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娜
我們在海邊談昌耀
海在腳下剝削貧窮的礁石
遙遠年代的夜風
就像曉明說起往昔年代的愛戀
那種微甜的滯澀為新人類所不遇
以德群人是詩意誕生的母題
當玫瑰與熱愛同時降臨在一個孱弱的病軀
那善良的燒灼是否也隨之病變
他們說起永遠的女性
三股澎湃的激流,從不同的緯度涌向三門島
而在霧氤未霽、月迷航標的亞明棧道
夢媚之美已施然前行
水在我身體拍岸
嘆息橋上已無人可押
愛之吻戰勝了古老的罪行
多少情侶在這里情定日落橋
憂傷與愛總是如影隨形
運河上的夕陽
身邊歇落的鷗鳥
無數次穿過窄巷的熟稔
隨著維瓦爾第的四季協奏曲漫延而來
威尼斯的水
又在我身體一陣陣拍岸
我是臨水房屋伸進水里的碼頭
你,把我收回去吧
織 物
獨自練習在一條貫穿人生的細線上
行走。而不搖搖晃晃
我用詩之線編織珀涅羅珀之織物
在解構與重建中接通你來臨的時光隧道
孤獨并不使我懊惱
潛于線團中的你不時探出頭來
遞給我一些瓦片
讓我在茫茫人世打著夢想的水漂
當我以近于無的水花
打出最遠的里程
出來吧,與我對坐
對著虛空,我說
愛丁堡的海
鷗鳥盤旋的街道深處
有高懸的大海
它可像葛飾北齋的“神奈川沖浪里”張開浪的鷹爪
或如埃舍爾的瀑布循環傾瀉
但它在風笛的悠揚中斂住自己
就像量杯里帶著刻度的雞尾酒
這“藍色珊瑚礁”
靜靜地伏在福思灣
因為七月的旅程,因為八月的藝術
還有我暴露給你的軟弱
與你所愿記下的、侘寂的一切
我要的如此之少
只是一杯茶
帶著你遞給我時寵溺的眼神
而我喝水的唇,是為了獻出濕潤的吻
每一個吻都是最美妙的語言
它是藏羚羊奔過草原
它是蓊郁的水上小洲島
它是山頂幽微的夜霧
它是一朵桃花小小的芯在風中微顫
在夜眠與晨起時我把這杯茶又喝了一遍
我要的如此的少
能不能留在你的春天里
你愛上坡、愛下谷
愛濕潤的林間路
一次次沖刺,一圈圈環山
一層層蒸騰的霧氣
你說能不能留在春天里
你要把這片河山的每一寸肌膚都愛遍
可以,是的可以
就像一顆花生睡在豆殼里
你的吻帶著松針微微的扎痛
緋紅從你身上移到薄雪初融的峰巒上
信
那些年我們頻繁寫信
仿佛日子全都在守信與寄信中
如今郵車稀落,人們言而無信
許多情懷寄丟在路上
只有極速的快遞
把物質從東搬到西,由南運至北
而我迷戀于信的期待
把信寫成詩,并投進網絡的郵筒
如果它變成紙上的鉛字
便是一種言而有信的回饋
呢喃的燕子
又一次如期飛到春天里
如果寫得足夠久
我就是信的編年史撰寫者
獨自對這個失信的世界
信誓旦旦
克林姆特的沉默
孩子氣的女人
蛇蝎美人、惡毒女巫、慕男狂
墜落的少女,清純的名妓
神秘莫測的官式花瓶
真相的謎團與謠言彌漫如煙
而沉默的神智學與世界主義
深潛于色塊的解放
濃艷憂傷裝飾了嚴肅情欲
原始鑲嵌的生命力
天真的羞恥浮云于面頰
永遠的女性
在尤物與神祇的交界處
神早已抽出黃金分割之線條
高處的靜默
筵席已散,杯盤佇現并不狼藉的莊嚴
高處的靜默如靈光乍現
先生在燈火中就座
仿佛啟明星,于幽靜處大駕遲來
喧囂下的隱匿,人群中的游離
先生,是誰?
在霾幕下向天空眺望
風徐徐繞過一尊尊黑塑
不合時宜的嚴肅
在滑稽的世界顯然可笑
宛若煙花燃放后的現場
洞開黑暗與璀璨的深不可測
突然愛上各式各樣的盤碗
她們有著長方、橢圓、四邊棱
甚至不規則的造型
鈷蘭、天青、玫瑰紫的面目
傲立孤標
這些各有襟懷的盤碗
在日子的砂礫中閃著絲綢的光澤
當我把她們端上桌面
梅馥、雪羽從其中紛揚而出
驕陽在樓那邊慢慢落下
母親此刻應也如是
在無邊的磨蝕中拎出羽化的部分
尼斯恐襲之后
新聞公布著數字、地鐵如常報著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