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興誠


提起文藝復興,一般人馬上想到的是14世紀晚期到17世紀早期,發生在意大利北部,掙脫了中古黑暗、跳接希臘藝術而產生的活動和成果。
同一時期,在東方的中國明朝,其實也上演著跳接唐宋藝術的文藝復興。不幸這個東方的文藝復興,因朝代的更替而中斷,不像意大利的文藝復興不斷發展至歐洲北部和英格蘭,最后促成了人文主義和近代科學的發展。
18世紀的清代由于閉關鎖國,沒有跟上歐洲工業革命的腳步,以至于19世紀飽受西方堅船利炮的欺凌。在尷尬慚惶之中,中國人不免崇洋輕己,對西方文藝復興歌頌有加,卻忘卻明朝文藝復興的燦爛偉大。
意大利的文藝復興起源于佛羅倫薩,當時人口不及10萬;其贊助者羅倫佐·美第奇,雖然有錢,充其量不過是地方豪強而已。明朝國土超過500萬平方公里,人口上億,經濟總量占當時全球的1/3。所以明代的文藝復興,其幅度、深度與氣度,都不是意大利文藝復興可以比擬的。
全面比較明代中國和當時意大利的文藝復興,需要許多學者專家的努力。在這里筆者可以舉幾個例子,以比較隨意的方式來談談。
在建筑方面,佛羅倫薩圣神大殿和羅馬的圣彼得教堂固然絕妙,但明代長城、故宮紫禁城和南京大琉璃塔也同樣是人類建筑史上不朽的杰作,而后者規模則遠勝前者,足可傲視中外古今。
就繪畫與雕塑而言,意大利文藝復興期間,藝術家以解剖研究人體構造,并發展出透視、光影、暈涂法等技巧,使人類的寫實能力達到前無古人的高度,也使達芬奇、米開朗琪羅、拉斐爾等大師名垂青史。然而西方文藝復興的寫實美學并未能延續到現代,隨著照相機的發明,歐洲繪畫、雕塑不得不從寫實主義倉皇出走,轉而投奔中國、日本的寫意情趣。
保羅·塞尚所以成為西方現代繪畫之父,是因為他將筆意融入畫意,并且打破透視規律,不再求其“像”而在求其“神”。塞尚的追求與明代筆墨大師董其昌“妙在能合,神在能離”的意境相仿佛,而董其昌的活躍年代則比塞尚早了200多年,足見明代美學的前瞻與高超。
有塞尚引領,后進西方畫壇大師畢加索、馬蒂斯等則大膽將透視、光影等技巧完全揚棄,讓其創作向東方的意趣全面靠攏。
圖1左方系中國商代的青銅卣,右方系畢加索的陶器創作,其意趣幾近雷同,但商代青銅卣的王者氣象則遠超過畢加索的作品。
圖2系我收藏的明嘉靖魚藻罐紋飾展開圖,與圖3馬蒂斯的金魚圖意趣是何其相似!而魚藻罐紋飾之雍容華貴、自信安詳、動靜相應、色彩和諧等皇家氣質,則非馬蒂斯的魚圖可以比擬的。
在繪畫、建筑之外,明代的瓷器、漆器、家具、掐絲琺瑯器、鎏金佛像、文房器物等等,許多都呈現出卓越的藝術成就,都是見證明代文藝復興的瑰寶。尤其瓷器,西方至18世紀才懂得制作,在此之前,西方王公貴族都將瓷器視為神物。
圖4系西方藝術大師Giovanni Bellini創作于1514年的“諸神之宴”(The Feast of the Gods)。其中諸神手上的青花瓷盤,體現了當時中國青花瓷器在歐洲被視為神器;而嘉靖魚藻罐的工藝與美學則還在元青花之上。
前面是本人信手拈來的一些證據,說明中國明代藝術的造詣足以與西方文藝復興相抗衡。隨著中國的國力揚升,自信將同步增長。今后明代藝術如字畫、瓷器、漆器、家具、掐絲琺瑯、金銅佛像等等,在國際上的歷史評價和地位也將持續揚升,成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背景音樂(注:本文作者系臺灣著名收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