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半百

郇舒葉

小麗常說：“幾十萬年前，咱們幾個一定是山頂洞的鄰居，男人們出去打獵，咱們就躲在洞里聊天。”不管世道輪回多少圈，我們幾個北京來的女士還是會在硅谷常常定時定點聚聚。

周末正值小雅55歲生日，我們特地選了半山腰的一個酒莊，圖的是滿目的風景。我們點的酒都上了，壽星小雅還沒來。

墻上掛著幾個大屏幕電視機，正在轉播舊金山棒球隊的比賽。小菊問：“你們看世界杯嗎？”

“當然看了，英文臺轉播的解說員把橄欖球和棒球的術語全用在足球上了，還不如看西班牙語臺呢，好歹那家伙拉長了調兒一喊‘狗——，我就知道是進球了。”小芬從米盧時代就迷上了足球，來美國后，盡管“美中不足”，她也不離不棄。

“我就愛看他們滿場子瘋跑，咣咣地猛撞，如果擦汗時撩起上衣，秀出人魚線，嘖嘖……”小美一邊搖頭晃腦，一邊瞇起眼睛，一副陶醉的樣子。

“醒醒，醒醒。”小夏拍著小美的肩膀說，“咱今天的主題是慶生。這日子過得太快了，沒招誰沒惹誰，一轉眼咱都過了50歲了。”

“我倒覺得現在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孩子長大了，卡上有點小錢，身子骨還硬朗，老公忙著自嗨，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把了，我琢磨著，咱們是不是該去南極聚會？”小美剛剛領了退休證，躊躇滿志。

“是該拾掇拾掇自個兒了。”小菊舉著酒單，擠眉弄眼了半天還是看不清，眼瞅著她打開手袋，掏出老花鏡，小夏一把搶過酒單，直奔吧臺，和酒保談笑風生。

“都點好了！拜托，以后點酒點菜時就別費那眼神兒了，直接叫服務生推薦當日頭款，本來打扮得年輕俏麗，一戴老花鏡全露餡了。”小夏一邊落座一邊說，“如果可能，挑個光線暗的地方坐，盡量別對著窗戶和光亮。”小夏用眼神指著不遠處的一位女子說：“你看她，粉都白抹了。”她穿著今夏迪奧裙褲，身姿綽約，但滿臉的皺紋在夕陽下觸目驚心。

我不由得佩服小夏，打出一個贊的手勢：“女人過了50歲，從容了，從頭到腳都要體現出來。”小夏在我們的鼓勵下，開始滔滔不絕：“最好留短發，染發方便。保養臉的同時別忘了脖子，亡羊補牢的法子就是盡量穿高領衫，柜子里備上幾條小絲巾。粉底霜比什么都重要，沒它就真成黃臉婆了。千萬別畫彎彎的細眉，和法令紋有交相輝映的效果。常備一支油潤的淺色口紅，一個月起碼要用三支。”

小菊最近參加了一個灣區時裝秀訓練班，每次聚會都有新點子：“衣服最好穿那種下墜面料，走起來有點兒拉風的。教練說了，手和脖子，還有領口都要防曬，像咱這個歲數的指甲要常修，但不要涂鮮亮的顏色，指甲周圍不能起毛刺兒。”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天都快黑了，怎么還不見小雅？”

“她和老公去中加州泡湯去了，恐怕堵車吧。”正說著，小雅來了，看上去很不開心。“和老公吵架了？”小麗輕聲地問她。“沒有吵。我倆興沖沖地走進溫泉浴場，我一邊掏錢包一邊問多少錢一張票，那賣票的女子說，12刀一張，我遞給她兩張20刀的票子，她只拿了一張，說55歲以上只要10刀，我倆20刀就夠了。我當時真想當著她的面，把這票子撕了。”

“這點小事兒至于嗎？”小菊拍著小雅的肩膀說，“如今咱都進入多事之秋了。去年我走在上海的街道上，一個年輕女子和我套磁，我警惕地避過了第一輪。那女子追上我，說：‘您身材真好，可以當模特了。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那女子又說：‘經過短期培訓，您都可以上電視。說著說著就遞給我一摞花花綠綠的畫報，指著其中的一張說：‘這個中老年班最適合您啦。我立即滿懷悲憤，揚長而去。回到灣區，就加入了時裝秀培訓班，你也來吧。”

“喝一杯，消消氣。” 我叫來服務生，小雅點了一杯“城市之光”。“請您出示駕照！”服務生鄭重其事地說，小雅頓時笑成了花兒，在場的其他人頹了。

（摘自《南方都市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