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蘇
現代心理學認為,“想象,從本質上說來,就是把通過感知把握到的完形或是大惱中儲存的現存圖式加以改造、組合、冶煉,重新鑄成意象的過程。”文學創作中的想象屬于藝術想象,它是寫作者對自己心中已有的記憶表象進行整合而創造出新形象的心理活動過程。
藝術想象的種類很多,常見的有回想、推想、聯想和幻想四種。回想是對過去發生的業已模糊的事物進行回憶,重新恢復它的形象;推想是由已知的事物的表象推測出未知事物的形象;聯想是感物聯類,由此及彼的想象,它把同類或與之有關的形象融合起來;幻想是指從個人或社會的理想和愿望出發,對尚未實現的事物所做的構想,這是一種超越現實的想象。從藝術想象與文學作品的基本構成要素之間的關系來看,想象在文學創作中的藝術功能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想象可以增補情節的長度。文學作品大都是有情節的,無論是以敘事為主的作品,還是以抒情為主的作品,差不多都有情節這個重要元素。情節來自于生活中的故事,而生活中發生的故事在更多的時候是不能滿足文學作品對情節的要求的。文學作品中的情節要求有一定的長度,而生活中發生的故事并不一定都能達到情節要求的長度,在這種情況下,想象就顯得特別重要了。因為作者可以根據已有的生活故事通過想象來彌補情節的不足,使情節變得更完整、更復雜、更曲折、更符合藝術的要求。這里我想以筆者的小說《涼鞋》為例。這篇作品的構思源于我自己的一段親身經歷,一年夏天,我穿著涼鞋去宜昌出差,從宜昌坐夜行客車返回武漢的路上,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與我鄰座。車燈關閉之后,我的一只腳從涼鞋里抽了出來,無意之中踩到了鄰座那個姑娘的一只腳,而那個姑娘卻非常配合,任我將她的腳踩著,踩得我心花怒放,熱血沸騰,激情澎湃。后來車到沙市車站停了一會兒,客車停下時車上的燈開了,我就趁機看了一眼那姑娘的腳。這一看讓我萬分沮喪,因為我發現我踩著并激動了一個多小時的東西并不是那個女孩的腳,原來是她脫在腳邊的一只泡沫涼鞋。這是一個荒唐的故事,我決定將它寫成小說。但是這個故事太簡單,顯然達不到小說要求的情節長度。于是我就發揮想象進行虛構,設置了三個人物,安排了矛盾沖突,情節顯得曲折而有意味。大學助教朱思和大學園林工馬吉是好朋友,兩人都住在單身教工樓里,并且都處在渴望戀愛的人生階段。朱思出差回來,對馬吉講了在車上發生的荒唐故事,性格開朗的馬吉說,如果換了我,我要么真地踩一踩她的腳,要么就把她的涼鞋扔到窗外去。不久,馬吉去市花木公司辦事,意外地碰到了一個穿黑色涼鞋的姑娘,他馬上把她與朱思講的那個女孩聯系起來了。馬吉建議朱思與他一起去一趟花木公司,看看那位姑娘是不是他在車上遇到的那一位女孩,但內向而膽小的朱思卻拒絕了,他讓馬吉幫他打聽。馬吉再去花木公司時,便確認花木公司的云嵐就是朱思車上遇到的那個女孩。但是,云嵐后來卻愛上了馬吉,不久就和馬吉結婚了。當朱思得知馬吉的新娘就是他車上遇到的那個女孩時,他的心理開始變態了。后來,朱思鬼使神差地跑到了馬吉的家里,請求云嵐將她已經不穿的那雙黑色涼鞋送給自己留作紀念。就在這個時候,馬吉突然回家取剪刀,朱思迅速鉆進床下。馬吉取了剪刀要走時,朱思在床下因為發現了黑色涼鞋而驚叫了一聲,馬吉對此感到不可思議,于是捅了朱思一剪刀。這就是小說的情節梗概。由于想象的作用,我為一個簡短的故事補上了一系列環節,使作品情節變得完整、曲折、生動,達到了文學作品對情節長度的要求。
第二,想象可以加強人物的厚度。文學作品刻畫人物形象的基本要求是人物具有典型意義,只有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才能有厚度。人物有厚度指的是人物形象豐滿,豐滿的含義是性格豐富,有血有肉。有些文藝理論家把作品中的人物分為扁型人物和圓型人物,扁型人物有類型化的特點,性格單一,形象單薄,而圓型人物一般都有一個核心性格或主導性格,同時又有不同的性格側面和層次,所以就顯得性格復雜,形象豐滿,給讀者一種立體化的感覺。在我看來,扁型人物就屬于沒有厚度的人物,圓型人物則屬于有厚度的人物。那么,怎樣在寫作中塑造有厚度的人物呢?想象應該是一個十分有效的方法。人物描寫有行動描寫、語言描寫、外貌描寫和心理描寫等。在心理活動的描寫方面,想象的作用可以說是不可代替的。而對人物心理活動的描寫,又最能顯示人物性格的復雜性和豐富性,最能有效地加強人物形象的厚度。劉慶邦的小說《鞋》,在人物的心理活動描寫方面顯得特別出色,他用神奇的想象把女主公守明的內心世界刻畫得層次分明,微妙微肖,栩栩如生。比如她拿到未婚夫鞋樣子之后的心理活動:“她把鞋底的樣子放在床上,張開指頭拃了拃,心中不免吃驚,天啊,那個人人不算大,腳怎么這樣大。俗話說腳大走四方,不知這個人能不能走四方。她想讓他走四方,又不想讓他走四方。要是他四處亂走,剩下她一個人在家又怎么辦。她想有了,應該在鞋上做些文章,把鞋做得比原鞋樣兒稍小些,給他一雙小鞋穿,讓他的腳疼,走不成四方。想到這里,她仿佛已看見那人穿上了她做的新鞋,那個人由于用力提鞋,臉都憋得紅了。她問,穿上合適嗎?那個人吭吭吃吃,說合適是合適,就是有點緊,有點夾腳。她做得不動聲色,說,那是的,新鞋都緊都夾腳,穿得次數多了就合適了。那個人把新鞋穿了一遭,回來說腳疼。她準備的還有話,說,你疼我也疼。那個人問他哪里疼。她說,我心疼。那個人就笑了,說,那我給你揉揉吧!她有些護癢似的,趕緊把胸口抱住了。”寫作者通過這一大段心理活動的描寫,充分展示了守明微妙的細膩的復雜的內心風景,她的心靈地帶是那么溫和,那么柔軟,那么敏感,那么善良,一個感情豐富、熱情似火、柔情如水、溫情脈脈的待嫁姑娘的形象于是躍然紙上。守明這個人物顯然是一個圓型人物,她是一個有立體感的人物,是一個有厚度的人物。而想象對這個人物心理活動的描寫與展示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第三,想象可以設制環境的限度。在一部具體的文學作品里,人物必須在特定的環境中活動才能顯示出他的意義,情節必須在特定的環境中展開才能夠顯得合乎情理。如果沒有特定的環境,人物的活動和情節的發展都會失去依托,從而缺乏必要的真實性和有效的邏輯支撐,進而使整個作品失去說服力和感染力。為了增強作品的可信度和邏輯力量,讓人物形象和情節安排獲得一種藝術的真實,寫作者常常借用想象來設制一種有一定限度的典型環境。事實上,大量的優秀文學作品,就是因為設制了必要的環境的限度才取得成功的。如蘇童的小說《神女峰》,作家在短短幾天的時間里寫出了好幾種背叛,描月背叛了戀人李詠,老崔背叛了朋友李詠,描月和老崔的背叛行為又一起背叛了神女峰的傳統象征意義。這么多的背叛在一兩天的時間內完成,如果作品描寫的環境不是在一條船上,而是在一座城市里,或者在其他什么地方,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令人相信的。蘇童超群出眾的智慧就在于他為這些人物關系的背叛設制了一個非常特殊而有效的環境。作品中的環境就是那條逆水而上的客船,并且是向著神女峰行駛的。在船上,三個人包了一個二等艙,這是人物活動的主要場所,除此之外,還有船上的甲板,這里是描月和老崔活動的重要場所。船上雖然有很多人,但與作品中的三個主要人物都沒有關系,也就是說,作者嚴格將他作品中的人物關系限制在三個人之內。因為環境特殊,所以三個人物只能在這條船上活動,或者在艙內,或者去甲板上,而且三個人物不與其他任何人發生關系。這樣一來,環境就有了十分必要的限制,一是人物活動的地點有限制,二是人物交往的范圍有限制。正是因為作者巧妙地設計了這些限制,人物關系的變化才寫得這么集中,這么迅速,情節的發展演進才顯得如此真實可信。作品對描月的心理變化軌跡描繪得十分細致,上船時剛見到老崔,描月是用貶低的口吻說老崔的:“哼,你大哥就這模樣呀!”包一個二等艙安頓下來之后,老崔問描月是不是第一次坐船,描月對他非常反感:“第一次怎么啦?描月說,坐輪船有什么可得意的,又不是坐航空母艦。”后來,當李詠埋怨描月嘴巴厲害時,老崔用討好的口吻贊揚了描月幾句,“描月這時候撲哧一笑,準確地說,那是發生在她和老崔兩人之間的會心一笑。這種微妙的情景來得很突然。描月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她猛地轉過臉去,心里隱隱地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從這個時候開始,描月已經從心里開始背叛李詠了。接下來,老崔伸過自己的酒杯讓描月也喝一口,這個細節讓描月心中產生了漣漪,“現在她獨自一人站在這里,眼前看見的卻是一杯酒,老崔手里的那杯酒。描月想,也許自己太敏感了,也許那杯酒沒有什么含義,他和李詠是那么好的朋友,會有什么含義呢?”這一段心理活動可看出,描月對老崔已有了某種程度的向往與渴望。所以后來當老崔在甲板上正面向描月表達愛意的時候,描月連半句拒絕的話也沒有。“那天夜里老崔的目光明亮如燈,描月卻看不見自己的手指,只看見老崔的那只手,那只大手從容不迫地伸過來,握住了她所有的手指。描月沒有拒絕,惟一讓她不安的是,這事情來得太快了。”正如描月認為的那樣,事情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但是,由于作者設制了一個有限度的典型環境,為人物的行動選擇了一個特殊的表演舞臺,為情節的發展找到了一條非常可信的敘事通道,所以人物之間所有關系的變化都顯得自然而然,仿佛水到渠成一樣,讓人信服。

《神女峰》
在討論了想象的藝術作用之后,我們有必要著重探索一下想象的技巧。在文學寫作實踐中,要想讓想象充分發揮它的藝術功能,寫作者必須要有一些行之有效的技巧。想象的技巧很多,下面我想介紹幾種被現代寫作者經常使用的技巧。
第一種,假設式想象。所謂假設式想象,是指寫作者為了藝術創新,先假設一個現實生活中不存在的前提,然后在這個基礎上展開想象。魯迅在談到藝術對生活的提煉時就認為藝術創作“可以綴合、抒寫,只要逼真,不必實有其事也。”假設的前提有多種,可以假設一個原因,也可以假設一個人物,還可以假設一個環境。例如諶容的小說《減去十歲》,假設的就是一個原因。文化大革命結束不久,一個小道消息忽然傳進一個單位的辦公大樓,消息說:上面要發一個文件,每個人減去十歲。由于這個假設的原因,這個單位發生了一連串的喜劇。六十四歲即將退居二線的局長季文耀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欣喜萬分,因為這么一減他就只有五十四歲了,還可以在領導崗位上再干十年;張明明本來做好了接班當局長的思想準備,可是一減去十歲他就沒戲了,因為季文耀不下他就上不了,于是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種失落的感覺;三十九歲的鄭鎮海一直對老婆不滿,“說起話來粗聲粗氣,生一個孩子就胖得像個桶,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要性格沒性格。”他早就想和她離婚,但考慮年齡大了離了婚不好再找,所以一直沒有付諸行動,現在歲數一減才二十九歲,他于是就下決心離婚了。“離就離!二十九歲的男青年,找對象最合適的年齡,還怕找不著一個水蔥兒似的大姑娘,二十二三剛畢業的大學生,文文雅雅的,又現代派。”大齡姑娘林素芬因為二十九歲還談不上對象不禁心急如焚,四處托人幫她物色對象,現在只有十九歲了,她的心態一下子完全變了。“一個含苞待放的少女,還用得著工會操心?還用得著婚姻介紹所幫忙?還用得著到組織的舞會上找伴?統統一邊去吧!”這一連串的喜劇人物和荒唐故事是怎么虛構出來的?就是因為有了一個假設的前提,作家就是圍繞著這個前提展開想象的。王蒙的小說《冬天的話題》也是一篇典型的用假設式想象創作出來的作品。作品假設了一個生活中沒有出現過的人物朱慎獨。朱慎獨是研究沐浴學的,沐浴就是洗澡,朱慎獨成為一個名人主要是由于他是國內外罕見的一位沐浴學權威。王蒙別具匠心地假設了這樣一個人物之后,許多奇特的想象便接踵而來了。“他費時十五年,寫下了多卷本《沐浴學發凡》,內容包括人體與沐浴……沐浴與皮膚、沐浴與毛發、沐浴與青春期衛生……‘戰時沐浴’、‘沐浴與水’、‘沐浴與肥皂’、‘浴盆學’、‘浴衣學’、‘搓背學’、‘水溫學’、‘浴巾學’、‘沐浴與政治’等章,堪稱洋洋大觀,走在了世界前列。”接下來朱慎獨又有了崇拜者余秋萍,又有了反對者趙小強。整整一個冬天,關于沐浴學的爭論便成了熱門話題。這是一篇絕妙的諷刺小說,王蒙天才的想象力讓讀者折服。而王蒙使用的想象技巧就是典型的假設技巧。
第二種,對比式想象。所謂對比式想象,是指把性質截然不同或情景完全相反的表象聯結起來。這種想象使用特別廣泛,而且容易掌握。這種想象的好處是能夠讓讀者同時看到兩種性質的形象,從而在強烈的反差中把握寫作者的意圖。對比式的想象在小說寫作中被廣泛運用,差不多所有的小說家都使用過這種想象。俄國作家契訶夫就是一位運用對比想象的大師,他的小說,《變色龍》和《萬卡》都是對比想象的經典作品。前者通過對比想象辛辣地描畫出奧楚蔑洛夫對上奴顏婢膝對下作威作福的可笑、可恥、可惡的嘴臉。后者中的對比想象運用得更加出色,其中運用了三重對比,一是兩種生活境況的對比,萬卡給爺爺的信透露出了他在莫斯科凄慘的生活景況,揭示了資本主義城市人心的險惡和人情的淡漠,同時萬卡的美好的回憶和想象又向讀者展示了宗法制度下的農村人性的善良和親情的溫暖,兩相對比,萬卡離開城市的迫切心情和對兩者的情感傾向就一目了然了。二是人物心境的對比,在城市里,萬卡的生活非常艱苦,整天生活在饑餓與恐懼之中,心情因此也十分遭糕。可是當他想起過去展望未來時,他的心境立刻會變得快活起來。三是人物的悲慘命運與人物的美好理想的對比。作者運用多重對比進行藝術想象,成功地刻畫了一個典型的悲劇人物,深刻地表達作者對資本主義化的城市的批判。
第三種,夸張式想象。所謂夸張式想象,是指寫作者在遵循藝術真實原則的前提下進行的不太合乎生活真實的一種極端化想象。這種想象也叫放大式想象。運用夸張式想象寫作出來的作品往往帶有一種荒誕意味。楊爭光有一篇題為《萬天斗》的小說,萬天斗就是這篇作品的主人公,也是作者著力刻畫的一個藝術典型。為了突出萬天斗這個人物的個性,作者寫了與萬天斗有關的三個生活片斷。第一個片斷寫胡太平夫婦大清早找到萬天斗門口大吵大鬧,說是萬天斗踩了他們家的玉米苗,而萬天斗卻死活不承認自己踩了,胡太平夫婦卻不依不饒,胡太平的婆姨還朝萬天斗臉上吐了一口痰。關于這個片斷的構思與描寫,作者的想象顯然是夸張的,我想,即使萬天斗踩了胡太平家的玉米苗,他們也不會這么大動干戈。關于吐痰的細節描寫就更是帶有夸張的色彩:“胡太平的婆姨從背后閃出來,嘴巴裂成喇叭花那樣子,朝著萬天斗。啐——萬天斗聽見了這么一聲。萬天斗看見了一團什么東西從那個小窟窿里飛出來,粘在他的臉上。他知道那是一種臟東西。她是個矮個子女人,為了讓那東西有點準頭,她把下巴往上翹了一下。”在現實生活中,即使萬天斗踩了胡太平家的玉米苗,他們頂多也就是吵一吵,絕對不會朝人臉上吐痰。楊爭光的這個想象屬于放大式的夸張。他用這種放大的形式凸顯了人性中的仇恨。第二個片斷寫村長將萬天斗和胡太平夫婦帶到村委會,村長的本意可能是為了解決村民之間的矛盾,但是村長還未來得及發揮作用,壇子的幾句笑話已將他們的矛盾化為烏有。壇子當時正在村委會院子里和幾個人聊天,他的話題是:“姑娘的奶奶是金奶奶,婆姨的奶奶是豬奶奶。”壇子說:“婆姨一生娃,不管有人沒人,蹲下一扯,奶奶就嘟嘟一下從那里吊出來,往娃嘴里一塞,讓娃娃拱,豬就是那么拱,真不值錢,和豬一模一樣。姑娘,你們誰見過姑娘的奶奶,你敢把姑娘的奶奶捏捏?你不要命了。”壇子的笑話馬上轉移了萬天斗和胡太平夫婦的注意力,他們被壇子的話說得如醉如癡。他們似乎都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村長也忘了,他也被壇子的笑話迷住了。這個片斷顯然也是夸張的想象,壇子的笑話魅力再大也不會讓他們的矛盾這么輕而易舉地煙消云散。作者這樣夸張的目的,我想是為了凸現人物內心世界的空虛、無聊和卑微。第三個片斷寫萬天斗忽然想起了少給了他一塊錢的馬跟,然后跑到馬跟家里在馬跟的屁股上劃了兩刀。這之前萬天斗賣給馬跟一頭羊,馬跟給錢時讓萬天斗數一下,萬天斗卻裝大方不數,等馬跟把羊牽走后,萬天斗數了錢,卻發現少了一塊,萬天斗于是對馬跟懷恨在心。萬天斗去找馬跟時,馬跟正好睡著了。“他從炕墻下取下了那個剃刀,他看見刀刃在他的鼻子下邊閃了一下。他拿它在馬跟的屁股上劃了兩刀,他聽見刀子劃進肉里的聲音,有點發澀。然后,他聽見馬跟叫了一聲。馬跟坐起來,用手捂著屁股,兩個眼睛圓圓的,看著他。”萬天斗用剃刀劃馬跟屁股的這個細節已經夸張得近乎荒誕了,但是讀者卻看到了真實而可怕的人性中的另一面。讀完這篇小說,我們發現構成情節的三個片斷之間的關系并不是那么緊密,似乎也沒有必然的邏輯聯系,但是這三個片斷都由主人公萬天斗貫穿著,所以又顯得十分緊湊。綜合起來再看這個三個片斷,不難發現一個特點,那就是人物的行動不太合乎現實生活中的因果邏輯,也就是原因小,結果大,微不足道的原因卻導致意想不到的嚴重后果,踩玉米苗遭到以痰吐臉,幾句笑話解決了村民之間的矛盾沖突,一元錢引起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就是典型的夸張性想象。這種想象使作品充滿了黑色幽默式的荒誕之美。
注釋:[1]滕守堯:《審美心理描述》,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版。
[2]曉蘇:《大學故事》,長江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3]劉慶邦:《劉慶邦小說自選集》,河南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4]蘇童:《水鬼手冊》,江蘇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
[5]魯迅:《魯迅全集卷十》,第198頁。
[6]諶容:《絕妙幽默小說》,中國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
[7]王蒙:《堅硬的稀粥》,長江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8]楊爭光:《收獲》,198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