，從來沒有搬過家。面對如此大的壓力，他又是如何解壓的呢？賈大夫笑笑對我說：“我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工作有什么壓力，只要能通過我的診斷，能成功地解除患兒的痛苦，我就非常的開心。”多么平實的一句話，“仁者大醫”，他就是用著這樣一顆仁心，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過了一年又一年。我想當他看到那些重回到患兒臉上的笑容時，他心中一定比誰都感到幸福！

在不少單位中都有這樣的現象，曾在一線崗位上做出過成績的人，很多都走上了領導崗位。而賈大夫卻一如往常，天天為那些有疑難病癥的孩子們做B超，他是如何做到不忘初心，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在一線崗位上的呢？對于這個問題我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我非常熱愛這個工作，無論是起早貪黑還是薪資待遇問題，我都沒有考慮過，通過我的B超對臨床做出精確的指導，能讓更多患兒盡早解除痛苦，我覺得這比物質上豐富更加有意義。這個工作對于我來說從來都不是負擔，而是越干越愛干，越干越想干，它是一項非常有意義的工作。尤其是臨床上對我的認可和依賴，也讓我倍感驕傲，從而更加有動力。”賈大夫說，“作為一名兒科大夫，無論這些孩子是什么出身，我都一視同仁地去看待，認真、仔細地檢查，對每個患兒的病情做到精確無誤，不能因為我的一點疏忽而影響到患兒的檢查效果。我每天都要檢查許多病例，如果出現一個誤差，對于我來說，可能僅僅是一百個患兒中的一例，影響并不大，但對于患兒及患兒的家庭來說，那個影響就是100%的。因此，我的診斷必須是清楚精確的，尤其是兒童B超，一個準確的診斷結果，可能挽救一個孩子的一生，我一定要對生命負責。”

沒有慷慨激昂的語調，也沒華麗的詞語，賈大夫只是用那平淡的語調回答著我的問題，但他的一席話卻讓我感到陣陣的溫暖和激動，他無愧于人民給他的“金字口碑”，也無愧于共產黨員的光榮稱號。一個實實在在的好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好大夫，他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醫者仁心”，也讓我體會到了平凡中的偉大。唐代醫學家孫思邈說過：“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愿普救含靈之苦……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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