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前八十回中平兒與襲人的比較分析

付遙

【摘 要】在曹雪芹筆下每一位女子之間的區別與聯系并不是完全錯雜而無跡可尋的。本文在進行平兒與襲人的比較時，針對的是前八十回內容所塑造出的平兒與襲人形象。只取前八十回，雖然文本有限，且有不完整之憾，但平兒與襲人在前八十回之中的形象已經比較完善鮮明，且符合曹雪芹的本意。

【關鍵詞】平兒；襲人；前八十回；比較分析

中圖分類號：I207.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04-0171-02

曹雪芹筆下的女兒們都呈現出個性化和多面化的特征，類似于福斯特所說的“圓形人物”，對于這些復雜人物，想要進行完完全全的比較是很難的，因此，我想通過選取一些關鍵點的方式，以具有代表性的特征為例來進行對照，從而方便我們透過現象看本質，加深對平兒與襲人各自特點的理解。

一、平兒與襲人的相似性

（一）同樣擁有俏麗可人的外表

在《紅樓夢》中，曹雪芹對平兒與襲人的外貌描寫都是正面的少，側面的多，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們都有著出眾的外貌。

對于平兒較為正面直接的描寫應該是出現在兩次回目之中的“俏平兒”三個字，“俏”暗含了其外貌的嬌俏動人。比起正面描寫，書中更多的是通過側面描寫來勾勒平兒的美貌的。如第六回中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時“見平兒遍身綾羅，插金戴銀，花容月貌，便是鳳姐了”，鳳姐是王氏小姐，嫁入賈府，身份尊貴又備受賈母寵愛，劉姥姥應該也是略有耳聞的，可以說劉姥姥未見鳳姐前心中應該已經勾勒出鳳姐非凡的樣貌了，在看見平兒時卻將平兒當作心中貌美的鳳姐，可見平兒的美自不必多說。作者雖然很少正面形容平兒的外貌，但通過《紅樓夢》中諸多人物的言語行為的側面烘托，一個花容月貌、清俊俏麗的平兒形象已躍然于紙上、浮現于腦海，呈現在讀者心中。

襲人外貌的塑造方法與平兒相似，外貌的正面描寫也甚少，第十九回小說通過寶玉的眼光來描寫襲人“兩眼微紅，粉光融滑”。可初見襲人的嬌美可愛。第二十六回又通過賈蕓的眼光來描寫襲人：“細挑身材，容長臉面”。“細挑身材，容長臉兒”這句話，給襲人的外貌帶來了一定爭議。但我認為作者筆下的襲人一定是樣貌出眾的。因為寶玉早已成為對女孩外貌有著極高的審美需求的人，更何況他早在初試云雨情時便“素喜襲人柔美嬌俏，遂強襲人同領警幻所訓云雨之事。”一個“素”字更說明襲人一向為寶玉所喜愛，單憑人格魅力襲人是很難讓寶玉如此上心的，她一定也擁有著姣好的面容。還有值得注意的一處，后面在形容五兒容貌俊俏時這樣寫道：“今年才十六歲，雖是廚役之女，卻生的人物與平、襲、紫、鴛皆類。”將襲人與平兒、鴛鴦等美女列為同等姿色，并用來形容姿色非凡的柳五兒，這也能暗示襲人的樣貌非凡。

（二）相似的身份地位

平兒與襲人都是賈府中最重要的丫鬟，平兒是賈府當家人王熙鳳的左膀右臂，襲人是賈母王夫人最疼愛的孫子賈寶玉的大丫鬟。史湘云來到賈府給丫鬟們帶了四個戒指作為禮物，分別送給襲人、鴛鴦、金釧兒和平兒，由此可見，平兒與襲人有著相似的地位，并且她們是丫鬟階層中最高的一級。但另一方面，無論平兒與襲人在丫鬟中有怎樣的地位，她們終究還是下人階層，她們的地位不是與生俱來的，而需要通過個人的能力、才華、忠誠來努力鞏固。

（三）縝密智慧的行事風格

平兒與襲人之所以能在賈府眾丫鬟中脫穎而出，她們縝密細致的性格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原因，她們做事往往滴水不漏，有先見性，把事情做得妥當。

在《紅樓夢》第七回中，鳳姐來到寧國府看望秦可卿，偶遇秦氏的兄弟秦鐘，并對他喜愛有加。鳳姐的丫鬟媳婦們傳話給平兒備得表禮來，“平兒知道鳳姐與秦氏厚密，雖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儉，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頭、兩個‘狀元及第的小金錁子，交付與來人送過去。”可見平兒辦事前經過縝密的思考和判斷，并果決，敢于“自作主意”。秦鐘雖然只是小輩，只是“小后生家”，但平兒深知鳳姐與秦氏的關系好，這份禮不能薄，在沒有鳳姐的指點下親自做主，最終使得鳳姐臉面上好看，也使秦氏感激。

和平兒一樣，襲人也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雖然她的縝密大多用于塑造自己“賢人”的形象上。在第七十七回中，晴雯被驅逐，寶玉傷心一番后讓襲人將晴雯的東西給她送過去，襲人回應道：“你太把我們看的又小器又沒人心了。這話還等你說，我才已將她素日所有的衣裳以至各什各物總打點下了，都放在那里。如今人多眼雜，又恐生事，且等到晚上，悄悄的叫宋媽給他拿去。不但他的，我還有些東西送他。再者，他的月錢攢下幾吊也給他去罷。”這一系列的行為可以看出襲人心思十分縝密，辦事穩妥，想得周全又及時，而她又說道：“我原是久已出了名的賢人，連這一點子好名兒還不會買來不成！”這句話有說給寶玉聽的成分，但另一方面其實也是事實，襲人的縝密細致其實更多的是用來體現自己的賢能的。

二、平兒與襲人的差別

（一）性格的差異——直率與順從

平兒與襲人雖然外表都看似溫純良，但她們的性格其實有著很大的差異。平兒雖然忠心于鳳姐，但是身上的“奴性”較少，她有著自己的原則和立場，也有自己的脾氣和個性。在與賈璉隔窗對話遭到鳳姐誤會和言語上的諷刺時，“平兒道：‘別叫我說出好話來。說著，也不打簾子讓鳳姐，自己先摔簾子進來，往那邊去了。”可以說面對眾人都怕的潑辣鳳姐，平兒卻并不是卑躬屈膝，唯唯諾諾，而是有自己的個性，并能在一定程度上隨性而為，體現出她的真性情。

與她相比，襲人的性格又是另一種面貌。襲人溫順隱忍，甚至有些奴性的意味。抄檢大觀園時，襲人也是第一個將箱子和匣子打開，并“任其搜撿一番”的人。而當晴雯不愿打開箱子時，襲人還想要替晴雯開箱子，這一切都可以看出襲人性格中順從甚至懦弱的一面，與平兒形成了對比。

（二）為人處世的差異——真善與偽善

平兒與襲人外表看起來都是和善能干識大體的人，但是我卻認為她們的“善”在本質上還是有一定差別的。我的觀點是平兒的“善”更加真誠無私，而襲人的“善”，有一定自私的成分，她做出的“善”的舉動往往是從自身出發，對自己有利才去做，所以姑且說她是“偽善”。

如第五十二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中，平兒得知寶玉的小丫鬟墜兒偷拿了王熙鳳的蝦須鐲，為了不使寶玉沒面子，不使賈母、王夫人生氣，也不使寶玉屋里的大丫鬟們面子上不好看，平兒連忙把此事暗中壓下，并不告訴鳳姐和寶玉，而是私下找出麝月，告訴了她，并且讓她多加提防，找出麝月時還考慮到晴雯生性急躁刻意避開了她，后來被寶玉聽到，心里著實感動于平兒的體貼識大體。平兒本來可以以此事向鳳姐邀功，可是她冒著被鳳姐知道的風險壓下這件事，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顧全了大家的面子，真正的為別人著想，著實善解人意又善良。

與平兒的“真”善相對的是襲人的“偽”善，襲人也是善良的，但是她的善始終不能脫離自己的利害關系。例如晴雯與襲人是長期以來一起侍奉寶玉的姐妹，二人在表面上關系很融洽，但當晴雯重病被趕出賈府，襲人一直用一些可有可無的話語勸慰寶玉，我們感受不到襲人的悲傷，而隱藏在她的平靜之下的竟然是“暗喜”，她嫉妒晴雯的美貌，看不慣寶玉與晴雯親密的關系，嫉妒寶玉對晴雯的看重。她把晴雯的東西派人給送了過去，還貼補了一些錢，在外人看來是“賢”且“善”的，但是她把晴雯所有衣服都給她拿走了，就好像希望她永遠不要回來一樣，這難道不是一種“偽善”嗎？

（三）對地位的追求不同

平兒是賈璉的妾室，襲人是最有望成為寶玉日后妾室的人。兩人的身份地位十分相似，但兩人對待屋中男主人的態度和目的卻有著很大的差別，她們對自己地位的追求不同。

平兒一心服侍鳳姐，成為她的左膀右臂，與賈璉保持克制的距離，根本不去想自己如何爬上姨娘的位置，甚至扶正。她從來不會刻意勾引、挑逗賈璉，比起賈璉，她一直是站在鳳姐這邊，但是可以看出，賈璉對平兒是越來越敬重和喜愛的。

而與平兒相比，襲人想當“姨娘”的心思十分明顯。在第三十四回中，王夫人叫人到她房內問話以詢問寶玉情況，襲人說了一些關于寶玉與姐妹的話，看似委婉沒有話外之意，可是已經足夠王夫人擔心的了，好像女孩不守規矩與寶玉做了什么事情一樣，可是與寶玉做過出格的事情的恰恰是襲人自己，王夫人這時候就在心里對大觀園女孩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這為后來抄檢大觀園和趕走一批小丫鬟做了鋪墊。襲人是無心還是有意為之呢？我認為她的話，動機并不單純，她的潛意識里肯定不希望寶玉住在大觀園中，被姐妹們包圍，那就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了。可以說她一直在有意無意討好王夫人，將姐妹們與寶玉隔開，這一切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自己將來做“姨娘”做準備。

綜上，我認為曹雪芹在塑造平兒與襲人形象時，都是出于本心的喜愛的，并沒有所謂的故意貶斥襲人，而襲人的缺點也更體現了人的真實性，人性的缺憾性，這也是襲人形象塑造成功的關鍵因素之一。平兒更像是完美人性的范本，有著圣人之光，襲人更像真實的有缺憾性的人，她們都是可愛更令人憐惜的紅樓女兒，幾百年來，在《紅樓夢》的舞臺上演繹著自己的喜怒哀樂，遲遲不愿謝幕。

參考文獻：

[1]趙靜嫻.襲人與鴛鴦、平兒、晴雯人物性格之比較[J].新疆職業教育研究，2008，16（2）：61-64.

[2]孔令彬，莊婉文.奴性世界里的衛道士與陪葬者——論襲人與平兒[J].南都學壇：南陽師范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學報，2006，26（1）：5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