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寒

◎茉宛凝

但南方以南沒有初雪，我只等梅開如雪。

天尚在初寒，就開始想念去年深冬在香雪園賞的白梅。幸得那日天公作美，無雨，薄云，望久了天色，宛如望進一雙深邃又干凈清白的藍眼眸里，望進一只深深的酒窩里，不慎便醉。想念透過墨玉古枝看青山，遠處山頭，近處落花，交疊起來，是白梅花瓣如雪落，落在山巔之上的清美。

雖不是真雪，但只那意境已是令人心靜，好似人間忽而靜寂，忽而能聽見許多暖意融融的聲音，老人的織布聲，姑娘玉鐲的叮當聲，母親煮牛奶的咕嘟聲，一記珍惜的吻別聲，村莊的煙火聲，還有溪水潺潺，寺廟鐘聲，花苞倏然盛放，若在耳畔。

初寒適合安眠，做一個又一個小夢，回神就失蹤的小夢。等到第1793個失蹤的夢時，夢說：立冬，十月節。立字解見前。冬，終也，萬物收藏也。畫面中玉指纖纖捻著櫻桃紅的小果子，底色為白，頗有素染塵心之意。

第1793個失蹤的夢，是我凈心時喜歡看的姑娘，或者說，看她的字與圖，我方能心凈。清澈女子，婉約小字，她鏡頭里的一切，總讓我嘗到初寒的味道，微微涼意，淡淡清雅，繾綣風華，既有萬物復蘇的靈動感，又有靜寂的沉穩。

初寒可不是如此？像一朵香遠益清的花，根深扎土里，清香卻動了千里，撓了人心。亦是叫人心沉下來，心思卻活絡起來，為那萬物之靜謐，為那世間之清雅，為那平日聞不到的清響傾心，生出詩情畫意，愈發珍重歲月。

初寒，將終也，靜謐動人也，宜收藏萬物也。

我在南方以南，感覺終于落入初寒境地。

初寒不寒，不過下了幾場小雨，加深了幾分寒意，不過是露水涼了幾分，打濕在身上，有微微凄清感，好似意境與心境一同淡了下來，想要來點小酒盡盡興。但聽小友說，天氣忽由暖到涼，他養的白茉莉復含苞，有幾朵已盈盈，卻又凍傷，染了紫色，心里憐惜。原是終于涼下來的慶幸與欣喜，聽聞茉莉受了傷，又不忍它再冷冽下去。

但這樣不寒不燥舒爽的天氣持續的時日不長，舍不得浪擲。于是淘來一盞柳編燈，夜里點燃，爐火如舞，剝了烤紅薯，燈光暖黃，紅薯也是暖黃，還未咬下一口，舌尖就靈敏地開始蜜甜。

聽友人輕柔地讀文字，那些清雅的字與詞，同紅薯一起熱乎乎地被咽下，咬一口，倒吸一口涼氣，仿佛天寒人意暖，似如今門外飛雪如絮，我等夜歸人來遣詞造句，對坐暢飲。心頭生出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的古意。

添了淺色呢子大衣，灰藍厚衫，藕粉棉裙，撞在一起，施施然，淡如妝。終于小有陽光，下樓就路遇白貓咪，慵懶地躺在破碎的一尺溫柔里，半瞇著眼看我。初寒，時間好似都緩了。

初寒不寒，所以淡了心境，淡了意境，卻不會冷了心，凍住情意，反而對周遭的觸覺更細膩了，眉眼宛若變得較以往清澈。也許是我識香不多，沒有太多的紛繁雜色要盼，千等萬等，不過是等一場初雪一樹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