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

湯宜凱

大年初二，興平一家起得格外早。

早上五點

雞舍內突然一陣騷動，引得大黃狗“汪汪”直叫。伴著“吱呀”的開門聲，隔壁李嬸的大嗓門兒從墻外飄了過來：“他大娘，恁家雞窩招黃鼠兒狼子了嗎？麻溜去望望！”

“噢，他嬸子，沒事兒，是我在抓雞呢！今年興平不是來家過年了嗎，今兒個他姐、他妹兩家子回娘家，我們好過個團圓年！”

“那敢情好！恁家得五六年人沒這么齊了吧？”

“是哩！中午啊，叫著他大叔，恁兩口子一塊家來喝點哩！”

“恁家里好好樂和樂和，俺就不摻合了。缺什么，恁就吱一聲。”

“好咧！不多扯了！我得麻利殺雞了！”

團圓的喜悅令原本稍顯陳舊的院子突然增添了幾分生氣，老太太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爹，趕緊生火！栓兒他爹，和恁媳婦趕緊起來，把屋里屋外都拾掇拾掇，把盤子碗都洗干凈。”老頭破天荒沒和老太太拌嘴，嘟噥了聲什么，用鞋底扣滅手里的煙袋鍋子，向柴火堆走去。

上午十點

興平突然覺得自己在家里好像有點多余，拿起了掃帚，卻被哥哥給奪下：“讓栓子干就行了。”興平進了鍋屋，又被嫂子推出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歇著吧！”百無聊賴，興平干脆蹲在磨旁逗弄起了大黃狗。

一陣摩托聲響，栓子撂下手里的掃帚，歡天喜地地沖出院子：“大姑回來了！”栓子再進得門來，緊緊抱著一支玩具槍，滿臉的興奮！緊跟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哭喊著追進來。

“哥哥，給我玩一會兒。”小男孩央求著。

“不給，就不給。”栓子拒絕道。

“柱子，慢點，這槍是給你哥的，你的不是在家里嗎？”大姐急跟著進來。

老頭、老太太、栓兒他爹媽聞聲從屋里出來，興平也忙站起身。

“槍是我大姑給我買的！”栓子的歡悅溢于言表！

“你個死孩子，就不能先給弟弟玩一會兒？”聽見外孫的哭聲，老太太快步走到跟前，“柱子，別哭，一會兒姥姥、姥爺給你發紅包！”

“趕緊給姥姥、姥爺磕頭啊！”姐夫提著大包小包嚷了一嗓子。

見過哥嫂，姐姐拉著興平，未開口先紅了眼圈。

“姐，姐夫！”興平羞愧地喊道。

“你還知道有這個家啊！”姐姐嗔怪著：“六年了！這么瘦，都多大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唉，柱子，快叫小舅！”

柱子的手緊緊地拉著媽媽的衣角，怯怯地看著卻不開口。

“柱子才多大，壓根兒沒見過他小舅！孩子認生，兄弟別見怪！”姐夫訕訕地笑著。

“都別在院里站著了，趕緊進屋！他姑夫，你看看，都沒外人，來家還帶啥東西！”老太太熱情地說。

“也沒啥值錢的，就給俺爹買了兩瓶酒，買了兩條煙！給您買了件衣裳！”

老太太接過女婿的禮品，笑意盈盈：“栓兒他爹，趕緊給你妹夫沏茶！興平，來陪你姐夫拉呱！栓兒他娘，閨女，咱們麻溜去鍋屋忙活！”

“卷煙有什么勁，還不如給我整二斤黃煙葉！”老頭接過女婿遞來的煙，嘟囔了一句。

“你個老頭子不識好！姑爺能想著你就算你燒高香了，還凈燒包！”老太太白了他一眼。

話音未落，只聽門外傳來了汽車喇叭聲。“小姑回來了！”栓子抱著槍再次沖了出去！

“等等我，哥哥！小姨！小姨！”柱子也跟了出去。

少頃，柱子抱著一輛玩具電動車又沖了進來，高聲喊道：“我有車了，我有車了！小姨買的，小姨買的！”

“媽，媽！快來幫我們拿東西！”小妹在院門外大聲地嚷嚷著。

“臭顯擺！”大兒媳小聲地嘟噥著。老太太眼一瞪：“還不快去幫著拿東西！”栓子媽沒敢再吭聲，柱子媽順勢把嫂子拽了出來。

“小妹是第一次初二回門，又是家里老小，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媽的脾氣，干嗎惹她不痛快！”

“我只是看不慣小妹那咋咋呼呼的勁兒。”栓子媽嚅囁著。

東西搬進屋，小妹開始分配給各人的禮物：給老頭的棉鞋，給老太太的圍巾，給大嫂和大姐的化妝品，給大哥和大姐夫的手套，給二哥的刮胡刀，給小侄子和小外甥的玩具。在眾人的感謝和戲謔聲中，小姑爺漲紅著臉在一旁賠笑。

姐妹兄弟、連襟姑嫂寒暄過后，老頭、兄弟倆和倆女婿在堂屋喝茶閑聊；姑嫂三人則圍成一圈兒，嗑著瓜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嘰嘰喳喳、嘻嘻哈哈；栓子、柱子則早將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抱著新玩具槍和玩具車在院內嬉戲打鬧。

“都不餓是吧？”老太太冷不丁地在院子內喊了一聲。姑嫂三人伸了一下舌頭，挽手進了鍋屋。不一會兒，風箱聲、剁刀聲、洗涮聲伴著歡笑聲響起，飯菜的香味和炊煙開始氤氳在這個山村的小院內。

中午十二點

不大的山村鞭炮聲開始此起彼伏。

堂屋里八仙桌已面對大門擺放停當，大碗肘子、米粉肉、醋拌藕絲等擺了一桌，只剩燒鯉魚還未端上來。酒是小姑爺拿來的西鳳，煙是大姑爺拿來的泰山。眾人圍桌而坐，老頭坐北朝南在東首落座，西側給老太太留一空座，東面是大姑爺一家三口，西面是小姑爺、小閨女一對，南面兄弟倆入座副陪。

在外折騰一上午，兩個小家伙明顯餓了，柱子落座后拿起筷子就要動手，他媽順手就是一巴掌：“急什么急，等你姥姥上桌再吃！”

柱子委屈地剛要撇嘴，見他爸爸瞪著他，未敢開哭。

“魚來嘍！”大嫂將大碗紅燒魚擺好，老太太擦干手，挨著老頭兒坐下，然后對著栓兒說： “來，到奶奶這兒坐！”

栓兒乖乖地坐到了老太太的大腿上。大媳婦瞅了一眼，趕緊給老太太把酒杯斟滿，然后挨著大哥坐在桌角。

老頭剛要端起酒杯又順勢放下，對著老大說道： “老大，先去把炮仗點上，今天我們家要熱熱鬧鬧地過個年！”

老大愣了一下，然后問道： “爹，鞭炮在哪兒？”

“我哪兒知道，問恁媽！”老頭兒無奈地接道。

不一會兒，鞭炮聲就響徹了整個院子。老太太端起酒杯：“倆閨女回門，興平六年才回家，今天我們全家總算是團圓了！大家一起喝了這一杯。明年小閨女要抓緊生個胖小子，興平給我把媳婦帶回來，讓我們明年過個更好的團圓年！”

大家端起酒杯碰了起來。此時此刻，親人團圓的幸福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那說不盡的歡聲笑語，在院子里久久回響……

（作者系山東省臨沂市第一中學學生）（責任編輯 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