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純粹遇上水餃

劉文心

中國人對食物的感情多半是思鄉，是懷舊，是留戀童年的味道。悠然間，只戀那一唇鲅魚水餃的極純。食物不同于彈過的鋼琴，若宏若微，縱然高深莫測的樂律，經人解讀也會一覽無余地成為眾人的寵趣；食物不似讀過的書，多為遙遠的往事，或是架空的含沙射影；食物不似唱過的歌……食物便是紅塵中最具有煙火的一種生命，也是最離煙火的一種情愫。

黃昏時分走進一家餃子館：“老板，一碗鲅魚水餃。”稍許，一碗冒著熱氣、散發麥香的水餃便擺在眼前。輕輕咬下，鮮美，筋道。可細品之余，總覺得，于鮮美之中，似乎缺了點純粹的味道。許久不得這種純粹了，也只有姥爺才可以將純粹融入鲅魚餃子里了。

作為地道的乳山人，自小，鲅魚水餃就是我的最愛。鲅魚，乳山海鮮，做餃子餡，更是至美。天蒙亮，便跟著姥爺到早市去挑選鲅魚，需要新鮮的。姥爺是一位老行家，用手指捏捏魚肚，用鼻子聞聞，便知道哪條魚是新鮮的。

去皮、剁頭，剔刺，片肉，一串行云流水，砧板上只剩下片片魚肉，粉紅的肉在朝霞的映射下閃著點點晶光，那是索住的水在閃耀吧。魚肉上那道道紋理如片片瓷片，展示出手起刀落的精準，嗅嗅那肉，竟了無海的腥味，只有淡淡的鮮香，彌漫，悠遠，混著一旁切成丁的香菜，鮮蔥……如果說朝露浸著花香，沁人心脾，那么食材的鮮香，便是沁著那抹純粹，了卻雜念，只貪得那道美食，回味無窮。

拌餡，實為不能無視的工藝品制作過程。嫩綠撞上粉紅，再淋上些許醬油，撒上蔥花、白鹽，一粒粒，每一個分子在光的沐浴下，散著鮮香，縈著晨光，你一動，便看到塘瓷盆中似盛著粒粒珍珠，極美，極純。

每到拌餡時，我便嬉鬧著搶姥爺手中的拌鏟，爭著和餡，卻總是拌得到處都是。此時，姥爺便停下手中碾皮的活計，用沾著面粉的手揩一把我的臉蛋：“就你壞，快洗洗，別鬧了。”每逢此時，我便笑著搶著把拌鏟一扔，搶著要包餡。姥爺的大手攤開，將面皮擺在大手上，挖一勺餡，一揮、一收、一抹，餡便聚成一團，兩手收攏，握住、輕壓，一只俊餃，帶著花邊沿帽，鼓著肚子，豐滿飽實，誕生了。我也想包，便學著姥爺的樣兒，卻總落得個不是餃子皮碎了，就是餡溢了出來。如今思來，沒有跟姥爺學得這份手藝，應是此生最大的遺憾。

天光大亮，遠處可依稀聽到布谷鳥的脆鳴。竹板上，一排排，站滿了豐滿的花邊水餃。細看，幾只大餃旁靠著幾只塌癟的小餃，一大一小，恰似廚房中的一老一少，安祥，溫馨，純粹。

餃子下鍋了，鍋是燒火的大鍋，即使住在樓上，姥爺依舊保留著大鍋煮餃子的傳統。“大鍋煮水餃，才能讓餃子鮮味浸得深，浸得久。”姥爺樂呵呵地說。

掀起大木蓋，顧不得水汽彌漫，在水汽氤氳中深吸一口，水汽攜著餃子的鮮香，木的清香，柴火的松香，撲面而來。撥開水汽，鍋里，水翻滾著，餃子亦翻滾著，依稀可見半透明的餃身，白的肉，綠的蔥，翻滾著溫情的純粹。

餃子端上桌，顧不得還冒著熱氣的滾燙，搛起一只，輕嗅，一股鮮香，輕咬，一口水潤，任餃皮的軟糯搶著碰至唇角，緊接著魚肉的絲滑、菜的清香便一攏至上，挑戰著味蕾的極限。一寸一寸，沁至鼻翼，漫至整個身體……罷了，抿一口餃子湯，品著魚餡的鮮，品著面粉熟后的甜，實乃人間至純至美的享受。

慢慢咀嚼著餃館的餃子，鲅魚的鮮美依舊，可是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似乎少了包煮過程的煙火氣，少了那溫馨而純粹的情調。是的，那是親情的味道。任由淚水滴入那碗普通的鲅魚水餃，耳邊依稀回蕩著“大外甥，餃子來了……”的親情，任淚流下，思念，逝去的人，純粹不再。

愿某一天，純粹再遇上那碗鲅魚水餃……

老師點評：文章以鲅魚水餃為意象載體，以純粹作為情感紐帶，細膩而深沉地表達了對姥爺的愛與懷念，詳盡地介紹了乳山特色美食“鲅魚水餃”。 （指導老師：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