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取中國監察法制文化的傳統資源
——評張晉藩《中國監察法制史稿》

《中國監察法制史稿》是法學泰斗張晉藩先生的一大力作。全書共十一章，近40萬字，以中國古代行政法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監察法為研究對象，上自夏商西周，下迄晚清修律，對數千年中國古代監察法制的發展演進進行了扎實細致的梳理，不僅探討了監察機構的設置、監察制度的構建、監察活動的合法性根據等，也對歷代監察法制建設的得失進行了評介。

在《緒論》部分，張晉藩先生開宗明義地提出，中國監察法制史是中國法制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以歷代監察法律制度為對象，涉及監察機構的設置、監察制度的構建、監察活動的合法性根據等，并以揭示其發生、發展、演變的規律性為目的。中國古代監察法的系統性、完整性、持續性是世界法制史上所少有的。在高度體現中華民族的智慧與創造力的同時，監察法制的逐步發展，又不斷加深了中國本土法文化的鮮明色彩，凸顯了中華法系的特殊性與重大價值，其文化積淀與法制經驗，是遺贈給中華民族子孫取之不盡的治國財富。

本書為當前法治中國建設擷取監察法制歷史經驗敞開了寶庫之門，其創新之處在于：

首先，系統全面地梳理了中國監察法制的發展歷程。中國古代監察法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基于社會歷史條件的不同，形成了不同的發展階段以及與之相適應的時代特點。戰國、秦漢是中國古代監察法制的形成階段，三國兩晉南北朝、唐是中國古代監察法制的發展階段，宋、元、明、清是中國古代監察法制的完備階段。在每一歷史階段中，又按照“監察思想”、“監察體制”、“監察立法”、“監察法實施”幾個板塊分別展開，內容豐富，既闡述了“立法監察”、“行政監察”、“人事監察”、“經濟監察”、“司法監察”、“軍事監察”、“儀制監察”、“教育監察”、“考試監察”等方面，也對中央與地方的制度建設特色詳細鋪陳。

其次，高度提煉和總結出中國監察法制的特點。第一，依法察吏，約束權力；第二，治國須要治吏，治吏須要察吏，察吏須要法制；第三，對皇帝直接負責的垂直關系與言諫的歷史作用；第四，嚴格監察官的任職條件與違法制裁。

再次，不僅論述了相對獨立的監察法律制度建設，而且深入探討了歷代監察法制思想的爭鳴與發展。如重點論述了春秋戰國時期法家的督責之術與“明主治吏不治民”，漢代儒家主張君主用賢臣執政并隨時考察監督，魏晉南北朝時期禮法雜糅、求諫納諫，唐代御史執憲、分權制衡，宋代強化專制、重視言諫，元代“重臺之旨”，明代重典治吏，清代乾綱獨斷與中“耳目之司”等監察思想。

復次，還原出中國古代監察監察權全覆蓋的職權范圍與制度保障。監察權的涵蓋面從重視地方，到中央、地方全覆蓋，整個官僚制度都被納入監察范圍，而且，立法、司法、行政，經濟、軍事、教育、文化等國家政務都為監察所覆蓋。尤其是“代天子巡狩”的御史，巡按地方，深入民眾，“彰善癉惡，激濁揚清”，依法考察地方官員的案件審斷、政治作為、經濟舉措等，對遏制地方腐敗起到了重要作用。其中，對法律實施情況進行監督檢查，審查案卷，是出巡御史最重要的權力之一。

最后，立足多元一統的中華法文化立場，對少數民族入主中原政權關于監察法制的貢獻進行了客觀評介。張晉藩先生曾多次論述中華法系集中華各民族法律智慧之大成，中華法文化呈現出“多元一體”的特色。本書對元代和清代等少數民族入主中原政權也不惜筆墨，積極評述。如元代在中央提高監察官的地位和職權，在江南、陜西二地設立行御史臺；《元典章》所載監察法規，不但已有適用于中央和地方的明確區分，還展示出實體法與程序法之別。清代頒行的《欽定臺規》，是帝制中國最為完備的監察法典，使監察活動各個方面都有章可循。

本書最后，張晉藩先生直言中國古代監察法制的史鑒價值：“中國古代監察法是產生在中國文化土壤上并適合中國國情的治國之具。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通過縱向的傳承、比較、吸收，不斷地發展，成為獨樹一幟的具有鮮明特色的監察法制史。中國古代的思想家和開明的政治家，以充分的理性論證了以官治官實現權力控制的重要性，構建了中國古代的監察體制與監察法制，表現了中華民族的杰出智慧與偉大創造力，使得在專制主義的政體下限制了權力的濫用，甚至使權力控制及于政令的制定者。中國古代的監察法，保證了貫穿內外的監察機關體系運行有序和法定的職能的發揮，積累了跨越時空的建設經驗。”同時，張晉藩先生也毫不諱言中國古代監察法制的歷史局限：“中國古代封閉的環境、法學交流的單向性，使得監察法制帶有不可避免的保守性。特別是專制主義政治制度決定了監察效用的不穩定性。”

王斌通

張晉藩先生常言，“學術研究永無止境，要抱著腳踏實地，永不自滿，覺今是而昨非的態度，不斷推陳出新”。他謙虛地將專著取名為“史稿”，意在小心求證，謹慎對待史料和分析方面的不足，期望得到讀者批評指正再虛心修改。《中國監察法制史稿》一書由商務印書館于2007年推出，張晉藩先生主編的《中國監察法制史》也于同年出版，2017年，江蘇人民出版社又出版了《中國監察法制史（修訂版）》。這一系列有關中國監察法制史研究成果，無疑對挖掘中國監察法律文化的內在資源與促進當前的監察法制建設具有積極的理論和實踐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