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莫·德爾·托羅他摯愛的怪物與電影

文 / 邱驪吉

憑借一部《水形物語》，來自墨西哥的電影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登上了今年奧斯卡金像獎的領獎臺。“我想把這個獎送給世界各地的年輕電影人，送給所有和我一樣想用奇幻題材在銀幕上講故事的人。”領獎臺上，他手捧“小金人”，眼含熱淚，“我想告訴他們‘你們做得到’。我在墨西哥長大時也不曾幻想過今天發生的一切，這是一道門，勇敢地把它踢開吧。”

圓滿的頒獎季

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的頒獎典禮終于到了揭曉最佳影片獎得主的壓軸環節，走上臺的仍然是去年在這個環節鬧出大烏龍的兩位頒獎人。這一次，他們非常慎重地拆開手中的頒獎信封，念出《水形物語》的片名。影片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激動地與劇組成員互相擁抱，這個夜晚對他來說已是一個堪稱完美的奧斯卡之夜，他執導的這部電影拿下了四項大獎，包括最佳導演獎與最佳影片獎。不過在這巨大的喜悅之中，他也沒忘記去年有人說完獲獎感言才被告知“其實獲獎的不是你”的先例，在接過“小金人”之前特意先拿走頒獎信封確認了最后一眼。同樣的烏龍事件當然不至于上演兩次，這位胖胖的墨西哥導演朝臺下觀眾席揮動那信封，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吉爾莫·德爾·托羅性格可愛，童心未泯，而他的電影卻以風格詭譎著稱，時常出現各種來自異世界的怪物。有人曾問他如何做到其中的平衡，他回答說：“我是墨西哥人。我們墨西哥人了解生命的可貴，所以我們比誰都熱愛生活。”他與他的兩位同鄉老友—曾執導電影《地心引力》的阿方索·卡隆和《荒野獵人》的導演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在電影領域并稱“墨西哥三杰”。今年3月之后，他終于與他們在“奧斯卡最佳導演”的舞臺上匯合。這個結果在許多人的意料之中，畢竟在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舉行頒獎典禮之前，《水形物語》已經助他獲得了金獅獎和金球獎，第75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還邀請他擔任主競賽單元的評委會主席。作為一名熱愛怪獸等小眾文化并堅持奇異的個人審美風格的電影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在這個好萊塢頒獎季收獲的榮譽讓他感動到落淚。

“在過去的25年里，我帶著自己的情感親手打造了一些奇怪的小故事，這些奇幻故事拯救了我的生命。”在今年金球獎的頒獎典禮上，他就曾袒露心聲，向大家解釋了他從小到大對“怪物”的那份愛意的由來，“在我還是孩子時，就對各種怪物情有獨鐘。我被它們所拯救，因為這些怪物就是我們缺陷的保護神。‘不完美’是我們人類最重要的一個特點，而怪物就是‘不完美’。”

一位導演的收藏

在遠離都市的洛杉磯郊外，坐落著吉爾莫·德爾·托羅的宅邸，其名為“荒涼山莊”，不少媒體登門造訪過那里。這位墨西哥怪才導演的家布置得像魔法師的工坊，到處都是角色模型、電影道具和等身人偶，還有背面藏著暗門的柜子。他會與《科學怪人》中的弗蘭肯斯坦的塑像坐在同一條沙發上，津津有味地向到訪者介紹這“荒涼山莊”里的各種藏品。

吉爾莫·德爾·托羅從小就沉迷于怪物們的恐怖故事，在他眼中它們是那么迷人。他師從好萊塢特效化妝界的傳奇人物迪克·史密斯進入電影業，28歲時執導的首部長片《魔鬼銀爪》贏得9項墨西哥學院獎，被視為一顆在電影導演領域冉冉升起的新星。《魔鬼銀爪》講述了一個“反套路”的奇幻故事，意外變成吸血怪物的男主角，最終出于對家人的愛終結了自己。影片獨特的魔幻風格吸引了好萊塢的注意，吉爾莫·德爾·托羅因此受邀拍攝了他的第一部好萊塢大片《變種DNA》。然而，那卻是一段不太美好的記憶，當時他與好萊塢制片廠合作得并不愉快，更別提同一時期還發生了父親被綁架的事件。不過，初涉好萊塢遭遇的坎坷沒有讓吉爾莫·德爾·托羅從此一蹶不振，我們看到之后幾年他拍出了成功的漫改電影《刀鋒戰士2》、頗受歡迎的《地獄男爵》系列、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提名的《潘神的迷宮》，以及那部讓他在中國知名度大漲的科幻片《環太平洋》。

如今在“荒涼山莊”，吉爾莫·德爾·托羅的無數收藏品當中，也有了《環太平洋》里的機甲模型。漫畫與特攝片是他的另一大愛好，他真誠地把他對它們的愛意傾注到電影里。不少孩子都有過操控高科技機甲大戰怪獸拯救地球的童年夢想，而《環太平洋》將那夢想搬上了大銀幕。“之前的同類型電影里，還從未出現過那么高的機甲戰士。”當年他興奮地介紹說，“簡直就像一座座移動的大樓。”

自2013年《環太平洋》上映以來，無數熱愛機甲怪獸題材的影迷都期盼著這位“懂行”的電影導演拍出更加精彩的續集。遺憾的是，吉爾莫·德爾·托羅最終沒有繼續擔任《環太平洋：雷霆再起》的導演，原因主要是時間沖突，他說他當時“有一部非常想拍的電影”。

那部電影，現在我們都知道了，就是《水形物語》。

花費46年找到的故事

“聽說如果一位導演愛上了自己電影里的哪位演員，觀眾能從電影的鏡頭中看出來，那么大家也一定能從我導演的電影里看出我對怪獸們的愛。”

吉爾莫·德爾·托羅在今年金球獎獲得電影類最佳導演獎時說起了他拍攝《水形物語》的初衷：“我6歲時在電影《黑湖妖譚》中看到了朱莉·亞當斯和怪獸同游的鏡頭，那是一幅非常浪漫唯美的畫面，我覺得那就是愛情。我花了46年才找到一個合適的故事。”《黑湖妖譚》里的怪獸并沒能和女主角在一起，所以對此感到遺憾的男孩長大后自己導演了一部《水形物語》，給予他心心念念的那場“人魚之戀”一個圓滿的結局。

他沒有背離過自己從小到大對“怪獸”的愛，《水形物語》的男主角與童話里人魚的樣貌截然不同，他長著魚眼和兩棲動物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純真的野性。吉爾莫·德爾·托羅用精心雕琢的皮套與電腦技術創造出這個魚人的模樣，選擇了他熟悉的老搭檔、以扮演“非人類角色”聞名的演員道格·瓊斯來演繹這個魚人的靈魂。“影片中這個生物是具體存在的，散發著強大的原始力量。” 托羅導演強調說，“在那皮套戲服里應當是個好演員，而道格能很好地把那股力量發揮出來。”

《水形物語》是一個美麗、傷感而溫柔的童話，盡管它或許與大眾審美標準下“夢幻的童話故事”略不相符。吉爾莫·德爾·托羅不需要會變身的王子與公主，那片安靜的水域之中只有其貌不揚的清潔工啞女與理解她的怪物。“這部電影包含了我對愛的感悟。電影是個人的感悟，不可能讓所有人喜歡。”作為導演，他強調過他一向只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拍攝電影，而且只拍自己喜歡的故事，所以有時他的電影只能打動少數人。

而這次他無疑打動了很多人，包括奧斯卡金像獎的評委在內，很多人對《水形物語》送上了由衷的贊美。但那些大獎并不會改變這位導演的風格以及他的初衷，他早就說過，創作電影重要的是對自己真誠，而不是根據大獎修改自己的理念。在他的25年電影導演生涯中，除了那部《變種DNA》，他所有的作品都是他認為必須拍的電影，過去如此，今后也會繼續。就像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主席給予他的評價，“吉爾莫·德爾·托羅有一種可以感染觀眾的熱情，同時也能讓他們反思。他有生動的想象力、充沛的好奇心、不同尋常的藝術敏感，還有對電影的深深信任。”

吉爾莫·德爾·托羅習慣把腦內的奇思妙想畫進筆記本里，那些以他幻想中的怪物為主要內容的手繪，或許不是所有人看了都會喜歡，但都是他珍愛的收藏。這便是他對自己作品的真摯感情，無關世人評價，只是熱愛本身。“我之所以拍電影，正是為了用電影打造出我想收藏的圖像。因為沒有別人來創造它們，所以我要把它們拍出來。這不是我對電影的致敬，而是我對電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