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逃脫”傷身之責

歐陽峰

封閉的密室中，尋找線索、破除機關、逃出生天，這樣的游戲正從虛擬走向現實，風靡于追求驚悚刺激的都市年輕人之間。然而，所有的娛樂游戲項目必須具備完善的安全保障措施，真人版密室逃脫一旦發生危險事故，應由誰擔責？2017年11月14日，一起發生在大連市的密室逃脫游戲造成人身傷害案件，經法院終審落槌，敲響了對此類游戲的安全警鐘。

游戲館日漸火爆

“現實中，每一個人的角色往往不得已被固定在一個模式中。你有沒有想過做一個不同于現在的自己呢？”“來這里體驗吧，嘗試著做一名偵探、賞金獵人或是冒險家，甚至是一個無助被困之人。”這是遼寧省大連市某密室逃脫體驗館在開業時打出的廣告噱頭。

這家體驗館的經營者成鋼，是一名資深的網絡游戲玩家。近年來，隨著真人版密室逃脫游戲在市場上不斷升溫，成鋼從中嗅到了商機，他決定開一家線下的互動型密室逃脫體驗館。

2015年，他專程去了趟北京、上海學習取經，積累了真人版密室逃脫經營的相關知識。由于受資金局限，他只敢租賃了兩套住宅用房，仿照網絡密室的模式，進行簡易裝修。好在真人密室逃脫游戲市場在大連市還沒有幾家，對準入條件、安全設施的要求尚沒有嚴格的限制標準，他很快獲得了經營許可。

為了盡快吸納到穩定的客源，開業初期，成鋼推出了低價團購的方式，門票售價每位僅25元，每次玩一個主題的密室逃脫，得有四五個人共同參加，按某個拼團計，一次進賬也就百余元。他還采取玩十贈一的方式，并實行會員制等，一系列促銷手段爭取了不少回頭客。

成鋼具有網絡密室逃脫的豐富經驗，他善于結合游戲館的自身條件，對從網上購買的密室逃脫游戲主題重新改造，側重于強化主題的噱頭、視覺刺激和動作沖擊，經營一段時間后，贏得了不少玩家的推崇。通過大家口口相傳，游戲館經常爆棚。為了保持游戲對玩家的吸引力，他定期更新主題，價格也拉開了檔次，最高門票收費每位近百元。望著不斷飆升的營業額，他認為自己選對了路子。雖然他深知，密室的標志都被偽裝，涂了熒光粉，只有應急燈光亮的時候才可以看到，這是密室與其他建筑最大區別。玩家進入密室后，與外界相通的大門被緊鎖，且按照正規的游戲館，應全部用應急備用電源改造地標、墻標等。當有危險發生時，所有設備斷電，應急燈會閃現。但苦于場地有限，他只顧著增強房間的主題風格和整體氛圍，并未在游戲館密室內放置相應的裝置，因而，他的游戲館潛藏著一些危險，對此，成鋼想著等賺足了錢，再重新租賃場地，改善設施條件不遲。

密室內玩家受傷

家住大連市區的30歲小伙趙豐，正在苦苦追求入職不久的李夢嵐。李夢嵐年方25歲，2015年大學畢業，進入趙豐所在的廣告公司。新來的女大學生顏值、身材都不錯，趙豐怦然心動，他在公司負責創意策劃，在撩妹上也很有創意。2016年7月26日，公司剛剛加班加點完成了一個廣告策劃，讓員工休息休息。趙豐約李夢嵐去游戲館玩密室逃脫，他大肆渲染了一番該游戲的驚險刺激，激發了李夢嵐的好奇心，“好呀，我閨蜜和她男友一起去，可不可以？”“太好了，正好4個人，省得與別人拼團！”李夢嵐如此爽快，讓趙豐興奮不已。

當天下午3時30分，4人在游戲館前集中。進入密室前，他們將手機等寄存在服務臺，服務人員發給每人一個對講機，關照他們，“密室里都配有攝像頭，你們進去玩的時候，我們都會看著，遇到困難或者危險的時候，用對講機喊話，我們會馬上趕到。”并一再強調：“即使中途放棄游戲，玩家也必須在密室里待夠1小時。如果到時間未能逃出密室，則游戲挑戰失敗，下次必須重新交錢再玩。”然后領著他們順著狹窄的梯子上了樓。服務人員打開了一道不到一米高的門，4人蹲著進去，隨后門被關上。

5米長的過道，燈光昏暗，趙豐在最前面做示范，帶著李夢嵐等3人匍匐爬行，進入了一個10平方米左右的房間。房內依舊昏暗，里邊擺著沙發、茶幾，墻上有好幾排開關，還掛著許多照片。趙豐提示：大家分頭尋找線索，照片里的圖案、墻壁上的痕跡、茶幾上的物品……看似隨意的擺設，都有可能是解密的關鍵。只有同時按下不同位置的三個正確開關才能打開 一道門，通往下一道門。

他們被關在一個密閉的房間里，李夢嵐按錯了一個機關，突然傳出了仿佛女鬼的凄厲叫聲，她嚇得直往趙豐身邊鉆。趙豐顯然是個高手，他迅速捕捉房間內細微的線索，找到所需的信息、密碼，解開各種鎖，打開各道門，在不到1個小時內逃出了密室。

“太好玩了！”出了密室，李夢嵐擁著閨蜜歡呼雀躍著。她讓趙豐仔細講解其中的技巧，趙豐得意地說，一次性挑戰成功，破解密室迷局的玩家不到5%。休息了一會兒，李夢嵐意猶未盡地提出要再玩一次。于是，晚上6時30分左右，一行四人選擇“分歧者”主題，再度進入密室。這個游戲的主要內容是滑行。不曾想，在行進過程中，意外發生了，“哎喲”，李夢嵐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她從第二個房間通過滑梯進入第三個房間時猛然摔倒下來。已進入第三個房間的趙豐折返回來，李夢嵐似乎疼痛不已。一個多小時后，她被趙豐護送到大連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就診。當晚8時多，又轉至大連市第五人民醫院住院治療。

按比例各自擔責

經醫院確診，李夢嵐的傷情為：左內、后踝骨折、左腓骨下段骨折、左下脛腓聯合分離。2016年8月13日出院在家靜養了兩個多月，2016年10月31日，因疼痛難忍，她再次到大連市第五人民醫院住院9天，前后兩次住院共計29天，花去醫療費5.5萬多元。

趙豐因李夢嵐受傷而深深自責，若不是他邀請，李夢嵐也不會吃這個苦，為此，他多次越俎到游戲館討要說法，受到老板成鋼的奚落：“密室逃脫本來就是圖個驚險刺激，玩得起才玩，受傷者責任自負。”拒絕給予分文賠償。

2017年1月，李夢嵐起訴到大連市沙河口區人民法院，以游戲館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要求其賠償包括醫療費、后續治療費、誤工費在內的各項損失13萬元。

法院審理期間，李夢嵐申請了對傷殘等級、誤工等“三期”的司法鑒定，結論為不構成傷殘等級，后續需進行固定物取出，治療費可一次性給付人民幣1.2萬元。“三期”時間為180天。李夢嵐的工作單位出具證明，其扣除社保后的月平均工資為5900元，受傷后未到單位上班，單位也未支付工資。

2017年5月，沙河口區人民法院對該案公開審理。游戲館老板成鋼出庭，他針對李夢嵐的起訴事由，即其未盡到經營者的安全保障義務進行了答辯。成鋼稱：在李夢嵐進入密室前，游戲館服務人員發現其所穿的高跟鞋不適合滑行，曾當場進行勸阻，但其執意進入密室。在密室內的顯著位置上，游戲館專門張貼了“滑行有風險、游戲需謹慎”的安全提示標志。“這些完全是編造。”李夢嵐當庭予以反駁，當天她穿的是耐克鞋，密室的燈光很昏暗，即使有所謂的安全提示，玩家也絕不可能看見。

沙河口區人民法院審理認為，李夢嵐購票進入趙豐經營的娛樂場所，參加“密室逃脫”游戲，游戲館為玩家娛樂提供服務，雙方形成了服務合同關系。《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七條規定：“消費者在購買、使用商品和接受服務時享有人身、財產安全不受損害的權利。消費者有權要求經營者提供的商品和服務符合保障人身、財產安全的要求。” 游戲館作為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經營者，其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證明在游戲房間顯著位置設立了安全提示，亦不足以證明在發現李夢嵐所穿鞋子不適合滑行時予以勸阻，致使李夢嵐在游戲時受傷，已構成違約。關于違約責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規定，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應當承擔繼續履行、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賠償損失等違約責任。

同時，李夢嵐作為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進行具有一定危險程度的“密室逃脫”游戲時自身應具有注意義務，亦應對損害后果承擔相應的責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二十二條規定，因當事人一方的違約行為，侵害對方人身、財產權益的，受損害方有權選擇依照本法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或者依照其他法律要求其承擔侵權責任。據此，李夢嵐在責任競合時以合同糾紛提起違約之訴，亦應遵循合同法雙方違約的責任承擔原則。綜合考慮致傷原因，酌定由游戲館承擔70%的責任、李夢嵐自負30%的責任。

綜合考慮李夢嵐的各項合理損失，法院一審判決游戲館賠償8.4萬余元。對此判決，游戲館認為“密室逃脫”游戲屬娛樂行為，不屬于生活消費行為，一審法院依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認定上訴人違約、應承擔賠償責任并不合理，故提出上訴。2017年11月14日，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