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后的林子

許菊蘭

清晨，推開窗，細雨撲面而來，一時有些濕潤迷茫。夢里老屋后的林子是那樣清晰茂密，仿佛就在雨的那一頭，輕拂雨簾，高聳的銀杏樹，蔥翠的竹林又在眼前呈現清晰，那份濃郁的陰涼輕輕地在心頭滑過……

老屋后門外池塘邊有一片竹林，竹林到屋后中間有一溜長滿雜草的荒地。很多年前，大哥工作后，搞了一些銀杏種子回來，把空地種滿。幾年后，一排排銀杏高聳林立。

春天里，暖暖的氣息，惹起銀杏露出嫩嫩的綠芽，慢慢舒展出枝葉，每株銀杏芽孢都會伸展出四五瓣枝葉，猶如綠色的花瓣和春天里的百花爭奇斗艷。

夏天的竹子最茂盛，竹蔭處，我會選一塊空地上，擺上小方桌、小竹椅，一家子圍著桌子，吃飯，乘涼。竹林的清涼將炙熱擋在林外，涼爽在桌子周圍濃郁。偶爾也會有青蛇倒掛翠竹枝頭，每每遇到，只要搖動一下竹子，蛇就會一溜煙地溜走。

每到秋季，樹上掛滿了青黃的銀杏果，我們稱為白果。白果黃透時，母親就用竹棒敲打下來，放在缸里用水泡，泡上幾天，裹在外面那層外衣有些潰爛，母親就用木棍搗碎，倒在細密的籃子里，拎到河邊，浸沒水中，用力左右旋轉，細碎的外皮從籃子的縫隙散漫開去，留下潔凈堅硬的白果。母親把清洗干凈的白果倒在竹匾里晾曬，很快，村里的左鄰右里、親朋好友都會收到一份晾干的白果。此后的清晨，我會抓一把白果，剪開一個口子，放微波爐里，轉上半分鐘，爆裂的銀杏果散發出縷縷清香，那柔嫩的果肉，綠瑩瑩的讓人垂涎。

“秋風何自尋，尋入竹梧里”。秋風入竹林時，纖細的葉子飄落一地，地面有了松軟，踩踏時發出“沙沙”聲響。陽光透過枝葉，閃著暖暖的金光，整個林子都會在一片金色里耀眼閃亮。上學那會，哥和村上的小伙伴們會在里面找麻雀窩，拉彎鳥窩的枝頭，掏著鳥蛋，惹得雀兒上下躥飛，“吱吱”亂叫。每每被母親撞見，都會挨母親的責罵，而后又把鳥蛋放在原來的地方。如今，我才悟出那些鳥也是母親的。

冬日里銀杏樹上的鳥窩突兀在半空里，在記憶里寂寞。而飄落的銀杏葉子，在冬日的暖陽里，在流金歲月里一片金黃。

銀杏樹旁是一片青翠的小竹林，竹林延伸至池塘邊。清明節時節，春雨過后，竹林里就會冒出一層纖細的小竹筍，父母會挑揀采摘回家，剝開筍殼，嫩嫩的筍焯水后放入冰箱里，或分一些親朋好友、左右鄰居。于是竹筍炒蛋，竹筍清炒雪里蕻，青椒竹筍，或河蚌竹筍湯，成了家里餐桌上一道道美味。每到春深時分，春雨過后，我的味蕾開始想念著那道美味。

“幽篁一夜雪，疏影失青綠” 時，一場厚厚的雪覆蓋，竹林縫隙處會有麻雀飛來飛去，哥哥總想著用竹匾絆麻雀，但是每次支撐竹匾后，麻雀只在周圍轉悠，從來不到竹匾里覓食，也從來沒逮到一只。而很多時候，等太陽一出，我會搖晃著竹林，枝葉上的雪會飄舞起來，陽光下晶瑩透亮，讓人沉迷。瓦楞上的厚雪開始融化，屋檐有了冰凌，冰凌在我想念的寒冬里掛了很長很長。

竹林的傍晚是我最留戀的地方，雀兒歸巢，“嘰嘰喳喳”地鬧騰著。我常常跑到竹林里，這邊搖一搖，那邊晃一晃，枝茬停棲的雀兒們會“轟”地一下飛起，眾多的雀兒在林子上空盤桓，繞飛，過一會又落在竹林的另一深處。

每每此時都會被母親拉走，怕我的淘氣，驚飛逃走的雀兒，找不到歸路。

窗外的雨依舊淅淅瀝瀝，遠處的煙雨模糊了我的念想，老屋后的林子已經不復存在，而我仿佛是一只驚飛的雀兒尋找著歸去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