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評論|《妖貓傳》里一窺大唐盛世

趙蓄涵

浪漫冬日是被節日和告白包圍的幸福時光吧！驚喜之后的擁抱、初雪的電影院，冬天的美好就在瑟瑟發抖、哈氣還有熒幕中的幻彩。唐詩宋詞里品鑒還不夠，電影人自然也少不了著墨與關注。

那，就說一說《妖貓傳》，電影講述了盛唐時期一段奇幻的凄美史詩。癲狂詩人白樂天與仰慕大唐風采的僧人空海相遇長安，卻意外觸發了橫跨三十年、有關王朝興衰的驚天之秘，隨著各色人物一一登場、大唐繁盛絢爛與時代隱痛一一揭開，一個被歷史紛亂掩蓋的真相也將浮出水面。電影以盛唐氣象的宏大場面為架構，卻又穿插日本妖魔文化符號。文人畫的基調，高飽和度的大紅大綠沖撞，復雜運動的攝像機位，構圖和置景，細節之處顯用心。私以為，真正的大唐風流所在，是政治有序，文明開化還有“秀口一吐”成就的唐詩，而電影主脈就緊緊圍繞白樂天的《長恨歌》。

兩個小時的奇幻之旅恍如電光朝露。電影里的起居郎白樂天貼身跟隨皇帝，想要一回盛唐，寫成李隆基和楊玉環的凄美愛情故事。可是歷史上的白居易則是同友人到馬嵬驛附近游玩時一時興起，揮筆記下這令無數后人唏噓感嘆的皇家秘史。《長恨歌》，開篇精煉，“漢皇重色思傾國”，一句隱喻交代安史之亂的背景，含金量極高的七個字，統領全篇，似乎是毋需多慮多琢磨，隨口寫就，實際上揭示了故事的悲劇因素。美人傾城傾國，也難免亡城亡國。美人嫵媚嬌弱，無限風情，容顏已到達“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極致地步，言眉狀眼都難以描繪的美貌的確是少見啊。也不難想君王甘愿舍得江山，“從此不早朝“。反復地渲染，一個重色輕國的帝王，一個嬌媚恃寵的妃子，史書里的經典形象寫實般地躍然紙上。樂天有意無意地告訴我們后人，玄宗的迷色誤國是愛情悲劇、時代衰變的根源。而《妖貓傳》中用“極樂之宴”萬民朝圣赴宴的幻境，貴妃回眸的絕色做鋪墊。

不約而同地，詩王樂天和陳凱歌都細致描摹了安史之亂發生之后，玄宗十萬兵馬倉皇西逃的情形。在這一動亂中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的毀滅，也正是楊貴妃致死的原因所在。“六軍不發”，要求處死楊貴妃，說明唐玄宗對楊貴妃的寵愛、迷戀已經引起公憤。這里，樂天用六句話對二人的生離死別進行了描寫：“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悲傷之情溢于言表。特別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樂天用細膩的筆觸，把玄宗那種極不忍割愛但又欲救不能的內心矛盾和痛苦心情形象地表現出來。

楊貴妃死后唐玄宗的相思之苦，白居易并未直接描寫，而是抓住人物精神世界里揪心的“恨”，來抒發婉轉凄涼的相思之情。從“君臣相顧盡沾衣”至“魂魄不曾來人夢”：寫唐明皇在時局穩定后從蜀地回京城，路經馬嵬坡勾引傷心事。返京以后，更是觸景傷情，無法排遣朝思暮想的感傷情懷。回宮以后物是人非，白天睹物傷情，夜晚“孤燈挑盡”不“成眠”，日思夜想都不能了卻纏綿悱惻的相思，寄希望于夢境，一生一死分別了多少月：“魂魄不曾來人夢”。“長恨”之“恨”，動人心魄。

從“臨邛道士鴻都客”至詩的末尾，寫道士幫助唐玄宗尋找楊貴妃。詩人采用的是浪漫主義的手法，忽而上天，忽而人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后來，在海上虛無縹緲的仙山上找到了楊貴妃，讓她以“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一詩終了，余韻悠長。

可話說回來，電影的重心不在于大唐盛景，不在于被人調侃全劇都愛貴妃的瑪麗蘇神劇。楊玉環之死，可以說是政治斗爭的犧牲，是愛情中的無奈，是個人命運的無常。陳導借盛唐興衰轉折之歷史，卻不為講歷史興亡，電影繞著楊貴妃講，但并沒把大唐命運被拴在她身上；紅顏不是禍水，大家都在禍害紅顏，她僅僅是權謀斗爭的犧牲品。

也沒有講講恩怨情仇。所有男人喜歡楊貴妃都是出于美色誘惑，癡漢美女的組合談不上愛情。

當然也不是說世俗煩惱。日本和尚是個四大皆空的人，他是故事的旁觀者和敘述者，情緒從來都波瀾不驚，行事也缺少欲望動機。他一心想獲得的“無上密法”是電影的“麥格芬”，這是一個簡單的劇作技巧，用一個并不存在的東西來引發情節和意念，并由此生發懸念和情節，它可以用任何東西代替。

更不意在歌功頌德式地講大唐風骨，電影中民宅破落、集市混亂、皇宮陰森、墻垣冰冷，皇帝是小人、貴妃是蠢人、詩人是癡人。如果一個朝代只有舞池、燈會和妓院才是香艷的，何來盛世可言？

所以《妖貓傳》到底講什么？沒人知道。陳凱歌的故事，比如《霸王別姬》《荊軻刺秦王》，大家都能看懂；他的寓言，比如《孩子王》《邊走邊唱》，觀眾動動腦筋也能琢磨一二；而他的謎語，比如《無極》《妖貓傳》，實在讓人無從下手。

唯一可確定的是帶我們完完整整地品味了《長恨歌》里悲歡離合，是癡男怨女的愛情，不是帝王美人的悲劇。

這樣說來，才真正是“此恨綿綿無絕期”，而非“此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