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那些接受了良好詩歌教養的年輕練習者,他們懂得,如何借鑒一種成熟的語言形式迅速地將自己的情感轉化為可分享的詩歌聲音。他們對中國古詩和西方經典都熟稔于心,在寫詩的開端處就表現出朝向古典-浪漫主義靠攏的努力。不用說,選擇以回歸溯源作為寫作的依據培養了他們較為“純正”的口味,這在意象的運用中表現為對文學經典的援引和化用。青春的憂郁可以在浪漫主義的諸多自然意象中找到落腳處,它不必尋求像現代派那樣過分沉淪的黑暗,因為詩人開始抒寫黑暗之時就已帶著對黑暗升華的沖動,所以,我們常常能在詩的結尾處讀到他對光明的期許。唱歌的詩人盡管悲傷,但世界于他來說仍是一塊希望之地。詩意和詩歌形式中內涵著對秩序的渴望,這說明,詩人最終的目的是在寫作中得救,他似乎相信,詩本身就可以給予詩人勇氣:
當下一場夢蘇醒,你眼中
那溫暖不會再化作破碎的殘局
——《對視》
在張意臨的詩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浪漫主義的抒情者形象:他年輕、敏感、痛苦且坦誠。這樣的形象有著內在的精神支撐,它并非某首詩中的例外建構,而是貫穿了他詩中的不同情境。張意臨在詩中偏愛把抒情主體置于一個遼闊、空曠又荒蕪的境地中,在這樣千萬倍于個體肉身的空間里,孤獨感在相對化中便自然地顯示出來。如此一來,我們可以在他詩中發現較為開闊的感受力,這種感受力幫助年輕的習詩者避免了自我囈語和詩意空間的逼仄,想象力煥發的活力使詩行中的情感舒暢且充滿能量。同時,他詩中有某種朝高處和遠處傾訴的聲音,在時空上漸趨古老的聲音聽起來渺遠而帶有一點宗教意味。因為沒有借助任何隱喻的手段,詩中的抒情主體毫不掩飾其情感的赤誠和懊憤,傾訴的語調鼓勵他剖白自我,讓讀者看到一種可交心的對話品質——不論是經典文學化的抒寫路徑還是思緒充沛的抒情聲音,都會馬上將我們拉到與詩人情感世界的共鳴中去。不過,正如我們都無法否認的那樣,詩歌、尤其是浪漫主義詩歌在我們將經驗文學化的過程中發揮著無法規避的裝置性作用,這一點,我們在張意臨的詩中也能隱隱看到。當經驗的缺乏不能通過詩歌養料的大量攝取得到彌補時,寫作者要面對的,不僅是如何修正那種毫無劇情鋪墊的“自我戲劇化”的手段;還在于,如何從經典文學構成的、權威性的詩歌慣性中掙脫出來,以獲得自我風格的進一步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