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題記
(一)回不去的故鄉
故鄉,確乎是不同了。她已經由一個生長于爐灶旁的灰姑娘出落成一個衣著光鮮的時髦女郎。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網,即將交付使用的飛機場,還有那幾乎擴張了一倍的新城區,讓我這個生于斯長于斯的歸鄉游子跌跌撞撞幾近找不到回家的路。故鄉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這里有生我養我的父母,有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有養育我長大的水田阡陌,還有我記憶深處流淌的溪水,溪邊的野花……
是的,我抽空去村邊的田地轉了一圈,我告訴成長于城市的侄女們:這是南瓜,那是茄子;我教他們幼時玩耍的游戲,說起小時候姐妹間玩耍的情景……我似乎想把記憶中童年的所有故事溫習一遍,可是我又頹然……我似乎想抓住些什么,可是又什么都抓不到……孩子們燦然地笑著,問東問西。我的心情雖然淡然卻不失遺憾:幼時清澈的溪水,溪邊青青的草坪已然不再。我多希望她永遠是我記憶中親切的模樣!
這次歸鄉,我總是不由地想起很多事。我想起高二那年,因為一直想學樂器,媽媽帶我去一家琴行,當時滿身泥濘、衣著寒酸,店主根本不愿搭理我們。我拉著媽媽默默地離開,說我不想學了。那時家境貧寒,擁有一把樂器幾乎是一種奢望。明知結果會如此,媽媽還是愿意帶我去試一試,現在想來,那應該是我這輩子受到的來自母親最大的寵溺。我還想起我讀三年級的時候,一次放學路上,弟弟不小心把泥巴甩到了隔壁村五年級的大男孩身上,當時那個男孩子生氣地要去打弟弟時,我那護弟心切的紙老虎模樣,竟也嚇得他將揚起的手放了下來。只是我現在依然能清晰憶起事后心里極度害怕的心情。
回到幼時生活的屋子,我還像以前一樣,在房前打掃,在廚房忙活,似乎自己從未離開;我大大咧咧地說我在這個家里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可是,其實我心里清楚:地還是那塊地,房還是那間房,只是我已經不再屬于這里。樓頂上,曾經親手栽的五角星花、太陽花早就沒了身影;破桶里只有那曬不死的仙人掌還勉強撐著大半個身子,她們還會開花嗎?就算開花了,她們還記得當年那個給她們澆水的小丫頭嗎?門前空地上曾經盛開過大片的夜來香,她們是我從很遠的地方帶回的種子播撒出來的。如今,這片空地上沒了夜來香,倒是在村子里的別處時不時會有一叢叢夜來香。她們從容地開著花,早已忘了是誰把她們從遙遠的地方帶來。我不再屬于這里,連同我曾經留下的一切痕跡,它們終將被慢慢地抹去,找不到一點點影子。
我終于明白,故鄉是真的回不去了。那個我從小掙扎著想要逃離的破敗的農村、貧寒的家,我終于得償所愿一天天離她遠去。可是我不禁要在心里問自己:在那遙遠的南方,在霓虹閃爍、燈紅酒綠的南都是否有我的家?
我終究是丟失了我的家,錯把他鄉作故鄉了。
(二)不相見的人
我們的生命中,總會與各種各樣的人有過交集。然而,有一天,他們成為我們生命中的過客,永不相見。只是偶爾我們會想起來,有過這么一個人,曾經在我們的心里泛起過漣漪;偶爾我們會想,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也想象再一次相遇會是什么樣的情景。然后……沒有然后。
他是媽媽好友的兒子。與同齡人相比,他幼時家境較好,父母又恩愛,母親格外賢惠和善,故此,在我們這一堆滿身泥巴、面黃肌瘦的小孩子里格外注目。他面容干凈,衣著得體,雖然有點小迷糊,鬧過幾次在課堂叫老師為媽媽的笑話,但總的來說待人和善,因雙方母親的關系,與我走得也親近。只是后來,因為車禍,他痛失慈父,母親改嫁,遠走他鄉,從此未有消息。
這一次回鄉,竟意外聽母親提起他,據說也在G城工作。我并未多問。
我想有些篇章翻過去就盡管隨風而去吧。我想有些人還是相見不如懷念。只是我仍能清楚地記起他當年的模樣。
(三)是為序章
但凡過去,皆為序章。如今,我的青春早已塵埃落定。我曾經凌厲不羈的眼神一天天平和從容,歲月無情的刀日漸磨去我的棱角。我的臉上多了更多從容的或者敷衍的微笑,也學著將各種見慣不慣的社會現象看得風清云淡。
我想:我終于還是長大了。
作者簡介:何雪葉(1986—),女,漢族,湖南邵陽人,畢業于中山大學歷史系,初級職稱,研究方向:人文社科、教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