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
拉雞山,一次語詞的交換
過拉雞山,我想到垃圾和我,
互換了一下座位,
不對,風景還是蠻親熱的。
過拉雞山,沒看到我和垃圾,
這讓我有些疑惑,
在牦牛繩牽走我之前。
一絲戲謔附加在莊嚴上,人啊,
喜歡自喻,捏造相似的快感與不適
反正拉雞不垃圾的
并不以海拔高度為準。過拉雞山
沒見到垃圾,不是我的錯,
或者說,我和它都喜歡交談,
而玩笑更喜歡交換我們。
一只鳥翻越一座山,
石質的羽毛掂量著語速的緩疾,
鳳凰也不過如此。如同在另一種口述中
剛好有個滑稽的鏡子,
她也不會拒斥端詳的喜劇。
因為,反對過于粗糙,
而邏輯愛用細沙紙打磨不適。
車過拉雞山,沒看到垃圾的對應物,
問導游,怎么還沒到呢?
他說,拉雞山已經過了。
就像剛吃過的午餐,快速地將我們
移交給下午,在夜幕把我們當道具之前。
最后的玫瑰
起初,栽培一種需要
他埋頭于雙臂,宛如巨石阻塞的河谷
日光流淌于指縫
幽暗對明亮來說是最好的補充
充實著最少的供給
仿佛燃燒這個詞有鹽粒滲出
一些事件弓著腰走來走去
至少空氣中還沒有小飛蟲和咒語
看在玫瑰的面子上,但玫瑰沒有面子
先知的刺都被事先拔出
所以,玫瑰也可能是昏厥的皇后
將沖動返還給冒金星的石頭
這很不完整,因為最后在腳趾落地前
更愿意為氣流安裝一排紐扣
你知道,不是鳥兒在讀秒
而是一張嘴叼著一棵梧桐樹飛行
霧霾行記
A
不生氣,我對ABC說。
不生氣,我對我加入的集體說。
我以戶籍作保證,不生氣,不讓呼吸為難鼻孔,
也不罩口,似乎呼吸得更少,沒人能假裝不呼吸。
我不喜歡介入和談論介入這個話題,
不如說我更喜歡碰壁,那對我的頭肌更有好處。
不生氣,即使有一張彈簧床
將我彈射3000米以上,也無生氣的理由。
太陽就不生氣,縱然它沒有猜透我們的心思,
照舊像巷子口釘鞋的老漢準時坐在那兒。
坐下來,亮出你的襪子或腳趾,
等那枚適合你的鐵釘。不要將鞋痛傳染給腳,
也不把腳痛傳染給鞋,既然走在別扭的路上,
那就用別扭的姿勢,就像你不能昂首挺胸穿過漏洞,
你不能穿過漏洞就不能進入一個補丁的世界,
你只能在一個宇宙行走,不知道另一個宇宙正挽著你的手,
你現在的生活也許就是來世。
你走在唯一的絕路上,不知道風景不是深不可測的,
你的表面是他人挖的深淵。
不生氣,就是涂改這表面,讓微生物來幫忙打草稿。
如果說這個世界是氣大的,你還真有點相信,
但你還是不生氣,雖然你知道閥門在什么地方。
B
不生氣。遠方不是什么,或者遠方如湯圓,
蒸發自我意識的地窖氣味。
不生氣,邀請你一起思考,如何從矩形脫身?
至少要看輕重量、體積、厚度,
在散和慢中不聚焦焦慮,或者干脆口齒不清,
用大概寫一首詩。大概是這里,大體是這樣,大致如此,
語言附上一層毛玻璃,禁止窺視,沒什么秘密
跟有什么隱私不便公開似的。一起思考,直到思考發酵,
長出細蘆葦,湖水看不清湖面,而鯉魚的親嘴聲
像是默許內在的繁殖——幽暗的親和與無違,
而不是撞上明鏡,涂水銀的毛刷說明
不值得過的生活還將照樣、繼續過。或是吹動毛刷
如一只睡獅閉合的眼瞼,如果你用一個詞撬開恐懼,
恐懼就什么都不是,游戲,對,游戲也在游戲你,
復制思想的水印:誰說的,我和我自己的談話。我,
終于摸到了我的毛邊,而天在外面翻書,
看不見我,但你還不生氣,
青蛙比你更知道真理在哪一層荷葉下,
它用力一跳,彼岸就不見了。
C
不生氣,時間生過誰的氣?
誰的氣生成了時間?
上帝一思考,我們就沒事干了。
吹牛的人甚至沒見過吃草,就把大象吹進針眼,
甚至不用而且之風,自然得面無手表的溫度。
中國人喜歡在頭發絲上辦事,認真得連灰洞
都不好意思說同情,扯得太遠了。
不是我對你有穿越感,你就往錯的地址
投胎吧,興許還能撞上一棵樹和一只兔子。
寓言的回報率極低,而你的笑點緊貼麻雀的肚皮。
不生氣,你已經是謬物的朋友。
不生氣,對沒有眼睛、鼻孔、腿腳,只有唾液的東西
有什么好說的,它還沒有形成概念呢!
但它有取消形象的權力,局部大于整體的權力,
占有你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此乃天外天,局部設局,在詩里寫劇本,啞語自供,
拌上面粉,在有頭有臉上養小蟲子,
美容的課外作業,實踐出依戀,久病成妖,
什么邏輯?不,不生氣,
要生也生個蛋,回侏羅紀。
工地一側
板房,鐵絲網,垃圾和走在粗糙水泥路上的一兩個人,
燕子和她灰白肚皮的發展史,
大概100多步,
斜向繁榮街口——不講道理的口吻。
是的,不管如何甩動手臂,在工地的側臀快速地走著,
因為很難看,所以很無畏,
當然有很多不服,破爛的氣孔向空氣訴說,
里面的黑收縮著,外面的白不搭理。
拆除了三分之一的六層樓房,碎玻璃正在剜每一天的肉,
每一天,肉都會哆嗦。
多久是一盤菜,直到放餿,肉們不再堅持,
骨頭已經被剔除。
堅持住下去的幾戶人家,牢房式的陽臺,
幾盆海棠和月季已入早秋。
除了匆匆走過的人和湊熱鬧的垃圾,幾輛車也停在這里。
臨時的路走著臨時的心情,
就像一本難啃的書,幾張方臉離開皺眉頭的窗戶。
雪屋手記
請允許我不賣關子,也不做任何事
北窗外,扒掉的半棟樓猙獰
沖我齜牙,不必怨恨,結局如同開始
開始的僵持,空氣在用力
在一切可以用力的地方放松,至少看似如此
你不該因為這樣就那樣,沒什么不同
真有不同也要說:我是友善的一員
即使他在作惡,我也不表態
保持鎮定,裝作什么都有沒發生
并暗自贊賞自己的承受力,其實稀松平常
不再期待奇跡,奇跡已被承包、轉讓
批發市場僅販賣一些贗品
我只是我自己的仿冒,盡管從不承認
還是放平心態,偶爾沖墻壁發火
墻還是蠻厚的,一時推不倒,這個你知道
但柏林墻已經倒塌,哭墻還在中東聳立
只是它們都離你看似很遠
遠到你的指尖、廚房、衛生間
遠到棉被的另一頭,露不出腳指頭
沒有問題喜歡你思考,雪除外
大掃除除外,拿鐵鍬的人除外
你不想去踏雪,那會顯得自己不干凈
有潔癖意識的人應該待在灰土中
就像種在沙土地的花生不想醒來
即使眼皮已被剝開
(但落地那一刻世界躲開了)
可世界還沒有向我擁來
該結冰的結冰,該下雪的下雪,該寫的詩也要寫
我不欠這世界什么,那唯一欠下的,請允許我不說。
海平線
信天翁可以畫出海平線
它不愿意這么做不是因為尾羽太短
而是折疊翅膀放入風的背包里更稱心
這始終不算是問題
信天翁確信這不是個問題
頂多是傾斜向著更加傾斜靠近
它懂得迂回的生存哲學
決定不了海面是直立的
如同一面鏡子吸收和反射,卻沒有自我
浪花對他來說不是多少就能解決
這個平面或幾何的公式
他計算過,如同他被一位老水手講述過
積雨云儲存下雨的念頭
不下雨跟下雨差不了多少
關鍵是她信任出發,如同從未到達過
一條直線的盡頭
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沙漠,看駱駝
與她具有同樣的同情心
與她一樣儲存過水的世界
這秘密憋不住,她同許多艦隊和商船說過
在飛機穿過她小腹的瞬間
她看見她的女兒長成一棵流蜜的椰子樹
一年后,你去造訪那些上岸的海浪和螃蟹
你們認識海平線嗎?
就像你們來自大海卻并不了解大海
以及海水是從哪里來的
如同你要證明你是你媽生的
在陌生的旅館里睡了一個大覺
翻了一下身子,又睡在似乎什么都知道的
汽車上,臉上蓋著郵戳
一副滿意又不在乎的樣子,進入下一段顛簸
這完全是可能的
那不可能就坐在你的對面
一粒沙子對應天上閃光的鉆石全憑天真和直覺
農閑時的采藥人
兩輛三輪摩托停在林間的小道上
安靜,好像不熟悉我們
還有不為人所知的內容
林間的大路直通山頂一側
穿透松林的光線有短有長
我們跨越陰影的柵欄走向高處
回首,往昔多么開闊
麥田鋪好了農事,寫入成人日記
一行行不出自詩人之手卻勝似詩人
押韻的農舍在小方塊中閃亮
一半陰影要歸功于它們的緘默
這一刻就像張開雙手向你跑來的孩童
且慢,紅色三輪車似有反應
兩位采藥人拎著編織袋從逆光中走出
景色再美也不能治愈一公里外的塵土和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