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仁志
1851年爆發于偏遠的廣西金田村的太平天國運動,如燎原之火,迅速席卷大半個中國,并堅持了14年之久,成為近代中國影響最為深遠的一次農民起義,在我國近代史上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但從最初應者云集、對清朝統治呈摧枯拉朽之勢,到最終以慘敗收場,背后的原因值得深思。事實上,拋開各種先入為主的理論或陳見,重新回到當時的“歷史現場”去觀察這次起義就會發現,失敗的種子其實早就播下,嚴重腐敗和脫離百姓是其失敗的根本原因。
早在太平天國起義之初,洪秀全就開始縱情聲色,據史料記載,當時的“洪秀全耽于女色,有三十六個女人”。根據太平天國的禮儀制度,天王的后妃們稱為“娘娘”,東王、西王、南王、北王、翼王的妃子們稱為“王娘”,各王的女眷人數依次遞減。除了元配妻子外,洪秀全及五王先是從兩廣隨軍女子中選妃,后來進一步發展到征伐途中從當地民女中選妃。
太平軍剛剛占領武昌之際,洪秀全首先考慮的不是下一步的戰略目標和規劃,而是為自己選妃。此時的太平天國首都未立,陣腳未穩,他卻急不可耐地興建規模宏大的后宮。定都天京后,盡管清軍兵臨城下、虎視眈眈,但太平天國領導層卻不忘搜羅美女,廣置姬妾。此時的選妃方式逐漸固定化,每逢諸王壽誕,就事先在城內的女館中層層選拔美女,每次天王、東王各6人,北王2 人,翼王1人。據說洪秀全“在武昌選四十人,至江寧選百八人”,后又不斷增添;楊秀清“盛營宮室,多立妃嬪,窮奢極欲”;石達開也廣納妻妾。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洪秀全的兒子幼天王洪天貴福九歲時就已有4個妻子,還不包括貼身宮女在內。與領導層縱情聲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太平天國卻用極端禁欲主義約束部下,頒布《十款天條》,嚴格分別“男行女行”,禁止夫妻同居,可謂斷絕人倫,引起治下百姓“嗟怨之聲”長久不息。
從一介底層平民一躍而成為高高在上的領導者,身份地位的巨大變化使得太平天國的領袖們開始慢慢追求特權享樂,在吃、住、行等方面均竭力追求排場。
吃的方面,洪秀全“朝晚兩食,掌庖用金碗二十四支備水陸珍饌,杯箸亦用金鑲,后更用玉盆玉杯”。其他官員紛紛仿效,更有甚者,有些普通官員平時用餐也不忘講排場,要鳴鑼擊鼓、奏樂助興。
住的方面,早在太平天軍攻占武昌伊始,洪秀全就開始為自己營造宮室,“迨陷武昌省城后,始盛飾偽宮”。占領南京后,洪秀全先是住在兩江總督署,后覺得總督署不夠氣派輝煌,與所謂的真命天子身份不符,便毀“行宮及寺觀”,大修天王府,工程極其浩大,所筑“城周圍十余里,墻高數丈,內外兩重,外曰太陽城,內曰金龍城,殿曰金龍殿,苑曰后林苑,雕琢精巧,金碧輝煌”,役使軍民無數。一時間上行下效,其他各王也大興土木。楊秀清的東王府“土木冠絕天京”,韋昌輝和石達開的王府“奢侈暴殄,大略相同”。受到前期諸王的影響,太平天國后期諸王們也多大興土木,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如蘇州忠王府之奢華,規模之巨大,甚至連見過大上海十里洋場的李鴻章都嘆為觀止:“瓊樓玉宇,曲欄洞房,真如神仙窟宅。”
行的方面,1853年曾任湖北撫轅巡捕官的張德堅所編《賊情匯纂》一書記載,當時太平天國中專供洪秀全役使者,多達1651人,“蓋即洪逆侍從儀衛之官。其頭目若是之多,其所屬執役之人,愈不 可以數計”。洪秀全出行時要坐64 人抬的大轎。東王楊秀清的王府內服役的人員甚至更多,名目也是千奇百怪、花樣百出,多至4000人。北王韋昌輝的王府內服役人員有近2000人,翼王石達開的王府內也有近2000人服役。每當楊秀清出門,“一人騎馬負金鞭,鞭長三尺余,前后導從約二千人”,像舉行賽會一般規模宏大,以此來顯示他至高無上的權勢。李秀成曾說楊秀清“威風張揚,不知自忌”,所言非虛。后期諸王們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更以逞威風、講排場、擺儀仗為能事。進出隨 從成陣,旗幟如云,華蓋當道。據說 侍王李世賢“出入用輦,取江南美 麗數百,跨馬前行,皆宮裝,彩色迷 目。輦后十四、五歲孌童千余人,跨 馬隨之,謂之排尾,皆驍勇善戰。”甚至每日晨起后“放炮三聲,偽典 樂者即吹打至洗臉畢方止,吃飯亦然。”可謂排場至極。
“天京事變”以后,隨著政治紀律的破壞,《天朝田畝制度》中規定的“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的分配原則也逐漸被破壞。此后,太平軍將士貪污納賄成風,大肆聚斂私財。忠王李秀成每年僅向每個師攤派的做壽賀金就多達1500兩,如果有不交或遲交者,就要被“鎖拿敲打”。蘇州克復后,李秀成從上繳天京的錢糧中克扣大量現款和寶物裝入私囊。太平軍在取得蘇州、杭州等廣大地區后,有了穩定的糧食供應基地,對太平天國后期的大局穩定起了重要作用。但就是在這種局面下,當地的地主團練如徐佩瑗、費秀元等人竟能通過賄賂混入太平天國陣營之中,據說徐佩瑗一次就向李秀成行賄六萬元。他們最后尋機聯合清軍鎮壓太平軍,從堡壘內部突破了太平軍的防線。李秀成是天國后期的中流砥柱,他尚且如此腐敗,其下屬各級將領也多紛紛效法,不擇手段搜刮民脂民膏。1862年,會王蔡九隆派部下到平望鎮向鄉官征收所謂的“勞軍稅”,因數額不足,竟將當地師帥五馬分尸,可謂殘暴至極。
此外,太平天國也漸漸走向壓榨百姓之路。在天國的統治之下, 農民的負擔依然沉重。除了田賦捐稅之外,各種苛捐雜稅五花八門、多如牛毛、層出不窮。更有甚者,太平天國的政權機構竟公然協助地主壓榨農民,如在蘇浙占領區頒布嚴令禁止佃農抗租,“違者本人處斬,田畝充公”。為了更有效地對付農民抗租行為,甚至由太平軍直接出面成立收租局,利用武裝力量幫助地主收租。另外,還多次出動武裝鎮壓農民反對地主剝削的斗爭, 除濫施捕殺之外,還焚燒村落。到了太平天國后期,由于財政日益困難而軍隊開支卻愈發龐大,甚至開始強行攤派軍捐,強征強索。太平天國控制區因為連年征戰早已殘破不堪,農民苦不堪言。后期太平軍軍紀逐漸松弛,紀律敗壞,同清軍一樣燒殺劫掠,更令農民雪上加霜,民不聊生。
太平天國從開始起義不到三年就橫掃大江南北,直搗南京,建立起一個與清王朝完全對峙的新政權。這在中國農民起義的歷史上可以說是奇跡。但也正是這個奇跡讓天國領導層誤以為自己力量非常強大,清軍不堪一擊,從而不僅滋長驕傲輕敵的思想,也開始沉浸在自我陶醉自我欣賞之中而喪失了信仰。一是忘記了救百姓于水火、建立“無處不飽暖,無處不均勻”的社會的天國理想。太平天國并沒有成為農民和底層百姓的王道樂土,雖然他們頒布了《天朝田畝制度》,宣稱要剝奪地主土地歸農民所有,但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而已,因為太平天國所實施的是承認地主土地所有權的“照舊交糧納稅” 政策。因此,農民的土地問題并沒有得到真正解決,他們的階級地位也沒有根本改變,仍然處在社會最底層。二是既沒有建成西方的天國,也忘記了中國的傳統。曾當過塾師的洪秀全,對中國文人和傳統文化乃至各種儒家典籍都表示出厭惡之情,太平軍所到之處不時有焚書之舉。定都天京后, 焚書之舉雖不再見,但孔孟之書仍是禁書,不準人讀,違者嚴懲不貸。洪秀全仍然稱古書為“妖書”,他讀古書,也是看完一本燒掉一本。時人曾說:“賊中無讀書練達之人,故所見諸筆墨者,非怪誕不經, 即粗鄙俚俗,此賊一大缺陷,蓋天之所不與也。”而其主要敵手湘軍和淮軍軍官卻截然不同:“當時各處軍官,聚于曾文正之大營中者不下二百人,大半皆懷其目的而來。總督幕府中亦百人左右。幕府之外,更有候補之官員,懷才之士子,凡法律、算學、天文、機器等專門家,無不畢集,幾于全國人才之精華匯集于此。”在眾多文人的大力輔佐下,同時伴隨著對太平軍的戰爭漸占上風,以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為代表的漢族地方大員迅速崛起,打破了此前由滿族官員長期把持各地軍政實權的局面,晚清政局發生深刻變革,清軍戰斗力也隨之不斷增強。李秀成在被俘后總結太平天國敗因時感嘆:“官兵多用讀書人,賊中無讀書人。”毛澤東同志曾說:“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能戰勝敵人的。”太平軍沒有文化,又不斷喪失信仰,失敗是必然的。
正是由于以上種種原因,到了太平天國后期,廣大農民對這個日益腐敗、日益封建化的政權漸漸失去信心,逐漸地和太平天國、太平軍離心離德、漸行漸遠。太平天國失去廣大農民強有力的支持,
“人心冷淡而銳氣減半”。
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腐敗是社會毒瘤。如果任憑腐敗問題愈演愈烈,最終必然亡黨亡國。我們黨把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提到關系黨和國家生死存亡的高度來認識,是深刻總結了古今中外的歷史教訓的。中國歷史上因為統治集團嚴重腐敗導致人亡政息的例子比比皆是,當今世界上由于執政黨腐化墮落、嚴重脫離群眾導致失去政權的例子也不勝枚舉啊!” 太平天國的失敗不斷提醒我們,只有堅決杜絕腐敗,堅定理想信念,才能真正贏得人民的真心擁護和支持,國家和政權才能夠長治久安,不斷興旺發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