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一座城

文/程麗 圖/高啟民

據歷朝方志記載，直到元代，臺兒莊還不過是兗州府嶧縣治下一個普通的村子。但明清以來數百年，它卻是南北商賈云集的“大碼頭”，一度成為山東乃至京杭之間的中轉商埠，堪稱奇跡。

臺兒莊的發達，還得從那位創造了“連續28年不上朝”記錄的萬歷皇帝說起。

○明清以來數百年，臺兒莊是南北商賈云集的“大碼頭”。For several hundred years since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y, Taierzhuang was a “Large Wharf” where merchants from north and south gathered.

開泇濟運始末

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四月的某一天，已經賦閑數年的李化龍被朝廷重新啟用為工部右侍郎，總理運河河道。李化龍方才赴任，黃河便于單縣蘇家莊及曹縣大決堤，大明王朝的京杭水道命脈被黃河從中腰斬，江南漕糧成了京師望眼欲穿的秋水。

自永樂年間朱棣遷都北京以來，明朝的軍政重心一直在北方。江南漕糧北運，供應龐大的京師官僚機構以及邊防軍隊所需，成為維持王朝統治穩定的頭等經濟大事。明河道總理于湛在《運河題銘》中評價說：“國家定鼎燕京，仰借東南朝稅四百萬擔，以資京師，唯此漕渠一脈，為之咽喉?！?/p>

身負重任的李化龍與淮揚巡撫李三才一同奏請開辟泇運河，計劃讓泇河下游聯通直河，從而避開黃河水患。

明代開泇治黃，還有更為關鍵的政治考慮。明太祖朱元璋老家在鳳陽，鳳陽有皇陵，泗洲（時屬鳳陽府轄地，今淮安盱眙縣）有祖陵，均在淮水之濱。黃河南流奪淮入海，直接威脅到皇家陵寢的安危，這在當時，是不得了的大事。所謂二不疑之其一，“為陵捍患”，即是此意。在此之前，自萬歷十九年（1591年）起，四年內祖陵及整個泗州城三次被淹，堪稱明代水利史上一大災難。因此在工部議覆李化龍奏請后，久不坐朝的萬歷皇帝罕見地下令迅速組織開工建設，無論從“護陵”大計，還是從維持王朝穩定，運河、黃河都是當年朝廷的心腹之患。

歷史往往在不經意間發生變化，開通泇河對于重病纏身的大明國運已經于事無補，但對于京杭運河的意義可以說是脫胎換骨。從此，大運河找到了最好的山東水源地。這項重大的科學成就，把京杭大運河發展到歷史的頂峰。而臺兒莊運河，正是二百六十里泇運河的其中一段，開泇濟運使得臺兒莊這個原本十分普通的村子開始了作為地域商都、水陸碼頭的四百年繁華歷程。

○臺兒莊擁有保存完好的3公里明清時期古運河、古碼頭等遺跡，是京杭運河最后一段“活著的運河”。With such well-preserved sites as the 3km ancient canal and ancient docks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aierzhuang has become the last “Surviving Section” of the Grand Canal.

商貿繁華臺兒莊

從明朝的地圖上看，大運河自江淮北上，由臺兒莊入山東，穿過魯西平原，在臨清與從河南來的衛河匯流，再由德州入北直隸，連通津京。臺兒莊貫通南北、連接東西，“東南漕運歲百余萬艘，使船往來無虛日，民船賈舶不可籍數”，商業地位扶搖直上。

萬歷三十五年，臺兒莊歷史上第一次修筑城池。此時，因為“運河經濟”的拉動效應，臺兒莊商貿興旺，人口激增，市面繁華，早已今非昔比。接任李化龍總理河道的工部右侍郎曹時聘上奏朝廷，請求在臺兒莊運河沿線設置郵嶧、兵巡，增設河官，建造公署。此議獲得萬歷皇帝應允。

《嶧縣志》記述：“臺兒莊瀕運河，商賈輻輳，田圜匱櫛比，亦徐兗間一都會也?！碑敃r每年通過臺兒莊漕運的糧食達400多萬石，過往漕船及商船7700余艘。江浙、湖廣一帶的竹木、瓷器、絲綢、茶葉、蔗糖、稻米、紙張、工藝品、棉布、亞熱帶水果等紛紛運抵臺兒莊碼頭，北方的山果、木材、藥材、皮張、雜糧、油、麻、煙草、煤炭等也由臺兒莊中轉南下。四方商人趨利于臺兒莊，周邊一部分農村人口也紛紛遷居到臺兒莊，加上沿運的碼頭工人、纖夫、水手、官員、僧侶、游客和駐軍，使人口迅速增加到5萬余人，僅比當時人口規模10萬人的濟寧低二分之一。整個臺兒莊鎮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商會牙行競相爭市，戲樓酒肆燈紅酒綠，呈現出“商賈迤邐。入夜，一河漁火，歌聲十里，夜不罷市”的繁榮景象。

清末秀才胡小魯在他的《嘯廬詩文》里記載：“約臺之民，商賈過半?！北藭r諸商號、店鋪為了便于從水上裝卸貨物，便在運河北岸修建了十幾處石階碼頭。城內有大街、丁字街、月河街、順河街、魚市街等12條街道，居民約有5000余戶，24300余人，房屋2000余間。

清代以來，臺兒莊諸碼頭開始經營煤炭外銷。僅乾隆、嘉慶兩朝，每年便有數百萬石的煤炭通過臺兒莊運河連檣北上，供應京津冀一帶。

清末民初時期，盡管運河逐漸衰落，但商貿業仍維持了一定規模。據《山東集市調查與研究》記載：當年臺兒莊有百貨雜貨、布線、煙酒油鹽、皮革繩經、藥鋪、飯店、銀、鐵、瓷器店等70多家，雇員250余人。其中規模較大的有同仁百貨店、復興雜貨店、恒之興棉布店、中和堂藥店、孫家酒店、?？稻频?、徐家瓷器店、協興東鐵貨店、曹家棒場、豫祥醬園、萬祥糕點、彭家飯店等。三十年代又增加了30余家新店鋪，這與當時臺兒莊建有運河煤港、通火車有關系。但1938年的臺兒莊大戰，使臺兒莊的商貿業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直到1939年才逐漸恢復商號75家，從業人員1000余人。

老居民記憶里的碼頭

李敬善老人生于1934年，當時家中在臺兒莊開設“義豐恒”字號雜貨鋪，以經營糖茶、糕點、絲綢、棉布為主，兼營南北水果、干制海鮮等諸多雜貨，盛時曾有員工30余人，并招收學徒，算得上是臺兒莊規模較大的字號。

李敬善老人回憶，當年臺兒莊商業十分繁華，從小北門由北向南，后大路、箭道街、大街、丁字街、月河街、順河街一帶字號商店林立。從大北門由北向南，牛市汪、糧食市場、柴禾市、洪家臺一帶多是各種貨物集市。另有郁家碼頭、王家碼頭、駱家碼頭、謝家碼頭、曹家碼頭、萬家碼頭等十余處運河碼頭，經常使用的是曹家碼頭和萬家碼頭，每天來往船只絡繹不絕。又因為京杭水運路途遙遠，北上南下的客商船只均在此處中轉集散。老人說：“夜不罷市那確實是真的，每天船來的時候，碼頭上擠得人都轉不開身?！?/p>

時至今日，李敬善還能清楚記得當年許多商店字號的名字：仁濟醫院、梁泰生煤油店、西廣記醬園店、仁壽堂中藥鋪、三益祥雜貨店、金世德醬園店、和順雜貨店、中和堂藥店、四海樓飯店、楊玉嶺飯店、李記繩鋪、胡記竹條鋪、劉家掛面、道昇油坊……

民國時期臺兒莊諸商號還經常替南方客商代購貨物，李敬善回憶，“比如你在南方有一家字號，咱倆是客戶關系，我柜上需要你那邊什么東西，糖、茶葉、絲綢，我拉個單子，需要哪些東西，也不要什么擔保，就俺自己刻個章，你比如說俺這個字號‘義豐恒’，蓋上俺的章，給你捎過去單子，人家就會按單子給俺發貨，一分錢不要付。等那邊客戶需要俺這邊東西，你比如說花生油、山楂、柿餅、核桃、黃梨，我給你買，再找船給你發過去?！?/p>

○昔日商賈云集的繁榮景象今依稀可見。The past booming scene of merchants gathering is still visible today.

因為商業經濟的高度繁榮，臺兒莊城內的大商號逐漸自己發行“紙幣”，“那時候一個大的字號，刻印票子，上面標著幾角幾元，蓋上字號的章，就能在這一片流通，最后老百姓可以拿著它到這個字號買到貨物。要是去外地用，就得到出票子的字號兌換成錢?！?/p>

從李敬善老人生動直白的講述中，任何人都可以展開想象，追憶這座偉大的商業碼頭曾經有過的富足和繁華。

編輯／郭蓓蓓

One day in April of the 31st yea r of t he Wa n li Per iod(1603), Li Hualong who had been unemployed for several years was reemployed as Official of the Ministry of Works by the government to take charge of the canal. Shortly after Li Hualong assumed the office,the Yellow River broke its dykes at Sujiazhuang, Shan County, and Cao County, cutting off the lifeblood of the Beijing-Hangzhou waterway.Shouldering heavy responsibilities, Li Hualong and Li Sancai, Governor of Jiangsu, jointly submitted memorials to the throne for opening up the Jia Canal so as to avoid inundation of the Yellow River.

The opening of the Jia River is of great signif i cance to the Grand Canal,making a thorough change. Hence, the best water source region of Shandong was found for the Grand Canal. The Taierzhuang Canal is a section of the 260-li Jia Canal (130km). Due to the opening of the Jia River to the benef i t of canal transport, Taierzhuang, an ordinary village, began its four-century prosperous course as a regional business city and a ferry terminal.

Taierzhuang r uns nor th and south, and connects east and west,taking a rising position in business.Due to the pulling effect of the “Canal Economy”, Taierzhuang thrives in commerce and trade and prospers in market conditions, with a population boom. Today, it is no longer what it was bef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