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貿規則和中國發展權不可侵犯（觀察家）

何偉文

中美貿易緊張局勢成了最近媒體最熱的話題。各種看法可謂見仁見智。但有人不完全理解，為什么中國如此強硬回應，以同等力度、同等規模進行反制，奉陪到底呢？難道不怕損失嗎？

原因很清楚，這不是簡單的多少億美元的貿易限制，而是關系到世貿規則還有沒有用，多邊貿易體制還能不能維護的重大原則問題。世貿規則不可侵犯。這是第一個大原則。它更關系到中國有沒有權利發展新興和高技術產業，實現“中國制造2025”的這一關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偉大戰略。這是第二個大原則。

WTO的籠子

特朗普政府對中國實行301調查，并在此基礎上實施單邊關稅，完全無視世貿基本規則。根據關貿總協定爭端解決機制第22-23條形成的WTO《爭端解決規則與程序的諒解》，禁止任何一個成員實施單方限制或關稅。美國是WTO成員國，在這上面是簽過字的。1998年美國曾對歐盟發起301調查。歐盟則訴諸WTO并勝訴。美國因此承諾不再離開世貿規則體系實施301調查。如今它可以無視WTO規則和自己的承諾，僅僅根據其國內法，單方面對其他成員進行調查，征收關稅。這本來是非法的，無效的，完全應該訴諸WTO予以制止。但韓國沒有這樣做，而是單獨跟美國談判，用美韓自貿協定上的讓步換取“豁免”。這樣一來，美國鋼鋁稅成為合法的、有效的，WTO則被放在一邊。美國301調查和對500億中國產品征稅更是完全背離WTO規則。如果中國政府也委曲求全，問問美國有什么條件，盡量滿足，以求“豁免”，那WTO還有用嗎？

戰后經歷幾代人努力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多邊貿易體制正遭受特朗普政府單邊主義和人保護主義的嚴重沖擊。當前美國挑起的這場單邊保護主義行動，是一場多邊主義和單邊主義、全球化自由貿易與保護主義的嚴重斗爭。它關系到全球化和世界自由貿易規則體系的未來。支持全球化，維護WTO為中心的多邊貿易體制，是中國領導人一再重申的堅定立場，也是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的責任。如果這時中國政府不挺身而出，堅決反對美國301調查和單邊關稅，毫不猶豫地把它們關進WTO籠子里，全力挽救多邊貿易機制，中國就不能算負責任的大國。

對華關稅瞄準的是戰略

仔細看一下美國貿易代表署公布的對中國1300多項產品征稅25%的清單，可以發現，這同301調查沒有多大關系。因為301調查是覆蓋技術轉讓和知識產權領域，不是產品貿易領域。如果中國存在報告所說的問題，相應的行動是將強制技術轉讓的案例告到WTO，WTO有關協定對所有這些問題都有清楚而完整的規定。按照其中相關規定進行判定和處理，本來并非難事。對于侵犯知識產權的行為，訴諸法律，根據造成的損失予以賠償。關稅針對的是產品貿易中有無違規低價傾銷或違規補貼，兩者是兩個領域。為什么最后結果卻是對中國輸往美國的產品征25%的關稅？這里的邏輯實在看不明白。仔細看，原來征稅的大多數產品屬于航空航天技術和產品、新一代信息技術產品、醫藥和醫療器械、農機、數控機床和機器人、核反應堆、船舶、鐵路運輸設備這八大類。恰好與中國制造2025規劃列出的十大重點領域完全吻合。301調查報告并沒有覆蓋這些具體產品。可見，對中國產品大面積征稅，特朗普政府另有目的。301調查不過是個表面程序罷了，它的目的是直接打擊“中國制造2025”。

很清楚，特朗普對華關稅瞄準的是戰略，是不允許中國在新興產業上超過美國。更重要的是，這種被趕超不是發生在美英同類國家之間，而是在美國和剛剛被其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定位為戰略對手的中國之間。因此，這是一個發展與壓制發展的戰略斗爭，遠遠超過了貿易范圍。“中國制造2025”，中國建立高端制造業體系，是中國作為一個主權國家應有的權利，任何國家無權剝奪中國的發展權。中國開放中是不是存在問題呢？當然會有。但如果發生強制技術轉讓或侵犯知識產權的個案，或審批程序不透明等問題，雙方可以在事實確鑿的基礎上，依據WTO相關規則，通過談判解決。中美建交近40年來，兩國在這方面有無數成功合作案例。美國并沒有這樣做，而是直接指向中國現代制造業的振興。因此，中國政府必須堅決反對，有力反制，才能捍衛自己的發展權，捍衛自己合法的技術和產業發展。

有些討論往往集中在這兩個關稅清單可能帶來的損失計算上，特別是中國經濟可能遭受的損失計算上。這種計算當然是必要的，但不是第一位的。第一位是原則，究竟誰是誰非。美國是挑起方，中國是被挑起方。當我們的家園受到別人無故侵害時，首先想到的不是自衛，而是盤算是否合算，或者指責中國存在的種種問題？這純屬自虐式思維。中國當然從來不想打貿易戰，但如果美國強加于我們，我們還能回避嗎？不能。當然只能毫不猶豫地挺身自衛。

美國想不戰而屈人之兵

誰想打貿易戰？中國不想，但美國想。特朗普說過，“貿易戰是好事，很容易贏。”羅斯也說過，貿易戰天天在打。現在特朗普又放出風來，說中美會達成協議。財長努欽也說，同中國大貿易戰不是美國的目標，愿意和中國談判。

這說明，對特朗普政府來說，貿易戰并不是目的，目的是讓對方坐到談判桌前，向美國讓步，接受它的要求。如果中國按美方要求做出讓步，美國也很可能不征關稅。它的如意算盤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因此，對美國來說，打還是談，都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迫使對方接受對美國有利的“公平貿易”即美國第一，其他受損的貿易。白宮國家經濟顧問庫德洛近日說，相信在3個月內有可能解決與中國的貿易爭端，但關稅不是虛張聲勢。他的談話顯然包含又打又談的意思。在這里，貿易戰是貿易政策另一種手段的繼續，談判則是坐在桌邊的貿易戰。

我們的目的則是，維護世貿組織和世貿規則的權威地位；維護中國發展的權利。兩大原則不可動搖。在此前提下，必須以世貿規則為標準，美國承認WTO規則為依據，放棄301調查，停止單邊關稅，停止針對“中國制造2025”的全面打壓，之后雙方才能在WTO規則體系框架內談其他的。唯有如此，中美當前貿易緊張局勢才有可能解決或緩和。如果美國繼續錯判形勢，以為全世界都怕它，它可以為所欲為，把貿易戰強加給中國，中國一定堅決奉陪到底，這兩大原則依然不可動搖。▲

（作者是全球化智庫高級研究員，前中國駐舊金山、紐約總領館經濟商務參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