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政要托病躲案

顏武

清廉的官員都是相似的，貪腐的官員卻各有各的不同，尤其是貪官被“捉拿歸案”后的“惺惺作態”。2017年12月13日，印度尼西亞一家反腐法庭開庭審理前國會議長塞特亞·諾凡托涉嫌侵吞電子身份證項目資金的案件。誰料，諾凡托一開庭就稱自己連日來“腹瀉”，無法出席庭審，法官無奈推遲審訊。實際上，數月來，涉嫌上億美元案值的諾凡托，總以“生病”為由躲避懲治腐敗委員會的調查。

涉案了“生病”了

開庭這一天，諾凡托身著橘黃馬甲來到法院。進入法庭前，諾凡托就走得非常慢，說身體不適，其妻則在一旁哭泣。開庭后，當被問及姓名時，諾凡托便拒絕回答。拒絕回答也算是權利，可是不一會兒，諾凡托便告訴法官：“我連續五天腹瀉，要求醫生給我開藥，但醫生沒這樣做。”

諾凡托此言一出，立馬引發法庭內一片笑聲。這笑聲可謂意味深長。然而，他的律師還是若無其事地稱，諾凡托身體不適，無法接受審理，“他病了，沒有裝”。對此，檢察官艾琳·普特里直截了當地說“被告在撒謊”，指出三名醫生已為諾凡托檢查身體并認定其身體健康。不過，主任法官最終還是決定推遲審理，讓法院專設的診所再為諾凡托做醫學檢查，待檢查結束，檢方才可宣讀針對他的500頁起訴書。

其實，這不是諾凡托第一次被指裝病。

去年9月，諾凡托就開始“生病”。當時，社交網絡忽然出現一張他躺在病床上連著心臟監測儀的照片。網友那時就“火眼金睛”地拆穿他并諷刺說，他是為了躲避調查人員問話而裝病。到11月，懲腐委“忍無可忍”，決定采取行動，15日這天，便發出了對諾凡托的通緝令。怪事出現，當晚，調查人員前往其豪宅實施逮捕，但是他們在諸多警員的監護下搜索了整夜，卻發現人去樓空，根本找不到諾凡托的人影。擔心諾凡托出逃海外，調查人員在首都雅加達全城展開緊急搜捕。然而，“奇跡”出現了，翌日，諾凡托現身當地一家醫院。他的律師稱，陪同諾凡托前往懲腐委調查的記者、汽車司機哈里曼·瑪它烏確突然發生車禍，撞上了電線桿，諾凡托傷勢嚴重。后來，這名記者司機也成為犯罪嫌疑人，并因違反道路交通運輸法被判處一年有期徒刑。

突然車禍的說法，自然無人能信，也在網絡上引發嘲諷的聲浪。懲腐委也“打”了他的“臉”，發言人迪安夏說，獨立醫療小組已證實，諾凡托無需住院。11月19日，調查人員把諾凡托從醫院帶走，第二天，懲腐委終于從RSCM醫院將諾凡托武裝押解到懲腐委拘留所。

諾凡托牽涉的可是一樁印尼罕見的貪腐大案——

2011年至2012年期間，印尼計劃向全民發放新一代電子身份證，相關項目總耗資約4.5億美元。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其中達1.7億美元被“中飽私囊”，超過總資金的三分之一。這一腐案引發了輿論的強烈關注。不少政要涉案，涉案人員多達80人。目前，已有兩名內政部官員分別被判處5年和7年監禁。

諾凡托是此案中的一條“大魚”。去年4月，他被禁止出國，7月他被確定為嫌疑人。懲腐委指諾凡托涉嫌“濫用職權以中飽私囊，或幫助他人或某一團伙非法致富”。諾凡托則在否認有罪的同時，以“生病”躲避調查和審判。

曝光了，調查了

這樁罕見的超大腐案是2017年3月初曝光的。

印尼媒體稱，由于大部分地區居民持有的是地方政府發放的普通身份證，如果遷居外地須在當地申領新的身份證，因此很多人都持有多個身份證，這給政府和民眾均造成了諸多不便。于是，政府從2010年開始升級身份證，想把原來紙質的升級為普及生物識別技術的電子身份證，實現“一證走全國”。

為此，政府投入了約4.5億美元。然而，令人沮喪的是，七年時光依舊沒有建成電子身份證系統，僅僅是把身份證材質從紙質換成了塑料，貪污丑聞倒是已經曝出了。這令總統佐科大怒，3月13日，他表示“一定要徹查此事，哪怕這樣會導致政局動蕩，我也會堅持到底”。于是，調查的“機器”開動。懲腐委、眾議院道德委員會等相關部門開始取證、調查。不出所料，隨著調查深入，名單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在印尼呼風喚雨的名字。

調查人員稱，該案與一個名叫安迪·古斯迪努斯的商人有關。安迪多次與數名議員接觸、協商，又把項目預算提高。作為補償，安迪承諾給數十名議員和內政部官員“分紅”——政府投資的51%用于項目，其他49%則分給官員們。目前查明，涉案的80人中有37名議員，還包括司法部長、前內政部長、兩名省長等政要。國會議長、印尼第二大黨從業黨總主席諾凡托赫然在列，他也是目前被調查的最高官員。

據媒體披露，諾凡托與民主黨前總主席阿納斯共謀，安排這一項目在國會順利過關，諾凡托則從國家印刷財團獲得10%的傭金，國家印刷財團是電子身份證采購制造的中標者。

懲腐委的起訴書還顯示這80名貪官貪贓枉法的具體行徑。涉案貪官多次在議會一間辦公室內“瓜分錢財”，金額從5000美元至550萬美元不等。正在受審的安迪供稱，他向內政部官員行賄，以確保某些公司能夠拿下相關合同，他還向多名議員行賄，換取他們在政府和議會進行游說。

庭審中，阿納斯稱，為競選民主黨總主席職位，他領取了大量贓款。阿納斯收到安迪的5000億盾（1印尼盾約合0.0001美元）的賄金，贓款被用作其競選總主席職位所需的經費。懲腐委調查員巴斯威丹稱，在接受調查中，原人民良心黨議員蜜爾艷突然翻供，稱有5名議員警告她，不要承認接受電子身份證貪腐案賄金并將賄金分給其他議員的事，否則將面臨嚴重后果。

其實，遭到恐嚇的不只蜜爾艷一人。印尼著名的反腐斗士、懲腐委高級官員諾韋爾·巴斯韋丹已經因調查此案受到報復。去年4月10日一大早，巴斯韋丹和往常一樣前往居所附近的一座清真寺祈禱，回家途中，兩名騎摩托車的男子突然向其臉部投擲酸液，致其前額嚴重燒傷，左眼視力模糊。這已不是巴斯韋丹第一次遭到報復，他因多次參與重大腐案的調查且戰績彪炳而“樹敵眾多”。2012年7月，巴斯韋丹對國家警察局汽車駕駛模擬器采購腐案展開深入調查，三個月后，國家警察局多名警員借口其在2004年擔任地方警官期間曾涉嫌違規開槍打傷小偷為由，強闖懲腐委對其實施逮捕。多虧了示威群眾的保護，警方的行為才未成功。

喊話了，堅持了

這已是商人出身、現年63歲的諾凡托第二次卷入腐敗丑聞。2015年，他因涉嫌向美國企業麥克莫蘭自由港公司索要股份被迫辭去議長職務。媒體稱，諾凡托原打算在得到好處后幫助這家礦業巨頭延長在印尼的經營期限。令人驚奇和不可思議的是，翌年，他就“咸魚翻身”，洗脫相關嫌疑，重新當上議長。去年11月，電子身份證腐案暴發，諾凡托再次辭去議長職務，不過，他并沒有辭去從業黨總主席一職。

如此腐案纏身，卻仍擔任黨總主席，對從業黨來說，負面影響非同小可，該黨自然非常“不爽”。所以，腐案暴發后，該黨便多次召開全體特別大會商討對策，其中主要議題便是討論“面對法律問題的從業黨總主席諾凡托的地位”。在去年底召開的一次會議上，該黨尊嚴委員會副主席阿克巴爾·丹戎說，眼下從業黨的支持率驟跌至6%，他擔心會繼續下跌至低于4%，如果這樣，從業黨在國會將不再有代表，因為已低于國會門檻。

同樣“受傷”的還有議會。也是在去年底，新任議長朱爾吉·菲里表示，現在人民對國會的信任度已經很低，應該停止為了謀取機構或個人的私利而愚弄人民，努力恢復立法機構的尊嚴，恢復公眾的信心。其實，牽連著“受傷”的還有佐科總統。從業黨在諾凡托領導時曾明確表示將在2019年總統選舉中支持和推舉佐科為2019—2024總統候選人。現在，已出現變數。去年12月20日，從業黨召開全國協商會特別大會，委任艾爾朗卡·哈爾丹托為總主席。他在該日的大會上稱“希望未來的政治整合將會順利進行”，并表示“從業黨將在2018年地方首長選舉、立法選舉和2019年總統選舉進行政治行動角逐”，這一表態顯示從業黨已有自己的打算。

不過，這樣的“喊話”并未起作用。就在2017年12月13日開庭這天，佐科公開表示“我敦促諾凡托先生遵守已經啟動的法律程序”。從這個意義上說，誓言反腐的佐科總統是令人欽佩的。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