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用“文本細讀法”精析《登高》

朱嘉鼎

杜甫《登高》一詩被選進了人教高中語文必修三詩歌單元，本單元共選了其三首詩，分別是：《詠懷古跡（三）》《登高》《秋興八首（一）》。這三首詩歌分別可以代表杜甫詩作的不同風格，是其詩篇不同價值的三種體現。下面運用“文本細讀法”細析《登高》一詩。

登 高

杜 甫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教參和課本下面的注釋交待了本詩寫作的時代背景，此詩作于唐代宗大歷二年（767年）秋天，杜甫時年五十六歲。當時詩人疾病纏身，窮困潦倒。好朋友嚴武病逝，他失去了依靠，離開了草堂，乘船南下，遇阻寓居夔州三年，一天獨自登上了夔州白帝城外的高臺，看到滿目秋色，有感而發，寫下了這篇被后人稱為“七律之冠”的《登高》。中國古代悲秋、傷秋的詩篇很多，詩人大多源于自身的遭遇，抒發感慨，寄寓不平，出發點是自身，但是杜甫的這一首打破了常規的悲秋的主題，寄予了本詩新的意境和主題。

首先，我們來細析這首“七律之冠”的格律形式

《登高》是一首七言的格律詩，作為格律詩必須注意押韻和平仄的要求。詩中四聯，每聯的最后一字，也就是二、四、六、八句的最后一字都是押韻的，“回、來、臺、杯”這四個字押了“ai”韻，讀來朗朗上口，音韻整齊，有極強的音樂美和節奏感。首聯“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又是極為工整的對仗，這在律詩中是極為少見的，“風”對“渚”，“急”對“清”，“天” 對“沙”，“高”對“白”，“猿嘯哀”對“鳥飛回”，對仗極為合理和工整。頷聯和頸聯更不消說，這兩聯的對仗工整是律詩的特點。尤其，頷聯中的疊詞“蕭蕭”對“滾滾”嚴絲合縫，少見的穩準。細細分析一下，這幾聯除了嚴格意義上的字對仗之外，詞和句也形成了對仗。這樣典范的格律詩稱之為“七律之冠”，名符其實。

杜甫作為一代偉大的詩人，他的創作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從這首詩的格律安排來看，應該稱其為七律圣手也不為過，這與他平時的創作嚴謹不無關系，他曾經說過“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從這一首詩來看，他真正做到了。唐代的七律詩人、詩作能達到這種極高水平的也不多見，因此可以說他代表了盛唐詩作的巔峰。

其次，我們細析文本細節，深層次的體味本詩的內涵

這首詩作組成可以分成五部分，即：標題、首聯、頷聯、頸聯、尾聯。標題是作品的眼睛，本詩也不例外，標題表明是一篇登高見秋之作。中國文人有悲秋、傷秋的情懷，悲秋是一個永恒的主題。現代著名作家郁達夫的一篇《故都的秋》寫盡了無數文人的悲秋的情懷，文章以清、靜、悲涼貫穿全文，應該是悲秋的散文典范之作。那么，本詩作為一千多年前的大詩人杜甫也毫無例外的抒發了這種情懷。

再次，我們細讀文內容，賞析詩人的悲秋情懷

首聯，“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詩人正是站在高臺之上，所以有不一樣的秋色入眼來。秋風急馳，天高云淡，更高處的猿猴的鳴叫聲，聲聲入耳來，悲情濃得化解不開。低處小洲旁邊的水是清澈見底，引得群鷗嬉戲盤旋，這為傷秋之人心抹上些許亮色。增添了詩歌無盡的意境，深遠悠長，極富有表現力。律詩講究“起承轉合”，緊接著頷聯承首聯寫道“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這是千古傳頌的名聯名句，真不愧是大師手筆了。詩人臨高而立，舉目看去。滿目的秋色盡收眼底。高處是“蕭蕭下”的“無邊落木”，低處是“滾滾來”的“不盡長江”，一仰視，一俯視，這俯仰之間，大自然的秋景全呈現在眼前了，詩人開創性地運用了“落木”這一意象，極富氣勢，極具傳神。從滾滾而逝的長江水中，詩人也體味出了人生的易逝，年華的不再，陡生感慨。前面兩聯狀寫眼前宏大的秋景，是為后面的兩聯做伏筆。頸聯詩人筆鋒一轉，由眼前景色寫到自己，觸景生情，“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宋代學者羅大經《鶴林玉露》贊嘆此聯“十四字之間含有八意，而對偶又極精確”，蘊含極為豐富，表達了八種悲傷之情，有“八意”，即八可悲：他鄉作客，一可悲；常作客，二可悲；萬里作客，三可悲；又當蕭瑟的秋天，四可悲；年已暮齒，一事無成，五可悲；親朋亡散，六可悲；孤零零的獨自去登，七可悲；身患疾病，八可悲。此一番評論確實有道理。最后，詩歌落到尾聯“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結束全篇。詩人登高悲秋而傷己，此時的詩人已經兩鬢斑白，年華已逝，事業無成，那種內心的感傷之情不言而喻。按照常人的作法就只能借酒澆愁，以度殘年，而詩人連這一點也無法做到了，因為生病“潦倒”，而只能“停濁酒杯”。我們知道杜甫他是位“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的愛國詩人，也是位“安得廣廈千萬間，大批天下寒士聚歡顏”的熱心腸的人，他僅僅感嘆的自身遭遇嗎？其實詩人的偉大，就在于此，他由自身而嘆國事之艱辛，所以“艱難苦恨”已經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苦難，這里詩中把一位愛國憂民，擔心國事的偉大形象刻畫了出來。這就是本詩的高超之處，也是詩人的偉大之處。

最后，我們細析手法，體味詩篇的藝術手法的精妙

本篇當推盛唐的七律之冠真是無愧。前面兩聯寫景，狀寫秋景如在目前，詩人筆下的秋景，境界雄渾，一如詩人的一貫風格“沉郁頓挫”，打破以往詩人悲秋、傷秋的囿限，把詩歌的意境擴展到了無限。詩人由眼前的秋景觸景生情，聯系到自己的人生際遇，看到面前滾滾東流的長江水，慨嘆自己老年無成，如孔子川上的巨嘆“逝者如斯”，但詩人的胸懷是寬廣的，由一己之遭遇，進而聯想國事的艱危，一位胸懷天下的愛國詩人形象，躍然紙上，讀來真讓人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