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池



【內容提要】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個民族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是人類文化多樣性的表征,同時也是文化大繁榮、大發展的源泉。我們保護它的目的,就是確保這一源泉永不斷流。但在當下,“創新”思潮影響下的非遺傳承人群研修研習計劃,由于過于強調“提升、改造與利用”,開始對非遺的原真性、整體性和傳承性造成重大傷害。保持文化多樣性是我們的使命,我們應該將“傳承”置于首位,省思當前實行的各類非遺傳承人研修研習班。
【關鍵詞】非物質文化遺產 傳承人群培訓 傳承 創新
近年來,文化部提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研修研習計劃”,并將其視為當前工作的重點。為確保該計劃實施,一方面,從中央到地方全面推行非遺傳承人培訓計劃;另一方面,協同有關部門提高開辦“以展促銷”式展覽會的舉辦頻率,為傳承人進入市場創造條件。如何讓非遺在現代條件下更好地傳承下去,確實是我們應該關注的問題。但是如果在具體的操作過程中,忽視“傳承”而過于強調“利用”和“創新”,特別是直截了當地讓西學背景下的大學教授對秉承中國文化傳統的傳承人實施充滿西化教育的培訓,對非遺的傷害可想而知。我們這樣說,并不是空穴來風,事實上,這種情況已經出現。那么,問題出在哪里呢?
一、“非遺”傳承人群培訓班的興起與開辦理念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運動進入中國已經十幾年了。這些年來,由于保護理念的正確,我國的非遺保護工作確實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它的最顯著的標志就是許多非遺項目得到了原汁原味的傳承。
但是近年來,一些人并沒有遵循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幫助我們認識歷史”的“文物”這一基本共識,而是考慮如何讓非遺適應并服務于當代生活。基于此考慮,“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研修研習計劃”應運而生。據報道,這種研修是委托相關高校進行的。“研修、研習、普及培訓時長1-2個月,具體時間由各高校或企業根據實際情況確定。各高校每年組織3-5期。研修班每期不少于20名學員,普及培訓班每期不少于60名學員,研習每期不超過8名學員。要爭取經過各級各地共同努力,用5年時間,培訓10萬人次。”①據說,有關部門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推動跨界交流,提高其(傳承人)文化藝術修養、審美能力和創新能力,或者通過組織中青年傳承人進入高校工作室、實驗室及設計企業研究學習,通過手工實踐與設計、學術、高新技術的跨界交流,開拓眼界,互汲營養,解決非遺保護傳承中的瓶頸問題。②除此之外,各種名目的傳承人培訓工作也陸續在全國范圍鋪展。
二、“非遺”傳承人群培訓班的具體實踐及其問題
非遺保護的初衷就是讓非遺原汁原味地傳承以避免被現代化浪潮裹挾,從而喪失其存在的真實性。當人類回望過去,還能從非遺上面找到自己曾經走過的路,從而汲取靈感,解決當下存在的問題。正是出于該目的,傳承人的任務被明確地界定為盡可能的“保真”,而不是“創新”。非遺自有傳承規律。以培訓班的形式讓非遺的傳承適應現代社會,由此獲得可持續發展的出發點如何我們暫不作評論。但在現有法律法規尚不完善、非遺保護理念還未完全深入人心的情況下,過于強調提升傳承人文化藝術素養、審美能力和創新能力,就很容易使傳承人群培訓實踐變成一場對非遺自上而下的全方位“改造”。從目前的培訓結果來看也證明了這一點。由于培訓班多是面向傳統工藝美術類遺產傳承人,因此這一破壞在該領域顯得尤為明顯。
1.培訓理念動搖了傳承人的傳承信念
作為傳承主體,傳承人的本職工作就是在自己熟悉的環境里按著上輩人傳授給他的知識和經驗原汁原味地傳承。從這個角度來說,傳承人應該是安守本分,一輩子只做好“一件事兒”的民間藝術家,而不是追求時尚的商人和創意設計者。但是,我們負責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同志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所舉辦的非遺傳承人群培訓班,不是讓傳承人堅守傳統,而是讓他們偏重市場增收與現代設計創意,在實踐中更是如此。所以,許多傳承人經過培訓后他們的文化自覺不是提高,而是喪失,甚至對自己所傳文化遺產的價值開始動搖,自己固有的傳承信念也開始發生動搖。
2016年9月,某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開幕,國內最優秀的非遺技藝、產品在這里大放異彩,觀者眾多。但現場出現的許多展品不是傳統的泥塑、剪紙和布藝,而是傳承人根據培訓班所學運用西方美術技法創作的充滿西化色彩的泥塑、剪紙和布藝。會后,眾多省級、國家級傳承人所接到的文化公司要求他們生產的充滿創新產品的訂單也暗示我們,他們今后所生產的已經不是他們的傳統產品,而是充滿西方時尚色彩的新產品。這難道就是我們傳承人所應傳承的非遺嗎?顯然不是。在某地,某個參會歸來的省級傳承人開始放下手頭的傳統泥塑,廢寢忘食地按照訂單要求生產現代日式卡通作品。筆者訪談后得知,文化部門開始與某文化集團合作,物色了一批代表性傳承人生產的創意產品,而多數產品的設計要求已難覓傳統文化的影子。據該傳承人介紹,他曾參加過博覽會舉辦的“傳統工藝振興論壇”和“中國非遺傳承人群研修研習培訓計劃經驗交流會”,會上主辦方提出“非遺走進現代生活”,要求接受過非遺傳承人群培訓班培訓、有著一定美術功底的傳承人以后多做訂單式的現代泥塑,并通過親自上陣,讓自己的產品走進“千家萬戶”。
2.授課人外力介入,破壞了非遺傳承規律
在非遺傳世的過程中,會經常面對這樣兩個主體:一個是非遺的傳承主體;二個是非遺的保護主體。所謂“傳承主體:是指直接參與了非物質文化遺產表演、制作等傳承工作,并愿意將自己所知道的相關知識與技能原汁原味傳授給后人的某些自然人或群體。③他們是樂師、藝人或者匠人,簡言之,傳承主體即非遺傳承人。自古以來傳承主體以宗族(家族)傳承、師徒傳承為主。如貴州丹寨的苗族蠟染,就是婦女們通過向女兒授藝的方式傳承下來的。這種“民間事民間辦”的原則確保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文化要素,從而確保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歷史認識價值。而保護主體則指那些處于傳承圈之外,雖與傳承無直接關系,但卻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起著重要推動作用的外部力量。如各級政府、學界、商界以及新聞媒體等等。④其職責是利用自己的行政優勢、資金優勢、學術優勢或是傳播優勢,有效促進傳承,而不是直接參與傳承,承擔傳承任務。而目前文化部門親自上陣組織傳承人群進入院校參加傳承人的培訓工作,可以說是自上而下的打破了傳統的傳承規律。其本質則是保護主體取代了傳承主體,越俎代庖,直接參與或是指導了傳承主體對于非遺的傳承。這種大規模的破壞在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發展史上恐怕還是第一次。這種培訓還有一個共同特點,便是無論在國家層面還是在地方層面,培訓者幾乎都忽視了“傳承人群”所應具有的個體差異,這種無差別的培訓帶來的另一個惡果,便是破壞了人類文化的多樣性。事實上,非遺的傳承需要在原生環境里由本行當的老一輩傳承人手把手地教授,并詳細解釋每一個圖樣、工序與組織結構的含義,如此學習者才能將生活與實踐結合,習得這一地方性知識。這也正是“整體保護原則”的要求。非遺傳承只能由傳承人來實現,而上課的教授們并不比民間傳承人更熟悉該非遺項目。因此這種培訓顯然沒有遵守前兩個原則,破壞了非遺傳承規律。
3.不合理課程設置破壞了非遺的真實性
課程的設置也存在不合理現象,破壞了非遺的真實性。隨著傳承人群研修研習計劃在全國全面鋪開,各類非遺傳承人培訓班遍地開花,專家學者們走上了講臺,將“學院派”知識傳授給傳承人。由于專家們的培訓課程設置不合理,只會讓非遺的傳承喪失真實性,導致原汁原味的文化要素受到破壞,成為“四不像”。如2015年9月在西南某地舉辦的某個布依族手工藝類非遺“領軍人才培訓”,65位學員中有57位是沒有任何技藝基礎的十幾歲的職校學生,而8位33歲至59歲的布依族民間女藝人則有一定技藝基礎。設置的課程依次為蠟染符號解讀(苗族蠟染講解為主)、該布依族技藝的運用、素描基礎(西方透視原理、光影和構圖講解)、旅游商品市場介紹、白描基礎、平面設計、美學創意與主題創作及參培非遺文化產業創業成功人士座談會。培訓時間為一星期,真正的本民族傳統手工藝培訓卻只有4個課時。培訓完畢,某部門負責人(非文化系統)給所有年長學員們認定頒發了州級、縣級非遺傳承人和技藝大師證書。筆者觀察學員作品后發現:年輕學員學會了西式的美術方法,本民族的文化元素卻未得到展示;而年紀大些的布依族女藝人則將苗族文化元素與現代的、西方的審美文化元素融在一起,本民族文化特征大打折扣。據參與培訓的非遺傳承人訪談告知:年輕學員因受訓時間短以及畢業后外出打工這兩個因素導致他們并沒有掌握該技藝;同時年長學員因不同文化元素與技法的混用,使得制作的手工藝品很大程度上喪失了布依族手工藝原有的靈性與質樸特色。
由此可見,一些傳承人培訓課程的內容設置是不合理的,培訓效果也是值得懷疑的。某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就認為外出接受培訓除了認識一些愛好者和潛在客戶外,并未學到對自身有用的傳統技藝,效果并不理想。
4.多種項目同時培訓對非遺破壞力更大
以往非遺傳承人培訓多由地方政府組織,現在國家層面操作的培訓有能力地將各地的傳承人集中起來互相學習。這種學習突破了某個項目內部的切磋,大而化之,將文化交流擴散至其他項目上,從而使傳承人自身技藝的獨特風格被破壞。
如2016年11月在某地舉辦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刺繡)培訓班”將本省60名各種刺繡的傳承人、刺繡愛好者們集中在高校,聘請了俄羅斯院士、教授、博士以及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進行為期一個月的授課,課程充斥著大量的“美學原理及美術…‘原材料知識”和“相關非遺案例”之類的內容。培訓時,以往專精于某一地方刺繡的傳承人紛紛學起了其他繡種,并被要求創作出“創新”產品作為作業進行展示匯報。
這種培訓的結果會如何?2016年貴州省民博會上的一幕能有助于我們看清多種手工藝種類互相學習的后果:會上,一副“苗繡”《金絲猴》引起了觀眾的討論。該作品是一塊安裝在畫框中的金絲猴圖案繡片,運用了蘇繡、雙面繡的技法和西方的構圖,其作者是一位剛接受過非遺傳承人群培訓計劃培訓的傳承人。人們普遍質疑其根本不是繡制者所標榜的苗族非遺,而傳承人堅持認為這就是稍加改良的苗族新非遺。
另外,筆者在調查時聽聞的一個故事就足以作為現在非遺傳承人群培訓的前車之鑒:某地有個手藝精湛的剪紙老藝人,她從小就從長輩那學到了一套當地特色的傳統剪紙手藝并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可是自從十幾年前老藝人應邀參加縣里舉辦的剪紙培訓、學習了現代美術技法后,接下來的半年里她發現自己一張剪紙都剪不出來,既深感自己以前的剪紙方法是錯誤的,也疑惑為何往常能做的事現在卻很難再做下去。久而久之,她茶飯不思、精神恍惚,整天在屋里亂轉,嘴里念著關于剪紙的含糊不清的話。家里人無奈之下就將縣里文化部門的人員請來觀察她的精神狀況。工作人員在了解情況后告訴老藝人:“你就按你以前的方法剪,培訓的東西就不要管了。”當天,老藝人就剪出了漂亮的剪紙,精神也恢復了正常。雖然這是一個極端的案例,但仍然能夠值得我們警醒。
綜上所述,院校和政府越俎代庖擔任傳承主體的后果只能是破壞非遺的傳承。中華文明傳承到現在,其文化多樣性使國人自豪。但如果我們的文化自覺不夠,過于重視“創新”而忽視“傳承”,讓作為文化精華的非遺被同化,那豈不是令人痛心?
三、回歸傳統生活與“非遺”傳承人培訓機制的完善
非遺是一個民族最優秀的文化精華,而傳承人是評選出來的傳承非遺最權威之人,是否“創新”只有他們才有決定權。非遺就像一張儲存了豐富信息的老光碟,我們不應該篡改其中的信息,因為這記錄了人類走過的路。但是從前文可得知保護主體主導下的各類傳承人群培訓實踐很容易演變成一種外力介入下的對非遺粗暴的改編。非遺傳承至今,其存在的根基是傳承人的文化自覺,但如果讓他們離開故土接受學校老師的培訓,則可能產生文化震驚,進而演化成文化自卑。他們會懷疑自身文化的獨特性,懷疑是否該將精力分散到商界或設計創意之中。“非遺傳承人群培訓班”的提出存在著一個前提,即“傳承人群普遍存在文化素養不足,知識面較窄等弱點”。①筆者認為這實際上是一種文化認知的失誤,否定了傳承人的原生文化知識系統。評價傳承人的文化程度和知識面的嘗試本身就是悖論,因為傳承人在自己熟悉的領域里就是行家,是不需要外人來評價的。如果要評價,也只能是同一領域內熟悉該行業的權威人士才有發言權。同時,讓傳承人接受不熟悉自身所屬文化生態的專家學者培訓,接受現代、西洋的技法與審美觀以實現“創新”,或者讓不擅商業的他們在商海中搏殺,都違背了非遺活態傳承和原真性傳承的規律。事實上,“非遺傳承人群研修研習計劃”的培訓效果已經引起了學界的討論,苑利②、齊易③以及陳竟④等人均撰文表達了對培訓計劃損害非遺原真性的擔憂。
因此,傳承人就像一只小蟲子,應該在他熟悉的環境生活,外界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文化生態環境,盡量不讓其發生改變。否則環境一變,作為文化生態一部分的非遺也必然發生改變。筆者認為必須從以下3個方面著手,修正“非遺”傳承人群的實踐方式:
1.在傳統傳承方式的基礎上進行延展
前文已經敘述了非遺傳承人群研修研習計劃使傳承人們無差別地接受培訓,打亂了非遺以往的宗族(家族)和師徒傳承方式,故而需在傳統傳承方式的基礎上進行延展。
如何延展?筆者認為,將傳統的傳承方式與現代培訓相結合,使培訓主體、接受客體回歸到依據傳承脈理中進行而非專家指導型。非遺傳承人群培訓計劃仍可以繼續實施,但是教學者和受訓者的組成要做調整。教學者不應是學校里的教師,雖然有些教師對某項非遺有著不錯的理解能力和實踐經驗,但他們畢竟只是保護主體,而不是土生土長的傳承人。因此教學者必須是掌握該項目全套話語體系的資深傳承人,如國家級和省級兩個檔次的傳承人,他們是經過國家和省有關部門認證的大師,是最適合上課堂進行傳承人群培訓的人。而受訓者必須實現差異化培訓,實行潛在傳承人和其他人群的隔離。潛在傳承人的選擇應以地緣與血緣關系為導向,選取立志從事這一行業的當地人,因為這些人生于斯、長于斯,熟悉當地的文化象征體系,基本上能夠樹立傳承的決心,不會將非遺當成副業。而其他人群的選擇范圍廣泛,有興趣者皆可加入。除此之外,還要充分發揮非遺傳承時固有的血緣、業緣和地緣關系作為課堂教學的重要補充,建立穩固的師承關系,既使潛在傳承人不脫離本土,也鼓勵其他人群深入非遺流傳地,接觸它所依存的文化背景,感受地方性知識的魅力。
2.保護主體和傳承主體各司其職
中國非遺保護運動進行到現在已經十幾年,當傳承主體與保護主體遵循著“異人、異地、異品”①三原則,各司其職,分工明確時,非遺保護和發展就能保持良好態勢。但是當下傳承人群培訓計劃所灌輸的偏重市場增收與現代設計創意的理念以及培訓的方式卻混淆了傳承主體和保護主體的關系,傳承主體被要求從事創新、銷售、社交和電子商務學習等方面的工作,以便讓非遺“走進現代生活”,而保護主體親自上陣,官員們監督培訓,學校里的教授不分對象傳授課程。這種人為建構出來的傳承環境并不是非遺傳承的原生環境,其本質是對非遺的一種“改編”和追求政績的表現。傳承人需要的是穩固傳承信念,安安靜靜地鉆研如何將自己的掌握的知識原原本本地傳授給后人,這才是他們的拿手本領;他們不需要學習如何創新、如何去拓展市場和從事電子商務,因為這不是他們擅長的事。傳承人不熟悉的事應該由保護主體來做:政府積極為符合生產性保護的非遺項目搭建平臺,牽線搭橋引進商界群體為傳承人們服務;學校的教師們不需要直接上講堂為傳承人講課,必要時他們還需要向傳承人虛心請教,從民間汲取養分;新聞媒體則推介合理且先進的培訓經驗,向全社會樹立保護非遺的楷模。至于不能實行生產性保護的非遺項目,保護主體應遵照《非遺法》要求和以往慣例,為傳承人做好服務工作。
3.調整不合理的課程設置
現有的非遺傳承人群培訓計劃所列的課程過于偏重現代化和西方化審美取向,偏離了非遺傳統的傳承內容,長此以往會損害非遺的原真性。因此,傳承人群培訓必須調整不合理的課程設置,向傳統回歸。
如何調整?第一,必須剔除源自現代和西方審美體系的知識。并非這些知識不實用,而是因為它們與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所依存的中華傳統文化體系不同。中外審美體系的差異正是人類文化多樣性的表征。非遺是我們“摸清家底”后“千挑萬選”評選出來的最優秀的多元傳統文化事項,是中華文明之精華,是我們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開創文化大繁榮的基石和源泉,各級傳承人則是承載這些文化最合適的載體。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與緊迫的責任守護它們。非遺自有其傳承內容,代表著56個民族各具特色的傳統文化象征體系,因此必須剔除現代和西方的審美知識。比如中國傳統剪紙遵循著“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對稱性和散點透視等原則,如果培訓出來傳承人都剪起了日本卡通、學起了焦點透視,這還叫中國剪紙嗎?又如前面提到的名為“苗繡”、實為“四不像”的《金絲猴》以及所謂的“領軍人才培訓”,傳承人做出來的東西都不是本民族的東西了,這還能叫非遺嗎?第二,必須結合實際增加“接地氣”的課。何謂“接地氣”?筆者認為因人而異、因族而異,培訓時多增加關于該類型非遺的內容。如一個多星期的布依族印染班為何只安排4個課時的本民族印染技藝教學,難道就沒其他東西可學嗎?布依族印染的圖案寓意解讀、布依族鄉土文化知識以及如何提高“文化自覺”、傳承這一寶貴技藝等方面的知識都是需要讓傳承人們了解的。因此,培訓的課程重心應向本地、本族與本項目傾斜,保持較高的課程占比,同時盡量采取通俗易懂的教授方式,使傳承人能夠深入而及時地學到知識。
四、結論與啟示
“傳承”還是“創新”,是中國非遺保護運動開展以來一直存在的爭論焦點,“非遺傳承人群研修研習計劃”即是此爭論的產物。現有培訓計劃的“提高非遺保護水平,增強傳承活力”的出發點是值得點贊的,作為傳統文化代表的非遺確實需要與現代文明融合,以期如老樹開花般迸發出新的生命力。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很容易因為過于強調“創新”的理念偏差使得傳承人群培訓成為“非遺殺手”,破壞非遺的活態傳承和原真性。說到底,非遺保護不能本末倒置,不是用本已有限的扶持非遺保護的經費去請教授培訓傳承人,而是更應該讓傳承人進校園,讓他們告訴教授和熱愛非遺的人,中國的傳統文化是什么。因此,筆者認為,繼續傳承人群培訓可以嘗試文中所述之改變,即在傳統傳承方式的基礎上進行延展、保護主體和傳承主體各司其職以及調整不合理的課程設置,這樣才能使非遺研修研習計劃發揮保護文化多樣性的作用,保證非遺這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能有序傳承下去。
①見教育部網站:http://www.moe.edu.cn/jyb_xxgk/moe_1777/moe_1779/201511/t20151127_221361.html,2016-8-9。
②見教育部網站:http://www.moe.edu.cn/jyb_xxgk/moe_1777/moe_1779/201511/t20151127_221361.html,2016-8-9。
③苑利、顧軍:《非物質文化遺產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68頁。
④苑利、顧軍:《非物質文化遺產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78頁。
①王連文:《文化部推動非遺保護事業可持續發展》,《中國文化報》,2015年11年23日第1版。
②苑利:《救命的“臍帶血”千萬要保住——從非遺傳承人培訓說開去》,《光明日報》,2016年1月22日第5版。
③齊易:《“尊重、保護”與“提升、改造”孰是孰非?》,《文化遺產》,2016年第5期。
④陳競:《談談非遺教育中的有關問題——對高校非遺人群培訓研習班的探討》,《文化遺產》,2016年第5期。
①“異人、異地、異品”三原則指非遺的傳承與開發必須由不同主體、不同地方進行,同時其開發要盡量與原有傳承相區別,減少開發對原有手工產品造成的沖擊。參見苑利:《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干部必讀》,北京: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30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