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明霞
犯罪嫌疑人朱某在網上從事倒賣二手車生意。2015年9月,朱某以人民幣10萬元從崔某處購得一輛二手黑色日產尼桑汽車(裸車,經鑒定價值人民幣8萬元)。為將該車順利出售,朱某從山東省濟寧市梁山縣一網友處,以人民幣2千元購得偽造的車輛合格證、汽車銷售發票,后將該車以人民幣12萬元轉賣給高某。經查,該車原是福建喜相逢汽車服務股份有限公司被租車詐騙的車輛。經鑒定,該尼桑車的發動機號有篡改痕跡;經東風汽車有限公司證明,上述車輛合格證系偽造。
第一種意見認為,朱某的行為構成偽造國家機關證件罪。根據1998年5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關于依法查處盜竊、搶劫機動車案件的規定》(簡稱《98年規定》)第7條,偽造、變造、買賣機動車牌證及機動車入戶、過戶、驗證的有關證明文件的,依照《刑法》第280條第1款的規定處罰。機動車合格證是辦理機動車注冊登記必須提交的法定證明之一。因此,朱某的行為構成偽造國家機關證件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朱某的行為構成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機動車合格證不屬于國家機關證件,不能根據《規定》,籠統的認為偽造機動車合格證應按照偽造國家機關證件罪認定。因為機動車合格證本質上是機動車生產企業制作、配發的一種證件,合格證上加蓋的是企業公章或者產品合格章,國家發改委負責對該證件制作、使用和信息傳送進行監督管理,該證既未加蓋國家機關公章,也無國家機關授權企業制作。因此,朱某的行為構成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朱某的行為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理由是:汽車合格證不屬于國家機關證件,但根據相關司法解釋的精神,朱某只找他人偽造了一張汽車合格證,未達到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的夠罪標準。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與盜竊、搶劫、詐騙、搶奪機動車相關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簡稱《解釋》)第1條第1款的規定,朱某在明知沒有車輛合格證、銷售發票的情況下仍向上家購買該車,并請他人偽造車輛合格證、購車發票,再將車轉賣高某,系在“沒有合法有效來歷憑證”情形下買賣機動車,朱某的行為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筆者同意上述第三種意見,具體分析如下:
(一)汽車合格證不屬于國家機關證件
根據國家發改委、公安部《關于規范機動車整車出廠合格證明管理的通知》(簡稱《通知》)的相關規定,機動車合格證的全稱是機動車整車出場合格證明,是辦理國產機動車登記必須提交的法定證明之一。 為加強對機動車生產企業及其產品管理,有效防范被盜搶、走私和拼裝車輛違法入戶,打擊倒賣、偽造、假冒合格證等違法行為,提高機動車注冊登記工作的效率,國家發展改革委、公安部決定規范合格證的式樣和內容,建立合格證信息管理系統。自2005年5月1日起,所有免上檢測線的轎車產品,配發汽車合格證;自2005年10月1日起,建立合格證信息管理系統。國家發展改革委負責機動車生產企業合格證的制作、使用和信息傳送的監督管理,并對合格證的式樣設計作出要求。接著在國家發展改革委、公安部《關于進一步加強機動車整車出廠合格證管理的通知》(發改產業[2008]761號)中,又對機動車生產企業合格證的制作、使用和信息傳送管理,并在機動車注冊登記環節進行隨車合格證信息與合格證上傳信息數據庫的核對工作作出具體規定。可見,上述兩個通知已明確合格證的實質是機動車生產企業制作、配發的一種證件,國家發改委負責對該證件制作、使用和信息傳送進行監督管理。雖然根據《機動車管理規定》第7條,機動車合格證是辦理車輛注冊登記的證明之一,但是不能套用《規定》。一方面,《解釋》在第2條里明確規定了偽造機動車行駛證、登記證書,可以認定為偽造國家機關證件罪,沒有把機動車合格證納入此條。另一方面偽造機動車牌證也已被最高院研究室在《〈關于偽造、編造、買賣民用機動車號牌行為能否以偽造、變造、買賣國家機關證件罪定罪處罰問題的請示〉的答復》中明確,不能將機動車號牌認定為國家機關證件。所以第一種意見實際上是對機動車合格證的性質產生了誤解。
(二)朱某的行為符合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的行為特征,但不構成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
朱某為將收購的車輛順利出售,主動在聯系他人,要求對方偽造該車的車輛合格證,并提供車輛的發動機號和車架號,上家根據朱某提供的信息偽造好合格證后,以人民幣1千元出售并郵寄給朱某。上述車輛合格證上加蓋的“東風汽車有限公司”的印章,后經東風汽車有限公司證明系偽造。朱某的行為可分兩個環節,第一環節是主動給上家提供車輛信息讓上家偽造合格證;第二環節是從上家處購買偽造的合格證并使用。雖然朱某沒有作案的原材料、作案機器、設備、工具,未能親自偽造證件,但其主動聯系上家并提供信息的行為符合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的共犯的行為特征。根據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偽造、販賣偽造的高等學校學歷、學位證明刑事案件如何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明知是偽造高等院校印章制作的學歷、學位證明而販賣的,以偽造事業單位印章罪的共犯論處。此處可以類比推論,朱某因其主觀上具有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的故意,主動找上家偽造汽車合格證,客觀上有為他人偽造汽車合格證提供了車輛型號、發動機型號的幫助行為。如果沒有朱某主動要求,其上家不會也不可能偽造該車的汽車合格證,涉案的車輛也就不能順利出售,庫存車的合格證信息也不會被冒用。因刑法并沒有規定買賣公司企業、印章罪,朱某的購買行為只是其偽造行為的后續行為,不應另行評價。因此,朱某的行為符合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共犯的特征,但是并不構成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因為根據《解釋》第2條規定, 即使是直接使用偽造的公章制作國家機關公文,也需要制作3本以上才能定罪處罰。本案朱某只讓他人為其偽造了一本汽車合格證,根據司法解釋的精神,朱某的行為不符合夠罪標準。
(三)朱某的行為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根據《解釋》第1條的規定,“明知是盜竊、搶劫、詐騙、搶奪的機動車,實施下列行為之一的,依照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條的規定,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定罪,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一)買賣、介紹買賣、典當、拍賣、抵押或者用其抵債的”。對于如何認定主觀明知,《解釋》第6條規定,“行為人實施本解釋第一條、第三條第三款規定的行為,涉及的機動車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認定行為人主觀上屬于上述條款所稱“明知”:(一)沒有合法有效的來歷憑證;(二)發動機號、車輛識別代號有明顯更改痕跡,沒有合法證明的。”本案中,涉案尼桑車系陳某某于2015年8月21日向喜相逢公司以租代購的形式租賃而來,后陳某某沒有按期還款反而將車賣給崔某,崔某再將車賣給朱某。雖然中間環節的部分事實還有待查清,該車的發動機型號被誰篡改、如何篡改還不明確,但不影響該車是贓車性質的認定。朱某在明知沒有車輛合格證、銷售發票的情況下仍向崔某購買該車,并在和崔某商談過程中,提前將車輛的發動機號和車架號要來請他人偽造車輛合格證,在找到買家高某后又請他人偽造購車發票,系在“沒有合法有效來歷憑證”情形下明知是犯罪所得予以買賣。至于朱某偽造汽車合格證、購車發票的行為,只是為了讓車順利出售的一種手段,因其行為未達到偽造公司、企業印章罪和非法制造發票罪的夠罪標準,因此不構成牽連犯,朱某的行為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