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繡春刀2·修羅戰場》配樂節律賞析

周淳

影片所講述的故事發生在明朝天啟七年。錦衣衛沈煉（張震飾）在查辦郭真公公命案時，與錦衣衛凌云鎧、東廠廠公魏忠賢、“千戶”陸文昭、夾帶“東林黨”詩文暗諷朝政的畫家北齋等陷入糾葛，在權力與利益的腥風血雨間尋找正義與真相的故事。按佛教說法，阿修羅（asura）是天龍八部眾之一，由善神變為惡神，阿修羅有美女而無好食，諸天有好食而無美女，互相憎嫉、戰斗，戰斗之所為“修羅戰場”?！靶蘖_戰場”后被用以形容慘烈的戰場，引申為“一個人在困境中作決死的斗爭”。該片導演陸陽在接受訪談時表示，“電影本身不是關于真相的，而是在看到真相之后如何做出選擇……在真相之后，才是我們的重點”。[1]導演將影片背景置于明朝末年，內部宦官與“東林黨”斗爭不止、外部后金崛起，王朝已行將崩殂的背景之中去演繹，對人性及個人價值觀作了深度考量：陸文昭秉持“要想不這么死，就得換個活法”并不擇手段，他的選擇重在自我價個體值；而沈煉堅守底線追求篤誠感情并積極去找尋一種“奢望”的公平正義；裴綸為了朋友最終搭上了性命可悲亦可嘆；在權利、情感面前，信王選擇以犧牲無數個體為前提的大義……片中人物所追求價值有入世的，也有出世的；有強調個人的，也有強調社會、集體的。無論是何種，它們都是一種特定的歷史存在，因此，他們的命運走向具有歷史必然性。如何在兩個小時的有限時長內實現這種必然性的闡述與解讀，表達影片主題，刻畫人物不同、鮮明性格，抒發主創人員情感，除了影片的畫面表達外，優秀的電影配樂在該片中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作為兼具視聽的“第七藝術”，電影除了有“畫”——可以看之外，還必須具備“音”——用來聽，即使是早期的默片，在放映時也需要現場伴奏。換言之，只有聲音同畫面同時出現時，電影才成為一種獨立的藝術形式而存在。作為“音”的重要組成部分，電影配樂從音樂的一個類型變成獨特的跨界存在品種，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發揮了重要作用。著名配樂大師川井憲次、茂戶藤為《繡春刀2·修羅戰場》配樂，讓影片錦上添花，整個配樂為觀眾奉獻了一場視聽盛宴，讓大家在音樂的世界里流連忘返。

一、 渲染個性場景氣氛，突出影片主題

這種電影配樂是一種音畫同步的配樂形式，在電影畫面出現時，配樂隨之同步。配樂與所交代的某種特定場景相融合，使該場景區別于其他場景而彰顯獨立性。配樂不是簡單在畫面上的疊加，而是與畫面所傳遞的信息、影片所反映的主題進行有機統一、融合。

影片始，畫面給出戰爭特寫鏡頭并慢慢推進：寒風凜冽中，雪地里尸橫遍野、散落的兵器上鮮血淋淋……配以字幕“明萬歷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三月，遼東薩爾滸”，點明這是明朝與后金間的戰略決戰——薩爾滸之戰。戰爭作為人類斗爭最激烈的形式，無疑是殘酷的，這也是影片中唯一一處描繪戰爭的場面。此處電影配樂從低、沉開始，節奏較慢，營造了一種肅殺、凄涼的感覺，觀眾在看時，聽到配樂便毛骨悚然。現場戰馬嘶叫聲、斷斷續續的砍殺聲，更是渲染了場景的殘酷“個性”；隨著戰爭中幸存者的出現，配樂調式逐漸走高，一場打斗開始，人為了活命，整個潛能被激發出來，此處配以粗重的打擊樂，使觀者同影片中人物命運聯系在一起，身臨其境……最終，沈煉和陸文昭僥幸活了下來，“幾萬條人命，割草一般就沒了，要想不這么死，就得換個活法”，經歷生死后的陸文昭感嘆道。其實，沈煉、陸文昭等人又是可悲的，在當時的體制和時代背景下，他們的命運不會掌握在自己手里，無疑是被利用罷了，無論作何斗爭，仍無法改變，這與“修羅戰場”主題呼應，為全片奠定了悲劇基調。

在郭真命案現場，殷澄酒后議論朝政、誹謗魏忠賢被凌云鎧記錄抓住把柄，殷澄怕下詔獄，同凌云鎧等人發生打斗、逃脫最終被逼自殺。電影配樂從低沉開始，突出命案現場的悲，對環境進行了烘托，并預示著殷澄死亡的必然性。隨著故事的推進，整個配樂節奏加快，轉為厚重的鼓樂，同中元節應有的肅然氣氛相吻合。整個節奏的變化，如同暴風驟雨的來臨——從異常的平靜到狂躁，隱約暗示影片中人物的命運走向，揭示的“一個人在困境中作決死的奮斗”的悲劇色彩，點出劇中人物都努力為目標而努力，卻無法逃過時代印記的悲劇。

二、 刻畫人物性格，強化形象鮮明性

鮮明人物性格的塑造是電影成功與否的重要試金石。對一部影片來說，如果不能創造出具有鮮明個性的人物，那么，不論反映了何等廣闊的生活也是失敗的。電影中一個成功的人物性格的塑造，可以通過服飾等具象的元素來完成，但音樂本身所具有的“表意不現形”的優勢，是其他手段所不具備的。

裴綸奉命查辦凌云鎧死亡案件，裴綸的出場，電影配樂顯得空曠、悠遠，突出了裴綸重情重義、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邁性格。身在體制內的裴綸認為只要認真工作，就能獲得升遷，所以他在查辦案件時高效、快速，劇中多處裴綸出現之處，配樂總是空曠、明快，這恰好表現了身上具有的冷幽默和沉穩、老練的性格。裴綸的下場是悲壯的，發現自己被陸文昭利用后，同沈煉走到一起，最后扮成獨眼龍，倒在的吊橋之下，死得十分壯烈，這些性格的刻畫，同他出場的電影配樂是二元統一的。

作為劇中男主角，沈煉的性格是復雜的，其剛毅、頑強的性格特質是導演重點打造的一面，用沈煉自己的話說，喜歡蟈蟈那種明知斗不過雞的精神。沈煉失手殺死凌云鎧一事被丁白纓等人作為把柄要挾并在竹林打斗，電影配樂用笛具有的空靈來演繹，表現沈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英雄俠膽，竹林之戰以沈煉戰敗并答應丁白纓火燒案牘庫?；氐郊抑锌吹綌嗟逗螅驘挵l現丁白纓是戚家刀法的傳人，心中便已有了應對之策，沈煉直接換了一把祖傳的刀條，此處畫面上用了四個較短的特寫鏡頭快速組接，配樂上用了力度兇猛的打擊樂器突出刀組裝的聲音，表現了沈煉不服輸、剛毅的性格特征。在刻畫人物性格上，影片的配樂采用了具有不同特色的樂器，在表達人物性格特征、暗示人物命運結局、塑造人物成長環境等方面都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三、 情感抒發，拓展畫面語言空白

電影里的畫面讓事物能夠更直觀地呈現出來。一段成功的配樂可以豐富畫面效果、拓展畫面語言的空白，抒發某種獨特情感，從而更好地調動觀眾的情緒。

例如，沈煉請求靜海法師幫忙超度殷澄后，雨中同北齋邂逅，沈煉不知道面前之人就是北齋。整個邂逅場景設置在竹林中小溪邊，十分唯美的畫面。邂逅片段時長3分10秒（全片長120分鐘），沈煉同北齋的對話并不多，觀看之后觀眾并無疲乏之感，正是因為此處配樂的高超、成功。配樂與畫面的是同步的，節奏從低至高，二胡的悠遠、綿長顯得十分舒展。在邂逅中，沈煉與北齋在見面與討論“群眾害怕大人”時發生了兩次目光的對視，試想如果此次沒有配樂單有畫面，那么觀眾可能解讀成二人對視是“仇恨”，而實際情況恰恰相反，此時此刻二人的對視是一種男女情愫的碰撞，整個時間似乎凝滯了，電影配樂恰好拓展了畫面語言的空白，讓觀眾對兩人的“對視情愫”展開無盡想象。

沈煉、北齋、裴綸三人遭陸文昭追殺逃跑至破屋，裴綸要求沈煉拿北齋和寶船建造紀要作證據扳倒陸文昭。北齋聽到二人的對話后逃跑，沈煉準備攔下北齋，于是二人上演了雨夜追逐戲。天空下著瓢潑大雨，城內到處是錦衣衛，二人在巷內對視，沒有任何的對白，此刻內心是復雜的，于沈煉而言，是職責、活命與情愫的強烈對抗；于北齋而言，則有接受、愛慕與身世、信仰的權衡。電影配樂顯得孤獨、凄涼、無奈，此情此景是何等讓人揪心！這樣的配樂極大地拓展了畫面語言所無法傳遞的信息，讓觀眾進行自我解讀。在影片中，沈煉和北齋的感情是特殊的，這是一場注定沒有結局的相遇。只不過空山新雨后的邂逅，高度默契的情愫甘愿為對方冒死亡之險，他們的愛是可悲的，在影片最后，北齋獨居杭州郊外，不知沈煉生死，“換了一種活法”重新走上錦衣衛總旗職位的沈煉亦不可能去找尋朝廷“通緝”的罪犯，這正如影片宣傳曲《濃情淡如你》所述：“若一蓑煙雨，任平生……只可惜相遇一場空……將這段溫情獨自詠……這一生回憶……”，演唱者周深空靈凄美的聲音與這段感情基調極為契合，旋律響起，沈、北二人的愛與無奈便在觀眾腦海當中回蕩，一次次憑吊他們的悲劇情愫和必然性命運，余味悠長。這也便是影片配樂所帶來的、“畫面之外”的情感與生命體驗。

結語

《繡春刀2·修羅戰場》以其高超的電影配樂備受影迷喜愛，音符密集卻不顯堆砌、旋律舒展而不覺拖沓。在渲染個性化場景、突出影片主題，刻畫人物性格，拓展畫面語言空白等，電影配樂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該片的電影配樂與抒發人物情感等進行了高度融合，實現了影片的“畫”和“音”的二元完美構建。在品味影片時，細嚼每一段配樂均能夠獲得一次音樂審美上的強烈快感，讓人酣暢淋漓。

參考文獻：

[1]路陽，賈磊磊，王璨燦，張義文，張健生.重心不在真相，而是人看到真相后的選擇——電影《繡春刀2·修羅戰場》導演路陽訪談[J].當代電影，2017（11）：2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