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明
主持人語:語言生活包括語言運用、語言學習和語言研究,因此,語言研究也屬于語言規劃關注的范疇。實踐也早已表明,沒有語言研究的基礎,也就難有科學的語言規劃,難有和諧的語言生活。新年伊始,本刊隆重推出“中國語言學學科建設與發展”欄目,這是因為我們對語言研究與語言規劃兩者間的關系有自覺的認識,更在于語言學發展來到了一個新的十字路口、語言學在人工智能時代有著更重的社會責任、中國語言學面臨著更大的機遇與挑戰。處此歷史方位,需要從語言規劃的角度認真思考“語言學學”的問題。
語言學古老而年輕。早在古希臘、古印度和中國的先秦時期,語言學就伴隨著哲學、宗教學和經學應運而生。在西方,18世紀下半葉建立的歷史比較語言學,標志著語言學進入科學階段。之后,結構主義語言學、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言學、語言類型學、認知-功能語言學、計算語言學等各領風騷,語言學得到了巨大發展。今日的語言學是個“大學科群”,不僅自己橫跨人文科學、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和技術學,而且還影響到一系列學科的發展,形成了眾多的交叉學科、邊緣學科,是名副其實的極具擴張性的“帝國主義學科”。進入新世紀,語言學走到了一個新關頭:一些強勁學派的活力正在衰減,一批學術興趣點正在悄然轉移,一些新的學術生長點正在萌發……做慣了“學生”的中國語言學界,身處如此境地,做得好,也許可在未來的學術競爭中得風氣之先;做不好,即使在舊轍老軌上埋頭追趕,也許在未來仍被甩得很遠。故而需要盤點既往以明史,細察現狀以明實,遠望未來以明勢。
語言學是富于使命感的學科。自古以來的語言教學,不同語言、不同文化、不同時代的翻譯,辭書的編纂等,都是語言學長期堅守而不敢稍怠的領地。而今,從教人學習語言發展到教機器學習語言,擁有語言能力的人工智能,既是未來時代的標志,也是未來社會的核心競爭力。人工智能或曰語言智能的需求及其學習方法,可能成為語言學未來發展的主場,教機器學習語言成為語言學新的社會重責。不管是為自身發展計,還是為履行社會責任計,語言學都必須正視人工智能問題。
中國語言學雖然歷史悠久,但只有到了1898年《馬氏文通》的出版,才標志著進入現代語言學時期。經過百廿年身疲力竭的“跟跑”長征,中國語言學終于到了有望“并跑”、在一些領域可望“領跑”的地步。2017 年 9 月 21 日,教育部、財政部、國家發展與改革委員會公布的“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高校及建設學科名單”中,明顯屬于或包含語言學的“一流學科”名目,就有“中國語言文學、外國語言文學、語言學、現代語言學”4個,涉及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華中師范大學、陜西師范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湖南師范大學、延邊大學等11所大學的17個學科。語言學大約是國家“一流學科”建設中規模最大的學科。
但是俯瞰中國的語言學,被語種分割為不同的碎片,連上述“一流學科”的四個名稱,都有缺乏內部邏輯之感。總體上看,中國語言學還基本處在人文科學的范疇中;社會科學性質的語言學,從事者少,且也不受重視;自然科學與技術學的語言學,雖然于學術、于社會意義重大,但卻較少被認識到。所以,學術領軍人物、學術管理部門,在學科管理的頂層設計(包括學科目錄制修訂)、學術評價指標、科研課題指南、一流學科建設等活動中,都需要明其史,明其實,明其勢,為語言學的整合和發展創造條件、激發動力。
本欄目就是在如此學術時局之下開設的,旨在認識今日語言學的性質,直面中國語言學學科發展的問題,探討中國語言學的發展對策、及充分發揮其學術輻射力的方略。希望引起方家關注,引起學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