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淳艷



【內容提要】傳統昆笛是平均孔笛,一支笛子可翻七調。昆笛的聲音空靈綿長,韻致悠遠,是構成昆曲獨特古典韻味的重要因素之。改良的昆笛變成了仿西樂十二平均律的插口笛。插口笛取代傳統昆笛成為昆曲專業院團的主要伴奏樂器,是因其音準與西樂相合。但這失去了傳統昆笛演奏所具有的與昆曲演唱一致的空靈韻致;而不懂傳統昆笛音色的笛師創作的新編戲音樂必然寡然無味,無法吸引觀眾。
【關鍵詞】昆笛 插口笛 昆曲傳承
一、從十七爺與魏良輔的笛子說起
近年熱播的古裝劇《甄嬛傳》中的十七爺允禮喜歡笛子,劇中幾處都有他吹笛子的鏡頭:或月下吹奏,排遣心事;或為甄嬛驚鴻舞伴奏,笛聲悠揚,為這部電視劇增色不少。筆者發現,該劇中允禮所使用的笛子是整支的平均孔笛(以下稱昆笛)。這部并非歷史劇的古裝戲雖是虛構,但在細節上卻下足了功夫。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2006年播出的八集紀錄片《昆曲六百年》。這是一部向公眾全面介紹昆曲前世與今生的大型紀錄片,以其制作精良而廣受好評。但其第二集《迤邐之聲起江南》中描述魏良輔等創制昆腔時,以歷史再現形式出現的魏良輔所吹的笛子,卻并非傳統的昆笛即平均孔笛,而是插口笛,即通常所說的十二平均律笛子(以下稱插口笛)。這種笛子的普遍使用是在新中國成立后若干年,如今卻驀然出現在嘉靖年間的昆山。
兩相對比,以專業、嚴謹著稱的《昆曲六百年》,卻出現了如此明顯的失誤,其主創人員對細節的把握還不及虛構的電視劇,著實令人遺憾,而這也凸顯了當代昆曲傳承中的一些問題。
二、傳統昆笛與十二平均律笛
傳統昆笛由整根竹子制作而成。吳梅曾在《顧曲麈談》中對昆笛做過較為細致的論述:“笛共六孔,計有七音,令人按第一孔作工,第二孔作尺,第三孔作上,第四孔作乙,第五孔作四,第六孔作合,而別將第二第三孔按住作凡,此世所通行者,曲家謂之小工調。笛色之調有七:日小工調(即上文所言者)、日凡字調、日六字調、日正工調、日乙字調、日尺字調、日上字調。此七調之分別,以小工調作準。所謂凡字調者,以小工調之凡字作工字也,凡作工字,工作尺字,尺作上字,上作一字,一作四字,四作合字,合作凡字是也。所謂六字調者,以小工調之六字作工字也,六作工,凡作尺,工作上,尺作一,上作四,一作合,四作凡是也。所謂正工調者,以小工調之五字作工字也,五作工,六作尺,凡作上,工作一,尺作四,上作合,一作凡是也。所謂乙字調者,以小工調之乙字作工字也,乙作工,五作尺,六作上,凡作一,工作四,尺作合,上作凡是也。所謂尺字調者,以小工調之尺字作工字也,尺作工,上作尺,一作上,四作一,合作四,凡作合,工作凡是也。所謂上字調者,以小工調之上字作工字也,上作工,一作尺,四作上,合作一,凡作四,工作合,尺作凡是也。笛共六孔,而所用有七調,是每字皆可作工。”①傳統昆笛的六孔平均開孔,半音全音無明顯區別,因此被稱為平均孔笛。昆笛七調,每一種指法都不同,熟練掌握七種調門的不同指法需要長期刻苦的訓練才能實現。笛師如果能用一支笛子翻上述七個調門,被稱為“滿口笛”。近現代的許伯遒、傅雪漪、汪曾祺、載濤、紅豆館主溥侗、高步云、徐惠如等人都是“滿口笛”。
插口笛不是整根竹子制作,中間有插口,可以拆裝,便于攜帶。插口笛改用十二平均律,仿西樂十二平均律之音準。六孔不再平均開孔,半音與全音有了明顯區別?!坝捎谑骄傻牡炎硬皇瞧骄?,盡管在理論上,一支笛子仍然可以轉七個甚至十二個調,但由于指法技術的復雜,影響到速度和音準?!雹谝虼?,插口笛不能一笛翻七調,要換調必須換別支笛子。這是插口笛和傳統昆笛的最大區別。
傳統昆笛由于半音和全音沒有明顯的區別,存在著“全音不足,半音有余”的問題,而插口笛有余半音、全音區別明顯,因此不存在這一問題。一些昆曲相關著述在解釋昆曲的七個笛色與西樂的對應調門時,往往會強調昆笛的上字調、尺字調、小工調、凡字調、六字調、五字調(即正宮調)、乙字調,大致相當于西樂的降B調、C調、D調、降E調、F調、G調、A調。如謝也實兄弟的《昆曲津梁》、武俊達的《昆曲唱腔研究》、吳新雷主編的《中國昆劇大辭典》、洪惟助的《昆曲辭典》等。然而這只是在大致的意義上講。嚴格來說,傳統平均孔笛七調與上述西樂各調并不是完全對應的。即令其中最接近的小工調和D調,也并不完全一致。昆笛的小工調比西樂D調稍低。其他各調與西樂之間差異則更大。
不僅如此,傳統平均孔笛還存在著音程上的偏差。當簡音為Sol時,Sol和Do的音程關系正確,但La音偏低,Si音更低,Re音稍低,Mi音更偏低,Fa音卻偏高,但正因為這些偏差,昆笛才能轉換七調。不能將十二平均律笛的Mi音、Si下移,就認為是傳統曲笛,因為音程差異過大,不能轉換七調。顯然,平均孔的傳統昆笛與十二平均律的插口笛屬于中西不同的音律系統①。
如此一來,經過改良的按西樂標準制作、屬于西樂音律系統的插口笛進入到最純粹、古典氣息濃郁的昆曲音樂體系之中,并且很快占領了昆曲伴奏的主導地位。這給昆曲的當代傳承帶來不小的影響。
三、插口笛取代傳統昆笛對昆曲傳承的影響
目前幾大昆曲院團在演出中所使用的笛子都是插口笛。之所以如此,有人認為是因為音準問題。昆曲演出中樂隊的日漸龐大,“在演奏時有更多樂器的介入,對于笛子音準有了更高的要求,傳統的平均孔笛已不能適應新的要求”②。正是為了與整個樂隊配合,音準更符合西樂標準的插口笛取代了傳統昆笛。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傳統昆笛所需的七種指法有相當的難度,如前所說,需要經過長期的訓練才能掌握,而現在戲校、戲曲學院、音樂學院笛子專業的學生往往只有幾年的學習時間,如此短的時間,要掌握傳統曲笛的七種指法,顯然不太可能。因此,目前國內藝術院校的學制也是造成學習傳統昆笛者漸稀的原因之一。
上述兩個原因又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專業院團都采用插口笛,插口笛指法易于學習掌握,指法繁難的傳統的昆笛沒有用武之地,為專業院團輸送人才的院校當然也就以插口笛的學習和訓練為主。這樣一來,傳統昆笛的教、學、用都遇到了重重阻礙。
筆者認為,目前昆曲院團都采用插口笛的做法對昆曲在當代的傳承,弊端很大。笛子是昆曲的主奏樂器,其笛師的水平高低對昆曲的演唱影響頗大。這與京劇中的拉胡琴的琴師對京劇演員演唱的作用一樣。傳統昆笛的七個調,即上字調、尺字調、小工調、凡字調、六字調、五字調(即正宮調)、乙字調,七種調門各自都有其指法和特色,在一支笛子上就可以完成?,F在卻變成了這樣一種情形:臺上馬上就要演出了,樂隊準備就緒,笛師亮出他的家底——好幾排的插口笛密密麻麻地擺著,隨時準備換笛子。臺上演員唱小工調曲子時,笛師就選音高是D調的笛子,需要尺字調時就吹音高是C調的笛子,需要六字調時就吹音高是F調的笛子,需要正宮調時就吹音高是G調的笛子,如此種種。笛子換了,但指法未換,多數時候,笛師是用小工調的指法吹所有調門的笛子。如此一來,傳統昆笛中復雜繁難的指法被大大簡化,難度降低不少。
或謂,既然校正了音準,那么按照曲譜吹出準確的伴奏曲牌,豈不是更標準、效果更好嗎?然而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我們目前演出的多數昆曲劇目的曲譜都是清代留下的工尺譜,這種譜子就是依據當時使用的平均孔笛子而創作的,其音高、調式、調性都與平均孔笛相匹配。而現今各昆曲專業院團,將中國傳統的昆曲的工尺譜(或用按工尺譜翻譯的簡譜、五線譜)用按西樂音高制作的調門精準的笛子來演奏,準確性確實提高了,然而失去的卻更多。因為用這樣的笛子吹出來的昆曲,的確與西樂相吻合了,但昆曲本身最令人心醉的韻味流失殆盡。整齊劃一、齊步走式的插口笛伴奏喪失了傳統昆笛演奏所具有的與昆曲演唱一致的空靈韻致。
傳統昆笛的七個調中,小工調的音高與插口笛是最為近似的,因此,用D調的插口笛吹奏小工調的曲子,以及正宮調的曲子,其效果與傳統昆笛差別不算很大?,F今昆曲舞臺上演出的劇目以生、旦戲為主,特別是閨門旦和小生的戲居多。這兩個行當所唱曲的調門以小工調為多,因此,插口笛的伴奏在這方面不會出太大的問題。但六字調、凡字調、尺字調和上字調,傳統昆笛可以通過拼指法,用一支笛子演奏出不同的調門,但插口笛必須換笛子。由于二者的音律系統不同,因此即使用不同的插口笛演奏大致對應的昆曲調門,音色、指法也無法合上,其演奏效果、演員演唱的感受和演唱效果肯定就不同。
如果分別用傳統昆笛和改良的插口笛演奏昆曲各調的曲子,其差別就更為顯著。如分別吹奏《長生殿·彈詞》中的【一枝花】(尺字調)和【七轉】(上字調)、《千鐘祿·草詔》中的【一枝花】(凡字調)、《貨郎旦·女彈》中的【一枝花】(六字調),聽者的感受會非常深刻。比如《彈詞》【七轉】,描寫楊貴妃死后墓地的凄涼,其曲文為:
破不喇馬嵬驛舍,冷清清佛堂倒斜。一代紅顏為君絕,千秋遺恨滴羅巾血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杯土是斷腸墓穴。再無人過荒涼野,莽天涯誰吊梨花榭。可憐那抱悲怨的孤魂只伴著嗚咽咽的鵑聲冷啼月。
整首曲子的是灰暗、凄慘的格調,傳統昆笛用尺字調指法吹出,恰是幽暗、頹喪的意蘊,曲情、曲意皆備。而用插口笛吹奏這支曲子,整支曲子聽來要明快許多,與原劇的情境大相徑庭。原曲的意境、神韻皆喪失不少。
傳統昆笛的平均孔和獨特指法造就了它聲音的獨特韻味。很多音以西樂標準聽來不準,但這恰恰是昆笛能轉調的關鍵因素,也是形成昆笛聲音獨特特色的原因。這其實與中國文人寫意畫著意似與不似之間,講求意趣的藝術追求是殊途同歸的。不妨再看一例,《邯鄲記·掃花》中的【幺篇】,最后一句“錯教人留恨碧桃花”中的“花”字.曲譜的最后一音為“凡”(即4),此時聲音整個要飄下來,“凡”音聽來在似與不似之間,聽來韻味悠然,絕非單純只吹音準正確“凡”音可比。能夠吹出昆曲獨特韻味的笛子才是真正的昆笛。朱昆槐說得好:“傳統昆笛不十分準確的音形成一種暖昧模糊的特色。且變換指法時形成一種獨特的韻味,是西洋樂律中找不到的?!雹?/p>
除此之外,插口笛取代傳統昆笛也嚴重影響了昆曲的創作。近年來出現了一些新戲,諸如新編昆曲《貴妃東渡》《紅樓夢》等。但是,這些新編劇目的作曲出現了問題。昆曲和京劇不同,是曲牌體,對昆曲作曲者而言,如果對上述所說的笛子七種笛色沒有參透的話,即使勉強譜出了曲,也難以打動人心,更不要說傳之久遠。因為這七個調門都是有其獨特調性與特質的,昆曲作曲必須懂得笛色,必須圍繞笛子的筒音(即六孔全按所吹音,一支曲子的主音)來進行。但是現在昆曲新編戲的多數作曲者對傳統昆笛的笛色所知有限,有些新譜的曲牌一聽,就是作曲者直接將詞作者寫的曲牌詞句套上現成的曲牌。這就導致他們作的曲要么似曾相識,要么張冠李戴,曲意、曲情、曲韻盡失,這樣的曲子在現場都無法打動觀眾,更何談傳之久遠呢?這樣看來,其實我們幾乎已經失去了對昆曲音樂進行創新的資本,絕大多數笛師不知笛色真正的精髓為何,昆曲作曲者不懂傳統昆笛的笛色,參不透昆曲的曲理,不懂得圍繞筒音進行創作,即使勉強做出曲,也不是真正的傳統古韻昆曲了。
不過,退一步說,即令不能再創作出新的有生命力的昆曲音樂,也不必擔心舞臺上昆曲劇目的匱乏。明清傳奇作家留下來的昆曲劇目數量還是非??捎^的。然而就如前面所說的,一批經典昆曲劇目的存在,卻面臨著一種尷尬的情況:古典的以韻味勝出的昆曲被拉郎配,一定要用調性明晰的明顯受西樂影響的插口笛來伴奏,勉強在臺上歌舞,卻難以真正再現古典風雅的氣度。音樂是昆曲的核心之一,缺乏古典氣質,越發向現代、西樂靠攏的插口笛伴奏,在一定程度上閹割了昆曲。當然,有些人側重從舞臺、服裝、演出環境等方面強化昆曲的古典氣息,但這都是外在的。抽離了核心之一的音樂伴奏,隨之而來的就是演唱的昆曲韻味淡化,這是為什么有的觀眾會覺得現在的新編昆曲無法吸引自己的重要原因之一。一句話——沒味兒?!捌ぶ淮?,毛將焉附”,無論怎樣從外圍強化,也無法掩蓋其刻意而為的偽古典氣息。長此以往,如今表面熱鬧不已的昆曲的變質、衰微就是不可避免的了。小小的一支昆笛,綿延悠長的曲調,其背后的文化上的玄機其實是很深的。沒有對傳統昆笛進行深入的研習,貿然改良昆笛,向西樂靠攏,與國際接軌,卻又打著傳統昆曲的名頭,敝帚不自珍,他家皆是寶,這才是所謂昆曲改革的最大失敗與危機。
傳統昆笛被插口笛取代并不是在民國時期,民國時期的眾多昆曲名家,所吹之笛都是平均孔笛。新中國成立后一段時間內,專業院團中傳統昆笛的使用仍然非常普遍。昆笛日漸退出專業院團樂隊,其實主要是在“文革”之后。筆者問過一些老曲友,他們指出,20世紀80年代以后,插口笛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專業院團的樂隊中。
實際上,現在內地昆曲專業院團老一輩的笛師中,有不少是學過傳統昆笛的,而且曾一度在舞臺上使用昆笛為演出伴奏。但是隨著形勢的變化,插口笛占據了昆曲伴奏的主力,許多老笛師也不再使用傳統昆笛,而改用插口笛伴奏了。后輩年輕的笛師自然也以插口笛作為伴奏用笛子。原本的一支昆曲翻七調的指法的傳承也就出現了危機,年輕的笛師學習這種指法幾乎絕跡。如此下去,與傳統工尺譜相配的昆笛演奏法有滅絕的危險。
在昆曲曲友中,還有少量笛師堅持在清唱中用傳統昆笛伴奏。然而懂傳統昆笛、學傳統昆笛、用傳統昆笛的曲友如今也是鳳毛麟角了。在昆曲曲社(許多地方都有的昆曲民間社團)中,一般新人社的成員固然不懂,入會許久的中堅力量也多不識。某年,某昆曲研習社活動中,一位耄耋之年的老曲友在傳統昆笛伴奏下拍了幾支曲子。有的年輕曲友問該社社長,這個笛子怎么和專業院團用的不一樣???這是什么笛子?這位曲社社長公然答道:“這是窮人用的,咱們不用這個?!边@話使那位老曲友啞然失笑。照這樣說,清代宮廷皇帝所聽昆曲用的都是平均孔的昆笛,皇帝豈不也成了窮人?反倒是排出一堆插口笛等待換笛子的倒是富人了。昆曲曲社社長居然說出如此無知而自大的棒槌話,實在令人可嘆、可悲。
由此可以想象,若干年后,國內不但專業院團中能演奏傳統昆笛的笛師絕跡,業余曲社中滿口笛恐怕也寥寥無幾。至于普通觀眾、昆曲曲友,恐怕會連何為真正的昆笛都不知道了,懂得欣賞昆曲真正韻味的觀眾又會剩幾成?彼時舞臺如西樂般龐大的樂隊伴奏下演員淡乎寡味的演唱,還能稱為真正的昆曲?觀眾就配看如此之“昆曲”?
新中國成立后的文化建設一直致力于民族化,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最具民族化的昆笛卻被非民族化的插口笛取代,幾近消亡。在昆笛被取代這一點上,所謂的洋為中用其實變成了洋替中用,向西樂看齊,所謂的民族化其實是偽民族化。對本民族的文化缺乏足夠的自信心,才會盲目向西樂看齊。越來越龐大的昆曲樂隊中,昆笛原本應具有的有類空谷傳音、回味悠長的神韻正在消失。昆曲的現代化一定程度上以犧牲其古典韻味為代價,換來的是表面的繁華與喧囂,卻掩飾不住背后隱藏的危機。
①吳梅:《顧曲麈談》,王衛民編《吳梅戲曲論文集》,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3年版第7頁。昆笛所吹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分別相當于簡譜中的低音5、低音6、低音7、l、2、3、 4、5、6、7。
②蔣曉地:《昆笛技巧與范例》,臺灣:西風圖書出版社,2001年版,第11頁。
①鄒建梁:《傳統曲笛與昆劇伴奏》,《劇影月報》2005年第1期。
②蔣曉地:《昆笛技巧與范例》,臺灣:西風圖書出版社,2001年版,第11頁。
①朱昆槐:《昆曲清唱研究》,臺灣:大安出版社,2004年版,第2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