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爵士樂即興理念與調式音階解析

[摘要]

自Bebop以來，形成了傳統爵士樂與現代爵士樂的分水嶺，爵士樂逐步邁入“現代化”，現代爵士樂由于其多變的色彩、自由的風格和前衛的理念一直吸引著人們，然而由于其和聲、調式的復雜性、多樣性、頻繁的離調和轉調、獨特的技法和語匯等使用給人們帶來諸多困惑。本文以音的物理特性為基礎，通過和弦音階方法，創造性地給出和弦的張力與調式的關系，并演化出即興演奏常用三大調式系統及屬七變化和弦所對應的和聲、音階等情況，分析了調式和聲相互借用這一現象，以及爵士樂中替代和弦、復式和弦、和聲進行與解決等特點與技法，最后通過實際譜例進行驗證和解析。

[關鍵詞]爵士樂；調式音階；模糊性；和聲張力；調的清晰度；和弦-音階；即興演奏

[中圖分類號]J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8）08-0094-07

一、和弦的張力與調式

由于多諧振動的和弦構成音及其復合音間的聲能疊加、差拍產生“臨界頻帶”，從而形成和弦的張力（Tension）變化，所產生的不同協和程度的音響效果引發個體心理產生不同“色彩”感體驗[1]。和弦由單音疊加構成，單音由多音（即：復合音）構成，單音的穩定性取決于其復合音的構成特點（基頻與主要泛音振動頻率的整數倍關系、總體強度自基音依次規律性衰減的程度、泛音間的開放與密集排列程度等[2]），諧音列起到單音穩定程度（復合音構成特點）的參考、對照、標桿作用。有穩定聽覺主音（即，調）的單音——是構成和弦的基礎。

（一）和弦的張力

在一個和弦中，逐步加入其他單音（和弦外音），和弦的張力逐步增大，從而導致和弦的聽覺主音（根音）所能代表本和弦的根音程度發生變化，使和弦的聽覺主音——調（根音）逐步“發散”，調（和弦的根音）的清晰度逐漸降低，和弦的不協和程度隨之增強。和弦的張力度、調的清晰度、和弦的協和度三者間的關系示意如圖1[2]。

[XCimage59.TIF]

圖1張力度、協和度與調的清晰度[HT5”SS][HJ]

在大三和弦框架內，（以C為根音）依次加入7音、9音、13音、11音，根據張力度計算公式∑ 和基本單元表計算張力度，觀察其張力度變化，計算結果詳見表1、圖2：計算過程不再贅述，詳見拙作《色彩和聲產生的根源》一文參考。

計算結果表明，隨著7、9、13、11音的加入，和弦張力急劇上升，不協和程度隨之增強，代表該和聲體聽覺主音的根音逐漸模糊，調（和聲體的聽覺主音）也由清晰逐漸變的模糊，模糊的根音逐步被音碰撞的張力所產生的音效代替，主體心理產生和弦“色彩感”變化的體驗，傳統調性功能和聲隨之逐步滑入噪聲領域。

隨著張力音（7、9、13、11音）的逐步加入，將和弦音橫向布置其所屬調式的程度也隨之逐步被披露、明朗化，當4個張力音全部添加后發現C（含7、9、13、11音）和弦屬于大調系統，并完整地體現了該調式的構成音列的組成（具體屬于該調式系統的哪一個調式應根據終止式及其進行特點判斷），見圖3。這樣一個在和弦框架里嘗試添加、變化不同張力的音，而形成一系列和弦對應的音階構成旋律的方法，稱為“和弦-音階”方法[1]。 和聲與調式音列對應，異構同源，對于即興演奏、和弦與調式音階關系的分析，成為便捷、有力的工具。

爵士樂從誕生之日起，無不體現著自由與“張力”效果，從布魯斯旋律中的b3音、b5音與和弦音的沖突特色，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小號的滑音造成的沖突效果，埃林頓公爵粗獷的“叢林風格”，到比博普時期將人為制造張力音的理念發展至高潮，直至自由爵士走到了樂音與噪音的邊緣。現代爵士樂和聲立足于傳統調性，穿梭在以七和弦為基礎并伴隨著廣泛的擴展音（張力音）變化的和弦進行中，在擴展音的減少與增加中體現調性與噪聲的對比，在調性與噪聲的交匯處徘徊，在自由與限制中開拓，體現了對聽覺的挑戰和對音樂審美要求的提高，充分說明了其理念的前衛、大膽與自由。

（二）調式

調式是構成音樂作品的重要方面，“作為音樂的‘ 靈魂、氣質’有牽一發而動全盤的中樞神經作用”[3]。從和弦角度，調式系統的披露程度取決于其所屬調式和弦表達該調式構成音出現的完整程度。單個和弦的張力程度在決定了其所屬調式系統程度的同時又影響了其自身的協和程度。見圖4。

調式和聲的張力程度與其表達所屬調式的程度是一對矛盾，當調式和聲不含擴展音時，和弦的聽覺主音——調（根音）較明確，和弦能較好地以根音（和弦的聽覺主音）運動方式來表達所屬的調式特質， 隨著和弦擴展音的加入、張力急劇增大，和聲逐漸由調性領域過渡到樂音性噪音、噪聲領域，從調式和聲的角度看，和聲的噪聲化進程決定了產生調式聽覺的解體程度，噪聲化的和聲因其根音已無法代表所屬調式的音級音，進而失去了能體現辨別和感知調式各級音的運動形態。音的“調性感”與“噪聲感”體現了音的“聚”和“散”的形態，正是調不同清晰程度的體現，于樂音、噪音音區的兩個極端，前者是幾乎不包含任何復合音的泛音（純音），后者幾乎是集所有音相互沖突而遲遲不能“落地”成“調”的“離散態”，在和聲角度“聚”是以調式各級上建立的和弦——即，傳統調性和聲（協和的大小三和弦）為基礎進行，[JP2]和聲的主音體現較清晰，對比性不大，“散”是隨著和聲以12半音中“和弦外音”逐步加入的形式而逐步“噪聲化”，其所屬調式、旋律逐漸失去與原有調式基礎的聽覺關系。而具體把握兩者間“度”的問題，則取決于不同曲風或音樂家品位等因素。[JP]

從和聲角度看，調式只是在調式各音級上建立的調式和弦其調（聽覺主音≈根音≈調式音級音）的清晰度較高時所凸顯出來的一種特殊現象，和聲調性中[4]，和聲的調（聽覺主音）的清晰度正是調式存在的聽覺基礎，古典主義時期是其運用的典型代表時期，當和弦張力不斷增大時，調式這一現象會逐漸“隱退”，從巴洛克時期大小調的確立到20世紀音樂、現代爵士樂，構成調式各音級的聽覺主音以和弦逐步加入張力音的方式而逐步“隱退”，如圖5所示，從而使調式失去其“內容”與表現方式，被無明確聽覺主音的各個“色彩性”的“音塊”（和聲體）間的連接而代替。現代爵士樂成為一種拓展至在樂音與噪音間行走的音樂。

二、和弦的擴展音與調式系統

理論上和弦框架內可任意添加張力音，對其接收與否的程度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聽覺對不協和的界定程度、文化民族等多種因素的影響，鑒于歷史和時代的局限性，當前實際常用的擴展音（張力音）中，有些與和弦音產生強烈的不協和音效，故很少使用，本文一并稱其為“避免音”，盡量避免作為和弦構成音（如不可避免，可考慮省略與其沖突的和弦音后使用），但可做旋律經過音、或輔助音。常用三大系統匯總見表2：（為了便于觀察，各級和弦均以C為根音）

在使用上，由于bE7的音效與大調二級的副屬替代和弦、小調bⅥ副屬和弦等同、D7音效與重屬和弦等同、Gm7b5與音樂所需五級屬功能有差距、bBm7聽覺的不穩定性等都可能會對當前主調性造成“喧賓奪主”，bB7具有屬和弦結構卻不具備屬和弦功能等一系列須注意的問題，可依據不同情況酌情考慮使用。調式借用的和弦可使用的擴展音以當前主調的自然音為主，避免音盡量不出現在和弦中為宜。

四、替代屬和弦、擴展屬和弦、復式和弦、進行與解決特點

（一）替代屬和弦

含有相同三全音的屬和弦（如：bD7中三音、七音恰好與G7和弦的三音、七音構成一對轉位的三全音，三全音構成音相同）可相互替代，稱為“三全音替代”（Triton Substitution，又稱“降二代五”）。以“Sub V7”標記。將此概念延伸至副屬和弦，（C大調為例）可得到如下，見表6：

（二）擴展屬和弦

律動出現在強拍上的屬七和弦（非五級主屬和弦）稱為“擴展屬和弦”（Extended Dominant ）（又稱“延伸屬和弦”），常以純五度連續下行的屬和弦鏈方式出現，如下標識。“（3）”表示從C大調的三級開始的擴展屬和弦。

（三）復式和弦

混種和弦（Hybrids）[5]：如：bG/C ，標記看起來與流行音樂中和弦的轉位標記一樣，但觀察譜面（見圖6）發現上層結構為省略根音、三音（或七音）、和弦避免音的和弦音與張力音的組合，下層結構為和弦的根音（或功能音），和弦功能不變。（而流行音樂中轉位和弦的下層是根音外的和弦音，上層為其余和弦構成音的組合，與古典和聲的轉位一致）混種和弦因省略三音造成和弦上下層距離拉大的特殊音效與共振，廣泛用于現代爵士樂中。從和弦張力的角度看，混種和弦除了加入張力音，增大了不協和的程度，還省略三音，刻意“抽去”了能組成該和弦根音——聽覺主音（調）的“一部分內容”，不但造成聽覺主音的相對模糊，還使和弦的聽覺主音形成“中空”體驗感。

本例中的和弦，因其省略了三音（或七音），意味著有多種音階可搭配，但考慮到和弦避免音不可出現的因素，故排除C Locrian（因[KG-0.2mm][XC警號.TIF]9音的出現），排除C Locrian[KG-0.2mm][XC警號.TIF]13（因#9音的出現），C Altered scale成為適合的音階，在實際作品中往往處于某一調式范圍內，應綜合考慮確定其搭配音階。

雙層和弦（polychord 或bichord）：如[SX（]D[]C[SX）]，[SX（]E[]CMaj7[SX）]，見圖7、圖8，上層是張力音的組合或張力音與和弦音的組合，下層為基本和弦或音程，和弦功能不變。與混種和弦類似，區別在于不省略三音。為了刻意造成雙層的分離感、立體感，上下層間隔一般不小于三度，且上層一般保持密集排列。

觀察圖7和弦的基本構成音C、E、G，根音為C，擴展音：D（9音）、#F（升十一音）、A（十三音），和特征音#F，可得出較適合該和弦的音階為：C Lydian音階。同理，圖8和弦在C大七和弦背景下含有特征音#5，預示著C Lydian augment音階（即：旋律小調的三級調式音階）的使用。

所謂復式和弦，這種帶來新穎音響的和弦，不外乎是在充分借用和弦的張力與音之間的排列組合或省略方式對聽覺產生新的體驗感上做文章，萬變不離其宗，無論音的不同排列方式還是增加或省略音，均是和弦張力在發生不同的變化，其結果直接導致聽覺產生新的體驗感。隨著音樂家不斷的探索實驗，和弦在結構和聽覺上產生了與傳統和弦具有顯著區別的“現代感與立體感”，沖出了羈絆，從更為廣闊的視角來大刀闊斧改造和聲，給予音樂更加自由的發展空間。

鑒于音樂風格不同，所采用的擴展音也不同，流行音樂中的和弦大多采用調式自然音為張力音（或不采用張力音），爵士樂和聲中除了采用調式自然音，還廣泛采用非調式自然音（變化張力音）做張力音。另外，張力音的選擇也與音樂家的審美、藝術品位有關。

（四）進行與解決特點

爵士樂中充斥著大量的Ⅱ-7 Ⅴ7 Ⅰ終止式和弦強進行，標記： [XCimage70.TIF]

將此概念延伸至副屬和弦、擴展屬和弦、替代屬和弦，則以上任何屬和弦前都可加入一個“相關二級小七和弦，并混合使用”。常以Ⅱ Ⅴ 鏈式連接出現。如下：

相關二級小七和弦，常使用9音、11音作為張力音，避免使用13音，故，常選擇Dorian音階作為旋律的素材。伴隨著調式和弦的互換并搭配相關Ⅱ Ⅴ形式的出現，爵士樂出現了近似多調性的、奇特、曼妙的聽覺體驗。

假解決：又稱虛偽終止或虛偽解決，廣義上幾乎任何屬七和弦（或減七和弦等具有較大不協和性類別的和弦）進行至非下行純五度的一級主和弦，均可被看作假解決，V7——Ⅵm7 成為最基本的假解決（古典和聲學中稱為“阻礙終止”），又如：[XCImage72.TIF]

另有V7——#Ⅳm7b5、V7——bⅡmaj7、V7——Ⅶmaj7等形式多樣，不一一贅述。

從和聲張力角度，假解決實際上成為一個具有較大張力的和弦幾乎可以“解決到”任何相對于其自身聽覺更協和（張力度相對較小）的和弦的佐證，是和聲張力大小在“相對性”層面上的問題，聽覺上幾乎可以把任何一個張力較小的后者當做張力較大前者“釋放”的“落腳點”，屬七和弦如恰落在下行純五度的一級主和弦上，會是典型的解決滿足感，落在主功能組其他和弦上，以假亂真，“解決感”次之，如落在非本調的相對協和的和弦上，也會有“解決感”但更會有戲劇性、趣味性等“非正常解決”的效果。

五、實際譜例分析

兩首樂曲分別是自由爵士風格代表人物John Coltrane和Bebop風格代表人物Charlie parker的作品，和聲功能分析及適用的調式音階已標注在其上下方。Giant Steps全曲大量的Ⅱ-7 Ⅴ7 Ⅰ和聲進行，但調性始終在圍繞著G、bE、B 的三主音系統轉動，又稱“Coltrane 循環圈”，順時針大三度、逆時針小六度轉動，見圖9，三次循環分別為逆時針轉動：B、G、bE ，逆時針轉動：G、bE、B，順時針轉動bE、G、B。DonnaLee以其快速挑戰性的旋律著稱，全曲bA大調，主體部分二段[JP2]式，和聲以七和弦為主，大量使用擴展屬和弦、副屬和弦，以Ⅱ-7 Ⅴ7 Ⅰ和聲進行為特點，第八小節使用替代屬和弦和相關二級小七的Ⅱ-7 Ⅴ7 Ⅰ進行。

[參 考 文 獻]

[1] 景晨光.色彩和聲產生的根源[J].黃河之聲，2017（21）：15.

[2] 韓寶強.音的歷程[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6：93.

[3] 劉正維.中國民族音樂形態學[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41.

[4] 魯道夫·雷蒂.調性.無調性.泛調性[M].鄭英烈譯.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2：7.

[5] 廖季文.流行與爵士和聲學進階[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5：57.

（責任編輯：張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