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艷茹
他叫我“小茹子”,有時叫我“大寶”,有時更省略一點,只叫我“寶”。現在,我40歲了,他還是這樣稱呼我。
有時,我一回頭,會發現他正在看我。
他比我大七歲,喜歡以庇護人的姿態站在我面前。婚姻越往后走,他好像越把我當個孩子。以至于今天,我突然發現自己不會做很多事,比如我不會給自己的手機充值,我沒有買過充值卡。每次我的手機沒錢,都是他在給我打電話后發現的,晚上他就趕緊給我買一張充值卡。再比如我不會用家里的洗衣機,我也不會用家里的照相機。自從家里的電視裝上機頂盒后,我開始不會用家里的電視。我也不會上銀行取錢存錢,我不會交煤氣費,我不會使用我的工資卡,等等,但是這一切,他都會幫我去做。
他經常陪我去書店,其實他并不愛看書,但喜歡捧著我選好的書去買單,然后拎著一塑料袋的書出來。在西單圖書大廈的門口,他常會去買兩個冰淇淋,一人一個。
他很喜歡在做妥一切家務后,坐在沙發上,點一支煙,滿足地看著我學習。
在我的努力沒有什么結果的時候,有時我也會很沮喪,覺得自己很笨,低著頭跟他說:“我真的這么笨嗎?”他就會用那種慣常的平靜語氣說:“不笨,現在還不到發揮你聰明才智的時候而已。”
應該說,17年的婚姻生活并沒有訓練出我做家庭主婦的能力,倒是讓一些不切實際的愛好斷斷續續地跟隨我。比如在夕陽將我們的小臥室照亮的那一刻,我總想沖出去追著夕陽一起奔跑。又比如我懷念我兒時的草灘,在夏日的陣雨之后,我尤其渴望回到那里。
希望17年之后,我能夠為他變成一個更庸俗的婦人,穿著最家常的衣服,說著最家常的話,手里拿一塊抹布,到處抹一抹,要不然把幾件衣服一件一件疊平。我們的生活開始像秋后的大地,明凈質樸。我的性格越來越好,甚至變得愛嘮叨了: “不干活的時候,你一定找個地方閉目養神,咱們都老了,就得自己多注意。”“吃點蜂王漿吧,你得補補。”“真不容易, 你竟然愛吃棗,我又給你買兩袋了,裝在小桶里。哎,就在這兒,你記得吃。”“哪兒能買到狗皮背心,咱們轉轉去!”我是真的開始疼惜他,知道他才是與我相依終生的人。以往的那些我認為最平常的事,現在全想起來了,點點滴滴,我品出來的都是他對我的好。
我開始想,想我們有一天老了,他拄著拐杖,我駝著背,我們一前一后地走在街道上。我們頭發都花白了,但他仍然會攥我的手,而我會沖他嬌嗔地笑。他看我的眼神,會讓我覺得他仍然把我當成他手心里的寶。
(摘自《遇見,舊時光》當代世界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