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為女主考

劉艷紅

(華東交通大學，江西 南昌 330013)

中國人自稱為“炎黃子孫”，把黃帝視為我們的始祖。黃帝究竟是男是女呢？司馬遷的《史記》說：“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薄白印蔽覀儾磺宄唧w指的是男子還是女子，但清邵泰衢《史記疑問》卷上回答了我們的疑問。他云：“黃帝乃乾?！蔽覀冎馈扒痹凇吨芤住废到y(tǒng)中對應的是“男子”。很多歷史人物圖典，也把黃帝繪成男人之像，黃全信的《中國五百名人圖典》[1]中黃帝的畫像便是男人之形。

一、從黃帝的得名看其性別

我們從漢字的角度分析，黃帝也許并非男子，而應該是女人?！包S帝”為何被稱為“黃帝”呢？也許就得名于其生殖之功。

唐漢指出：帝，甲骨文中上部是一個三角形的符號，乃女性陰部或女陰與子宮連體的象形，在此表示女性生殖器；下部表示由女性生育、繁衍的子子孫孫；中間的一橫兩短豎，表示“穿通”的符號，在此顯示血緣由女性生殖器官代代相承。整個字形，用會意方式表示氏族中最早的女性祖先。……帝的本義乃母系血緣可以上溯的女性共祖。在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對偶婚階段，人們僅僅知道自己是從母親肚子里出來的[2]。

早在20世紀30年代，衛(wèi)聚賢就指出：“在新石器時代的彩陶上多有三角形如‘厶’的花紋，即為女子生殖器之象征。此三角形后演變?yōu)樯系鄣摹邸帧盵3]。

“帝”本為女性始祖，隨著歷史的演進而成為抽象的神祗。后來，當王權逐漸膨脹，便被引申用來尊稱部族或王國死去的首領。殷商一代，從成湯到武丁均稱為“王”，到了祖庚、祖甲時期，即武丁兒子一代，開始把“帝”字冠在武丁前面，稱之為“帝丁”。隨后，到了帝乙、帝辛時代，開始稱先王為“帝”。由此，“帝”由女性共祖蛻變?yōu)槟行跃醯姆Q號。

“帝”與“地”語音相近。在古人觀念中“地”被認為是生長世間萬物之祖?！洞呵镌氛f：“地者，易也。言養(yǎng)萬物懷任交易變化含吐應節(jié)?！薄栋谆⑼x·天地》：“地者，元氣之所生，萬物之祖也?！睆摹暗亍钡臉嫵蓙砜?，也能看出“地”與生殖的關系?！暗亍笔怯伞巴痢迸c“也”構成的?！巴痢薄夺屆め屘臁方忉尀椤巴乱?，能吐生萬物也?！薄栋谆⑼x·五行》解釋為：“土，主吐萬物?！薄耙病薄墩f文》解釋為：“女陰也，象形。”《文源》卷二(林義光)中也認為：“也為女陰，無所據(jù)。當為首施之施本字?！标懽谶_等先賢都認為“也”具有“女陰”的意義，主要證據(jù)是“也”字本義在典籍中多寫作“施”，如“首施兩端”中的“施”即為人之陰。郭沫若先生也說：“(也)字乃古文匜，象匜之平視形，《說文》以為象女陰，非也?！盵4]說“也”最初為匜字也許是對的，“匜”與“女陰”關系密切，因而“也”具有女陰義就不足為奇了?！皡F”平放著很像一把勺子，用勺子與女陰進行類比在世界很多民族文化中都有所體現(xiàn)。印度的神圣場所中常常畫上象征男女生殖器的圖畫，其中就有用畫成的勺子來隱喻女陰。另外，“姐”在古代有母親之義，如《說文》：“蜀謂母曰姐?！痹诠盼闹小敖恪睂懽鳌八?，這個同字異構現(xiàn)象說明“也”同“且”一樣，同樣代表生殖器，只不過一個是女性生殖器，一個是男性生殖器而已。根據(jù)音近義通的原則，“帝”自然與“地”一樣，都與女性生殖有關，這從側面證明“帝”原來用來指的是女性始祖，是女性首領。

從漢字的字形分析，無論是“黃”的“孕婦”義，還是“帝”的女性始祖義，都表明了中國的始祖黃帝是女性?！包S帝”正是因為成為女性生育的代表，能夠繁育很多的子孫，在母系氏族時期充當著大家長的角色，進而成為了中華民族的始祖。

二、從黃帝的出生與身份看其性別

黃帝歷來被視為原始君王。黃帝在《史記》中進入了《五帝本紀》，我們知道“本紀”幾乎是記錄歷代帝王的。宋張君房《云笈七簽》也認為黃帝為君王“昔大黃帝君，會群臣于崆峒山”(卷八十三)。那么他是什么時期的君王呢？我們認為黃帝出生于母系氏族時代，是母系時代君王的代表。這可以從他的出生傳說與姓氏看出。

從姬性的來源亦能證明與女性之關系。聞一多先生從姜嫄履跡生子的記載入手，借助“姬”與“跡”的音義聯(lián)系，認為姬性猶言足跡所生矣[5]。蓋山林也從姜嫄履跡生子的傳說出發(fā)，指出這個傳說是古人將人的足跡與生殖繁衍，以及多產魔法的思想聯(lián)系在一起的結果[6]。而將足作為女性生殖器的象征，是世界很多民族中較為常見的現(xiàn)象。英國心理學大師靄理士說：“把足和性器官聯(lián)系在一起，原是中外古今很普遍的一個趨勢，所以足戀現(xiàn)象的產生可以說是有一個自然的根柢的?！盵7]在古代中國，女性到了十四歲就將繩子拴在腳踝上，表示生殖系統(tǒng)發(fā)育成熟了，可以成婚生子了。之所以將象征女性成熟的標志系在腳上，就是因為在古人看來足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楊琳教授認為中國古代纏足陋習的形成，不是為了滿足男性的特殊癖好，而是因為足是女性色相、性別的象征，將其纏繞起來，就是為了避免顯露性別標志，從而色誘男性[8]。因而，姬性本身就表明了黃帝與女性的關系。

既然黃帝出生在母系氏族社會，那時女子占據(jù)主導地位，這不僅體現(xiàn)在孩子從母姓上，女子還是這個時代的首領。黃帝是那個時代的君王，君王在那時被稱為“后”?！昂蟆薄墩f文》解釋為：“繼體君也。象人之形。施令以告四方，故之。從一口。發(fā)號者，君后也?！薄昂蟆痹诩坠俏闹蟹置飨駤D女產子之形。為什么要用這樣一個形體來記“君主”這個詞呢？這似乎可以證明在“后”造字之時君主并非男子，而是個女流，并且是位有生育功績的婦女。因為她的首領地位很大程度上是在其生育的成績上，所以造字突出產子這一點，顯然這是母系社會的寫照。對“后”之君王義的由來郭沫若曾作過解釋，他說：“余謂后乃母權時代女性酋長之稱謂。母權時代，族中最高之主宰為母，而母氏最高之屬德為毓，故以毓為王母之稱。其用為先後字者，蓋出于假借矣。”[4]徐中舒主編的《甲骨文字典》“育”下亦云：“母系氏族之酋長乃一族之始祖母；以其蕃育子孫之功，故以毓尊稱之，后世承此尊號亦稱君長為毓，典籍皆作后。”[9]此說頗有理致，可以信從。

原始氏族或部落往往將本部族中生育了眾多子女的婦女奉為崇拜的對象，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女子就成了該族的始祖母“后”。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發(fā)生了變化，由群婚發(fā)展到了專偶婚，母權制被父權制度所代替，作為氏族首領的“后”從女子變成了男子，由于階級、國家的出現(xiàn)，“后”又從氏族首領轉變?yōu)樘熳踊蛑T侯。后人以今推古認為黃帝既然身為帝王，自然應該是男性。殊不知，在母系氏族社會，君王理所應當?shù)赜膳映袚?，男子只能依賴女子生活?/p>

綜上，我們從黃帝的得名、出生、姓氏以及身份等方面分析發(fā)現(xiàn)黃帝應該是個女子，其以女子身份擔負起氏族首領的責任。司馬遷似乎也認為黃帝當為女子，他在《史記·天官書》說：“黃帝，主德，女主象也”。

參考文獻:

[1] 黃全信.中國五百名人圖典[M].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3.

[2] 唐漢.漢字密碼[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2.463.

[3] 衛(wèi)聚賢.古史研究(第3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37.168—169.

[4] 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一卷)[M].北京：科學出版社，1982.48-52.

[5] 聞一多.神話與詩[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2.72.

[6] 蕭兵.中國文化的精英[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9.207.

[7] 靄理士.性心理學[M].潘光旦，譯注.北京：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7.206.

[8] 楊琳.履跡生子觀念的解析[J].東方叢刊，1993，(1)：18.

[9] 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2016.1581

[10] 楊琳.訓詁方法新探[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