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國



在很多市場專家眼中,去年亞洲20世紀及當代藝術市場無疑是屬于趙無極的。一年中兩度刷新拍賣紀錄,在一級市場和公共機構的展覽中表現出了巨大的活力。那么,是什么推動了香港拍場的“趙無極熱”?作為東西融合的藝術典范,趙無極的抽象藝術在西方藝術不斷涌入亞洲的當下,正愈發展現其經得起市場考驗的魅力。
在前不久結束的佳士得香港秋拍“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晚間拍賣”中,趙無極的《29.01.64》經過13分鐘競價,最終以2.026億港元成交,在剛剛過去的2017年第二次刷新了個人成交紀錄。而上一次改寫這一紀錄僅僅是在半年前,他的《29.09.64》在佳士得香港春拍中以1.5億港元被一位亞洲買家競得。
連續刷新拍賣紀錄,而且每次提升幅度都在35%以上。這正如佳士得亞洲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部國際董事張丁元所說:“在藝術品交易市場中,趙無極最好的時代顯然已經來了。”
畫布上的大寫意
法蘭西學院文學院士程抱一曾說,趙無極是中國藝術等了100年的結果。而在張丁元心中也有一個疑問,這個活躍在西方藝術世界里的華人藝術大師,是不是真的能與西方、與古今對話呢?
張丁元覺得,要想深入了解趙無極的藝術,那就不得不提他長達十年之久的旅法經歷,而這本身對于趙無極來說就是一個延續了很多年的矛盾。的確,我們從《趙無極自畫像》一書中可知,趙無極轉向西方抽象畫,曾受到過不少謾罵,認為他背棄了中國繪畫傳統。
在上世紀20年代初到60年代間,正是歐美戰后的現代藝術盛行時期。從1948年赴巴黎到1957年,近10年時間置身西方現代藝術大潮流中,趙無極不可能不受到影響。“他帶著中國文化的根基,同時對現代藝術充滿了好奇。也正是在這個時期,對現代繪畫手法的嘗試使趙無極受到了許多批評。”張丁元說。
而從中國藝術發展上來講,傳統水墨能走到哪里去?有沒有一種繪畫形式可以承前啟后,在呈現傳統繪畫樣貌的同時,卻以新的形式表現,相信很多藝術家都做過這樣的探索。“大部分畫家在創作時都是將記憶的部分記載在畫面上,每個人畫山都不一樣,但所呈現出來的氣氛都很像,所以每個藝術家都有自己理解的結果。趙無極像中國古代畫家一樣,并不急于表現自然的外貌,而是集中精力穿透要表現的物象。”在張丁元看來,在自然的表達上畫家必須表述自己的觀感,這也是趙無極領略中國傳統繪畫的結果。
趙無極將中國繪畫的皴法,以及想表現的主題轉換成為抽象的元素,在抽象的同時又要還原于本身。對此,張丁元覺得趙無極畫中的很多細節其實很像中國畫,比如一些粗線條像樹干和巖石,完全是以大寫意的感覺在作畫。并且他用中國文字元素做符號進入繪畫,中國文字本身就具備了抽象的條件,而將具象的東西變成抽象的符號,趙無極在實踐中隱隱約約找到了連接東西方藝術的語言。
被穿透的主題
如果我們分析趙無極每一個時期的藝術創作風格,從1950年開始到晚期,這個過程中的風格轉變是非常有趣和明顯的。
早期的趙無極承襲了中國書畫的概念,在他早期“甲骨文系列”作品中,比較清楚和有趣的細節是,他希望透過文字的方式去做一個描寫、做一個符號進入到繪畫中。這其實是和林風眠有關系的。林風眠曾經提醒趙無極,在歐洲藝術的發展上要有一些想法,要找到自己的路,可以去參照中國的鐘鼎文和青銅器的材質,這可能是發展的一條線索。所以,趙無極在以后的繪畫創作上做了這樣的實踐。
據張丁元分析,這一時期趙無極的構圖與中國傳統山水畫有某種連接性,這可能是根植在他文化血液中的一種涵養,也可能是他在刻意發展中的一種發現。趙無極說自己的畫不是在追求靜,所謂的靜是針對中國畫的氣質而說的,但一幅作品的內在經常會植入很多激蕩的感情因素,這是畫家用情感深入自然的結果,所以趙無極追求的不是表面茫然無力的靜,而是對內在情感的表達。“他習慣用概念做很有趣的轉移,這也是趙無極可以橫跨東西藝術的關鍵所在。在經歷了這個時期的探索之后,趙無極穿透了所謂的繪畫主題,所以在進入到上世紀60年代時,出現了‘狂草系列作品。這個時期的趙無極對于色彩的表現更有自信,筆觸也相對更加狂放。”張丁元介紹道。
的確,趙無極的“甲骨文系列”和“狂草系列”一直是市場上最受藏家喜歡的兩個系列,這正如張丁元所說,他得到了當時西方藝術的認可,并且這兩個系列在視覺沖擊上也是最強烈的。
抽象 但與西方不同
戰后很多藝術家認為太具象的藝術并不能深刻表達人類的感情,所以他們希望放棄主題來進入更深層的內在,進而以透過色彩、甚至去掉造型的方式去表現。從這個層面上看,張丁元認為趙無極的作品和西方藝術家的作品最明顯的不同就是筆觸以及筆觸的架構。西方藝術家雖然也用了筆觸,但是節奏還是緊貼著內容的,而趙無極則是緊貼著內涵去描繪的。比如趙無極認為風景太過于狹隘,所以他把風景畫成一種概念。
“趙無極早年與晚年最大差異就是在色彩和筆觸上。”在張丁元眼中,早期趙無極希望抽象畫必須有東方感,畫面好像進入宇宙一般,有強烈的宇宙延伸性,有速度感。在他的畫中經常找不到視覺焦點,當靠近他的畫的時候,你會有點暈眩。而晚年的趙無極則走向另一種形式,作品用很鮮艷的顏色,運筆沒有更多的動作,卻能生發出水墨的暈染性,用線條映射了一些事物。張丁元拿去年佳士得上海秋拍中呈獻的《24.12.2002-雙聯作》舉例,“中間黑色的線條可以理解為近景的松樹,紅色可以是夕陽下山的風景,色彩的運用代表了畫家的突破。一個年近90歲的老人運用這種顏色是很難想象的。他晚年對于色彩的駕馭更加成熟,更加帶有濁氣。畫面描繪的物象像山、像樹、像云彩,充滿了空氣流動的感覺。這是畫家在尋找‘似與不似的可能,在用特別的方式記錄他的心靈。”
在張丁元看來,趙無極在上世紀60年代以后就只用日期記錄作品,主題就在畫中。“他的每張畫都有感情,但不需要主題。他這一生對繪畫的挑戰介于東西方之間,他的探索像是一把鑰匙、一架橋梁,在沒有主題的抽象中感受到文化的共鳴。對于抽象畫來講,趙無極無疑向西方提供了東方的回應。”張丁元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