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州的駐村“第一書記們”

陳昂 禾子

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是集少數民族、偏遠山區于一體的國家深度貧困地區。我們隨中國人民銀行金融扶貧調研組前往該州大山深處的昭覺縣，看望幫助這里群眾脫貧的駐村第一書記們。一路艱辛，最長的行程汽車要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行駛長達6個小時。座談會上，一位領導分析涼山地區之所以如此貧窮的原因時說，“歷朝歷代，朝廷派到涼山地區的官吏往往居住在成都，他們把權力交給這里的彝族‘土司自治管理。”

這個以往“官吏”不愿前往的地方，中國人民銀行成都分行和涼山州中心支行卻把最優秀的干部派到那偏遠封閉的深山溝里。

這些第一書記們昂揚的斗志，艱苦拼搏、挑戰自我的英雄氣概和犧牲精神，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

鄧俊：第一個挑戰是“住下來”

我們前往大山深處的路途中，見到了一幢留下來做紀念的彝族群眾的舊居。一個不大的小院，人與牲畜混居在一起。走進只有十幾個平方米的堂屋，一片漆黑。不知是誰，打開了手機的照明燈，我們才看到房間正中的地下有三塊石頭架起的大概是用于做飯和取暖的灶臺。

人民銀行涼山州中心支行鄧俊被派往特口甲谷鄉扭普莫村任第一書記。這個村地處三縣交界的高寒山區，沒有一塊平地大于500平方米。全村共有128戶589 人，全部為彝族，其中建檔立卡貧困戶有49戶237人。鄧俊來到這里的第一個挑戰是“住下來”。任職第一周，所有村民都不看好這個白白嫩嫩的帥小伙能夠“住得下來”。全村轄3個農牧服務社，分布在不同的山崗上。這里海拔高，一般的鍋是做不熟飯的。當鄧俊抱著買到的高壓電飯鍋乘車到該村的山底下時，彝族兄弟們早就牽著馬等在這里。陡峭的山路，惟一的運輸工具是“馬”。

這里的天氣喜怒無常，上午還是響晴的天，下午就可能是漫天飛雪。更讓鄧俊想不到的是，到村里就與外界失去了聯系，他拿著手機幾乎跑遍了所有山頭，才找到了三縣不同的移動手機信號。每次用手機與外界聯系，他都要爬山涉水到“指定”的區域。鄧俊，他用了3個星期的時間，邁開雙腿走訪了扭普莫村3個社的49戶貧困戶、五保戶、困難黨員戶、村干部和致富能手戶，跑遍了全村的產業林，詳細了解到扭普莫村的自然環境、組織建設、經濟發展、文化教育、醫療衛生和計劃生育等情況。聽他的同事說，鄧俊的孩子僅有3歲，愛人還不幸離世，但他克服了種種困難，全身心地撲在了扭普莫村的扶貧工作上。這個硬朗的青年共產黨員，以不被困難壓倒的英雄氣概，牢牢地駐扎在偏遠的山崖上。極端天氣山間小道時常結冰，他只能拉著馬走在懸崖小道上搬運生活物資進村。住宿環境簡陋，語言溝通不暢，網絡信號未覆蓋，吃水洗漱等一系列困難都不在話下，他堅持住在村里并且每日邁開雙腿到貧困戶家開展工作，幫助解決看病、就學、農產品銷售等問題，把有關部門扶貧工作的6項要求100%全部落到實處。

俊朗的小伙子，昔日白皙的臉龐，已經曬成了紅褐色。在我們返程途中，人民銀行涼山州中心支行黨委書記、行長李勇沉痛地說，“鄧俊的左腿由于走路太多，已經僵直紅腫。經鑒定，他的半月板已經二級撕裂了……”

程舉：被彝族群眾稱作“稀飯”

特口甲谷鄉特口甲谷村地處高寒偏僻的貧困山區，平均海拔近3000米，距離縣城近70公里，卻有將近20公里是隨時會發生滑坡的土路。

人民銀行成都分行派駐特口甲谷村第一書記是有著博士頭銜的資本項目處副處長程舉，臨行前妻子即將手術，愛人的理解支持和組織無微不至的關懷，讓程舉義無反顧地第一時間趕赴扶貧一線。來到特口甲谷村，首先是過語言關。為了讓當地村民盡快記住自己的名字，程舉向彝區群眾學習后才知，自己的名字與彝語的“稀飯”同音。“我是‘程舉就是鍋中的‘稀飯。”程舉經常這樣與彝族兄弟姐妹們比劃著、交流著。

來到村里前三個月，程舉一邊了解情況，一邊絞盡腦汁想辦法、找出路。五十多年前，涼山彝族地區“一步跨千年”，從奴隸社會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但在生產生活諸多方面，由于彝區群眾大多住在山上，受地理環境的制約，極度缺水，沒有養成洗臉、刷牙等習慣。農忙時節干農活累了，回到家里倒頭就睡。從來不洗臉刷牙。這些小事，卻成了彝區脫貧攻堅的“硬骨頭”。

為幫助彝族群眾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程舉手把手督促和引導他們“講衛生”。在兩委辦公地，利用新建的寬敞、整潔的活動場所，開設了“農民夜校·螢火蟲”小課堂，講衛生知識，教習慣養成，灌輸勤洗手、勤洗臉、勤洗腳、勤洗澡、勤洗衣的“五洗”理念。村兩委定期或不定期地進行衛生檢查和評比，給優勝家庭發獎品獎勵。走訪中了解到，村里規定每月的1日、6日、16日、28日為清潔衛生日。在村小學里，每天上午11點，同學們會排成隊， 來到桶前認真洗手……程舉帶領我們走進一家享受易地扶貧搬遷政策的農戶，院里水泥地面光鮮亮麗，客廳里家俱排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彝族群眾以往“門前一堆糞，人畜共居，席地而睡” 的生活習慣，正在被衛生健康的新風尚所替代。

發展產業是村民脫貧奔小康、過上好日子的重要前提。程舉多次實地調研考察，與多家相關大型農牧業龍頭企業商談，最終與新希望集團達成協議，要在村里實施現代化生豬養殖，按照“龍頭企業+政府+幫扶單位+專業合作社+貧困戶+非貧困戶”的模式開展合作。我們走進即將建成投產的養殖基地，看到嶄新的豬舍集生態化、自動化于一體，養殖廢水經處理后可直接用于農田灌溉。基地建成后，新希望集團負責投放豬苗、飼料、技術及肥豬的銷售，預計當年可出欄生豬約5000頭。新希望集團將按照豬苗成活率、料肉比等指標給予全村代養費預計全年實現收入約75萬元。豬場建成后，全村通過專業合作社組織生豬養殖，在支付電煤等成本費用后，按照一定比例分紅，帶動貧困戶增收脫貧。

聽程舉說，村里還適合種植土豆、蕎麥、燕麥等農產品，為方便銷售實現村民增收，他動員村里的致富帶頭人建起了電商店。

2017年9月底，第一家店正式啟動運行，目前已賣出土豆6000余斤， 村民、集體和店主都實現了增收。

駐村第一書記們身后的團隊

由于是深度貧困地區 ，涼山州銀行業機構僅有250個鄉鎮網點，平均15個行政村才有一個銀行網點，每個客戶經理要服務528個貧困戶。人民銀行涼山州中心支行作為涼山地區金融精準扶貧工作牽頭單位，根據全州縣級金融機構網點、人員較少的實際，創新建立了“人民銀行牽頭、金融機構參與、部門配合”的工作協調機制，一支千人金融幫扶團隊成為了駐村第一書記身后的力量。

支爾莫鄉阿土列爾村被稱為“懸崖村”，習近平總書記一直牽掛著這里的村民出行難問題。人民銀行涼山中心支行副行長（掛職昭覺縣委副書記）羅大強曾4次攀爬上懸崖村，深入當地調研督導精準扶貧工作。他介紹說，當地村民不管是成人下山趕集，還是孩子到山下的學校讀書，原先都是攀爬17條218步藤（繩）梯，在沒有防護裝置的情況下，徒手懸掛在落差800米的陡峭山崖。近兩年， 涼f山州、縣兩級財政共投入200萬元，將原來的藤梯換成了鋼梯，從山底通往村莊的2556級鋼梯已經全部竣工。

以往，不僅出行受限，就連享受普通的金融服務，都是奢望。

“哪怕想查下卡上有多少錢，我們都要爬天梯去村外的銀行，往返要花五六個小時，更不要說辦其他業務了。”這里的村民告訴我們。如今，總書記關心的“懸崖村”已有了“銀行”。依沙是金融精準扶貧聯絡員，我們來到懸崖村下他的家中，這里設立了該村第一個助農取款點，出入的村民都能在這里辦理取現、轉賬、繳費等基本金融業務。中國農業銀行昭覺縣支行副行長林楓告訴我們，在懸崖村上的某色伍哈家也設立了助農取款服務點，以“上下呼應”的方式，實現了普惠金融在“懸崖村”的全覆蓋。

中國人民銀行涼山州中心支行黨委書記、行長李勇另一個職務是州金融精準扶貧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他介紹說，在涼f山州金融扶貧工作打破了瓶頸，實現了多項創新。如，由3169名駐村第一書記和金融機構客戶經理擔任“雙向聯絡員”；再如，實施現場放貸打通了金融扶貧信貸服務最后一公里，并創新“信用家支（涼山彝族社會組織，以父系為中心，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結合而成的社會團）貸后管理”模式，聘請10名德古（彝族的民間調解員）擔任義務征信宣傳員以及守信踐諾示范帶頭人。

吳磊是人民銀行成都分行派駐特口甲谷村的駐村志愿者。當他得知自己將以志愿者身份奔赴脫貧攻堅一線工作時，拿出了志愿入黨的決心投入到扶貧工作中。初到這里，當地的貧困現狀讓他深感震撼。“我想到過這里很窮、很艱苦、很困難，可是真沒想到有這么窮、這么艱苦、這么困難。”但吳磊沒有被嚇退，他在匯報中談到，“我堅信這是磨礪意志、砥礪品行、錘煉黨性的大舞臺。”

作為一名志愿者，吳磊的主要工作是協助第一書記開展扶貧工作。雖然當志愿者才短短近 3個月，但吳磊在扶貧一線已經 有了深切體會。給我們留下最深 印象的是“重塑”二字。他談道，“一方面，給貧困地區帶來了資金、技術、產業，建好了房、修好 了路，重塑了高山彝胞的思維和 眼界，讓更多的孩子走進學校，讓更多勞動力走出大山，喚起他們內心對知識的渴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激發出他們的內生動力；另一方面，重塑了自己，進一步深化了對脫貧攻堅價值的認知，激發自己在扶貧一線干事創業的激情。”

李勇、羅大強、林楓、依沙、吳磊……這是駐村第一書記身后共同為金融扶貧艱苦奮斗的代表， 還有許許多多為之默默奉獻的同志們。僅人民銀行涼山州中心支行先后就派駐1名縣委副書記、4 名駐村第一書記，2個“駐村工作隊”，捐建了磨坊1個、豬圈10個、便民橋4座。為了能在今年春節前把生豬送給農民，該行通過“借養”模式，為定點幫扶村送去335 頭生豬。但天有不測風云，第一天將生豬送到村時，氣溫是18度，而第二天老天就變了臉，降到零下2 度，凍死了30多頭生豬。讓李勇行長很是痛心，他馬上又投入到排查疫情的工作中。

與我們同行的中國人民銀行成都分行機關工會主席戴利不經意間談道，“工會的同志總是特別留心程舉的行蹤，一聽說程舉回分行辦事，他們就把從四處征集到的小禮品打好包送到程舉面前。他們深知程舉推動‘五洗 是步履艱難的，一個個小玩具、

小物件，或許能讓彝族兄弟姐妹高高興興地接受‘講衛生的好習慣。”

中國人民銀行機關黨委常務

副書記、機關紀委書記傅國文在座談時說，“金融單位要緊緊依靠地方政府，切實發揮扶貧干部接地氣、熟實情的作用。讓金融扶貧成為破解‘三農問題的民生工程，培育金融機構核心競爭力的發展工程，黨領導下的優化社會治理的政治工程。”我們慶幸跟隨中國人民銀行金融扶貧調研小組，來到四川省涼山州這個讓習近平總書記掛念的地方。前往村里兩天行程的午餐，第一天吃的是方便面和面包， 第二天吃的是煮熟的土豆，可見身在扶貧前線的同志們是多么的艱苦和不易。在來往涼州的公路上，隨處可見“ 住上好房子，過上好日子，養成好習慣，形成好風氣”的標語，我們慶幸新時代的彝族群眾正在昂首闊步地走在擺脫貧困的康莊大道上。為了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全黨全社會都要感謝那些正在為扶貧攻堅艱苦奮斗的“第一書記們”和他們身后的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