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張藝懷

心理課的鈴聲剛響，老師如約步入教室，瘦削的臉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似乎從那鏡片中能發射出X射線，透析我們的肉體直至靈魂。

這堂課的主題很簡單，不過是讓每個人上講臺走一遭。大家的表現千奇百怪，有畏畏縮縮但卻突然大喝一聲給我們一個surprise的，也有神氣十足地走著正步的……各種自以為瀟灑飄逸的動作輪番上演，甚是歡樂。可是有人做出奧特曼的標準手勢向我們發送動感光波時，我想起了她。

“月棱鏡威力！為了世界上的愛、和平和正義，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們！”穿著水手服的月野兔在變身為水兵之前總是會這么說。這句臺詞我也已經爛熟于心。

當時，我跟著她一起轉圈、叉腰，變身完畢，似乎自己也是那個幸運的糊涂女孩，有著神秘的前世，代表那個遙遠的星球，消滅這些胡作非為的壞人。

說實話，我不知在夢里闖蕩江湖多少回了，可以是小櫻、小龍女……總之是一切嫉惡如仇的女俠，有著特定的服裝，在世界不需要自己時隱姓埋名，而一旦遇到危難，就行走江湖，仗劍天涯。

那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里，想到回家還有DVD看，我不知不覺就忘記了老師的責罵，小小的身體似乎蘊藏著蓬勃的雄心，興奮得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抓起一根香蕉當作乾坤寶劍，先趴在地上呼天搶地地說“天不容我”，再一個鯉魚打挺，目光凌厲地蔑視群雄，故作瀟灑地甩一下額前的一小撮碎發……在這個虛幻的世界里，我斗得了梟雄，賦得了新詞，彈得了琵琶，看得透紅塵。一切隨心所愿，似乎念一句不知所云的咒語，舉著哈利波特的冬青木魔杖，我就能讓整個宇宙在我眼前灰飛煙滅。

這樣的舉動是多么的幼稚卻又值得懷念。

我們都是一樣的。應該每個人的心里都曾經住著一個小小的你，那可以不是真實的你，但卻是你最想成為的那一個。

在看著不及格的試卷時像俠客一樣捋著胡須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縱使笑岔了氣。

在小區的格子地板上像《十二個跳舞的公主》里的公主那樣，踮起腳尖，旋轉、跳躍。

還有許多許多。

年幼的我們一路在現實中磕磕碰碰，摔得鼻青臉腫，但也執著地虛擬了一個美好的世界。我們都是那里的國王。

輪到我上臺了，迎著眾人的目光，高喊“代表月亮消滅你”后，我依稀聽見有人在說“美少女戰士”。那一刻，大家的心似乎連在了一起，徜徉著回到那個只屬于我們的年代。

如今的我們，為了波折的五弦曲線排名表而忙得不亦樂乎。背著大大的書包，躊躇滿志，似乎急于直面人生。可是，當看到有人沿著花壇的邊緣行走時，那年少的心又飛揚了起來。

其實并沒有被改變什么。時光雖然讓我們不經意間失去了許多東西，可是那些最閃亮的也最堅硬的并不會被帶走，它們一直留在原地等待我們的發掘。就如同在這個清晨，慵懶地躺在花壇中央向我招手的云霧一樣。

（作者單位：岳陽市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