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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曲

2018-05-16 01:44:24甫躍輝
大理文化 2018年3期

甫躍輝,1984年生,云南保山市人,現居上海。復旦大學首屆文學寫作專業研究生。江蘇作協合同制作家。在《人民文學》《收獲》《十月》《花城》《大家》《今天》等刊物發表多篇作品。出版有長篇小說《刻舟記》,小說集《動物園》《魚王》《散佚的族譜》《狐貍序曲》《每一間房舍都是一座燭臺》等。小說集《少年游》入選中國作協2011年度“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先后獲《上海文學》短篇小說新人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新人提名、郁達夫小說獎、“紫金人民文學之星”短篇小說創作獎、十月文學獎、高黎貢文學獎等。

三分之一的時間幾乎已經過去

那時候所有的星星都閃閃發光

當愛情突然出現給我

讓我充滿了恐怖的記憶

——但丁《新生》

A面·小霧之一

“今天立冬了。”她說,“冬天的時候,人會變得更殘忍一點兒。

“怎么了?”他給自己的杯子倒滿啤酒,再給她的杯子倒滿啤酒。他應該先給她倒酒的,每次都忘記。啤酒泛著泡沫,隱隱可聽見泡沫生長和破碎的聲音。

“沒,就突然這么覺得。”她看看他,笑一下,眼角生風,臉上閃過光亮,是店外馬路上馳過的汽車的燈光。隔音效果很好,聽不見一點兒車聲。

“可是回想一下,我每次很決絕或者很殘忍地對待自己的時候,都是很冷的時候。”她兩只手握住啤酒杯,往嘴邊送,小心翼翼,仿佛怕冰鎮的啤酒燙到嘴唇。“以前我覺得可以對自己苛刻一點,就不自私,就可以對別人好。后來覺得,對自己殘忍的時候,很容易也殘忍地要求別人,其實也是對別人殘忍。冬天的時候,甚至可以為了暖和點兒入睡,就抱緊別人。冷讓人做得到,忘記自己喜不喜歡……”她說了一大通,他抬起頭看她,她停住不說了,又沖他笑笑,臉頰紅潤,眼角生風。

“哎喲,我說什么鬼話啊……”她瞬間恢復到以往的那個人。

“小霧。”他喊她。

“嗯?”每次他喊她的名字,她都如此認真地回答。

“沒什么,喝酒啊!”

杯子碰到杯子。有酒灑到他手背上,涼津津的。

真是到冬天了。

法桐葉還黃著,銀杏葉還黃著,路邊花壇的小菊花也還黃著。他卻穿上皮夾克了。還記得剛到上海讀書時,即便到冬天了,他也每天洗冷水澡。

“我沒跟你說過吧?到上海的第一年,我一直洗的冷水澡。”他緩緩喝干了杯里的酒,“上海的冬天,真夠冷的,北方的同學都凍得受不了。到冬天了,他們看到我仍往水房邊的淋浴問跑,那個驚訝啊。淋浴間只有冷水,夏天的時候,大家都在那兒沖涼,冬天一到,就全跑學校的公共浴室去了。我一個人在三四十平米的淋浴問,脫了衣服,凍得哆哆嗦嗦,擰開水龍頭,喘上好幾口大氣,才敢湊過去。水那個冷啊!沖到頭上,就如同石塊砸下來。這時候我才知道,香皂真是好東西,能讓人干凈,還能讓人暖和。我趕緊往身上抹香皂,總算是暖和一些了。到了過年前后,香皂也不起作用了,每次洗澡,頭皮都痛得厲害……我干嘛不去澡堂?嘿,我以前跟人說到這事兒,就說是因為窮,要省錢,其實省錢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進澡堂要刷卡,我不知道怎么刷卡啊。我又不好意思問同學。”

“就為這個?”她給他倒滿酒,再給自己倒滿酒。

“你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多靦腆……見到女孩兒,甚至連話都不敢說了。

“去!”她笑,飛他一眼,“這我可沒看出來。還記得吧?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

“誰知道那是真是假啊?你不也說你不記得了?”

“我后來想起來了!”她笑笑。

“那不算……哎,說說現在吧,你最近工作怎樣啊?”

“能怎樣呢?我這個星期基本每天都加班,老板死盯著數據。你說他是不是太孤獨了,想大家陪陪他?”她乜他一眼,白顧白喝了一杯酒。

“夏天過去了,喝不下啤酒了。喝黃酒吧?”她放下酒杯,盯著他。

“我怕醉。我一喝混酒就醉。”

“跟我喝酒你還怕醉?”

“怎么跟你喝就不怕了?醉了多丟人啊。”

“去!你丟人的次數還少么?多一次也不多嘛。”

說話問,服務員已經走過來,一手一瓶上海老酒。她讓服務員把兩瓶都打開。服務員問,都打開?她又說了一遍,都打開。他始終看著她的臉。

“別看我!”她說,“我臉上又沒長麻子。”

他越發專注地盯著她的臉看。下巴,嘴巴,鼻子,眼睛,眉毛,額頭……他該怎么形容這張臉呢?熟悉,卻又忽然覺得陌生。她留著小伙子似的短發,短短的劉海柔順地分開,額頭在燈下泛著一點點兒光亮——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朝他湊過臉,伸手將額頭前的頭發朝兩邊撩了撩,抿著嘴,圓睜眼,定定地瞅著他。

“看到什么了?”

“麻子!”他哈哈笑。

“你臉上才有麻子!”

火鍋端上來了,擱在兩人中間,呼呼地冒著白氣。他看不清她的臉了。

菜一碟一碟端上來,白的白菜,青的青菜,紅的羊肉,篷勃地堆放在桌邊的小推車上。看看窗外路上走過的瑟縮的行人,再看看這火鍋,這菜,越發覺得冬天來了。

他們拿上碟子,朝火鍋里傾倒。

一蓬一蓬的熱氣持續升騰著。

“你要看好他啊,別再讓他喝多了!”不知何時,戴茶色眼鏡的老板轉到他們身后。

“不會不會,老板放心!”她抬頭看老板,眨一眨眼。

“我上次沒喝多啊……”他撓撓后腦勺。

“那還沒多?桌子都快給你掀翻了!”老板笑,指指她,“你喝不過她。”

“嗨!老板都說了,你就少喝點兒啊!”

“上次確實沒喝多,我還記得,我是差點兒推倒桌子,可要真喝多了,就什么也記不得了。”他隱約回憶起上次的情形,他倒在地上,被她扶起。

“那是啊那是啊,你多能喝呀!”她朝他眨眨眼。

“喝是不能喝了,今年都不知道喝醉多少次了,每次喝多都失憶……三十歲了,這輩子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時間過去了。”他抬起頭看她,她白皙的臉被熱氣一熏,紅撲撲的。

“我可不想活那么久……趁著年輕,多喝幾杯唄。來!干一杯!”

看她一仰頭喝光了,他才慢吞吞喝了。

“這是我們第幾次一起喝酒了?”

“誰還一次次數著啊?”

“第三次……好像很多次了,其實也就三次。還記得第一次喝,也是在這兒。說真的,那天真夠神奇的,第一次跟你見面,就喝那么多……”

“要不是我們都喝多了,我們今天也不會在這兒繼續喝了。”

“這么久了,我倒是一點點想起那晚上的情形了。說來奇怪,我沒什么網友的,你算是極少的幾個之一,竟然就見面了,而且見面前還沒聊過幾句。”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那天忽然就給你發私信約你出來喝酒。沒想到你就答應了。可又覺得吧,這一切挺順其自然的。

“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他笑笑。

她欲言又止,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你想說什么?”他給自己倒滿酒。

“你知道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后,我回去把她的微博從頭到尾又翻看了一遍。”

“你說我前女友的微博?那可是好幾千條微博啊。”

“是啊,我看了好幾天。說實話,她比你可愛多了。”

“那是,她是挺可愛的。我知道很多人喜歡她。她和我說過,她只要在微博上發,說要到哪兒了,就會有很多那個地方的男人約她喝酒。”

“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

小霧搖一搖頭,抬起酒杯晃了晃,不言也不語。

“你和她不一樣。”他笑一笑,舉起杯子,和她的碰了一下。

“我知道。”她端起杯子喝了一杯。

“對哦,你最近見小舞了嗎?”

“小舞?”他稍微愣了一下,“我上次見過她后,再也沒跟她聯系過啊。再說,除了微博,我都沒她的聯系方式。”

“真沒有?”小霧笑一笑。

“真沒有……怎么?這有什么好騙你的?”

“沒什么,就隨便問問。”小霧低下頭喝酒。

B面·小舞之一

和小舞第一次見面的情形,是過了好些日子后,他才慢慢想起來的。

那天是小霧和小舞一起約的他。此前他們完全不認識,她倆給他發了微博私信,直接約他出來喝酒。他覺得特別,就同復了。他在手機上一直在跟小霧聊,沒顧上小舞。等到見面,他和小霧儼然很熟悉的樣子了。透過書店的玻璃幕墻,他一眼就在往來穿梭的人潮里認出了穿一身深藍色牛仔衣服、蓄著齊耳短發的小霧。穿過書店大堂罩的一排排書走出去,午后的陽光照亮大堂的瓷磚地板,反射后的光芒籠罩著他。他忽然想,他像是穿過了歷史和光陰交織而成的一張網。

他喊小霧,小霧朝他笑笑。

“去哪兒呢?”他說。

“我找好地方了。”

小霧朝前走,他很自然地跟上去。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小霧身后閃出的女孩兒。和小霧的男性化打扮不同,她顯得清秀婉約許多,小小的臉盤,長發披肩,一條灰色棉布長裙,腳上一雙細高跟黑色涼鞋,襯出她異常白皙的雙腳。她注意到他在看她,低頭呵呵笑了兩聲。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你是小舞吧?”

“偷聽你倆說話老半天了。”小霧說。

他看看小霧,有些尷尬地笑笑。

大概就是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他和小霧是不是熟絡得過于快速了。

去的一個很小的茶餐廳。還不到吃飯時候,八九張桌子都是空著的。她倆挨著坐了背對門的一邊,他挪了挪她倆對面的椅子,對著她倆中間的縫隙坐下。小霧跟老板很熟絡的樣子,要來菜單,點了兩個菜,點了六瓶黃酒。他本來說要三瓶的,小霧說,那怎么夠呢,來六瓶吧。他沒再說什么。在酒上來前,他們的聊天時斷時續,彼此都有些尷尬。他問她倆,是做什么工作的。她倆一一說了。又問她倆,怎么會忽然約他喝酒呢。她倆相視而笑。

“那你怎么就答應了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答應了。”他也笑。

他沒再問她們什么。

酒上來后,氣氛才緩和了。他們天南地北地聊著,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那些話當時他就知道,說過后是絕對記不住的。但小舞的一句話,他記住了。

“她是因為你的前女友,才找到你的。”

“這……”他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

“她喜歡你前女友,然后就喜歡上你了。不可思議吧?”小舞像是要把惡作劇進行到底。

“你介意嗎?”小霧盯著他。

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完全不記得當時是怎么應對的了。只記得后來喝多了酒,小霧上樓去上衛生間,他猶豫了一下,也說要上衛生間。他看到小舞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他推開椅子,搖搖晃晃地離開桌子,搖搖晃晃地上樓。剛沿著樓梯走上去,抬頭看到小霧正從衛生間里出來。在樓梯口,兩人讓了一下,沒讓開,自然而然地,就抱在一起了。

他吻住她的時候,她也吻住了他。

嘴里一股血腥味兒。

那天,小霧穿的是一條破洞牛仔褲。他抱著小霧,騰出一只手來,從小霧后腰那兒伸進去,一直往下。小霧放開那條糾纏不休的舌頭,猛地把他推開了。

回到樓下,小舞看看小霧,又看看他。

“你倆怎么消失了這么久?”

“還剩多少酒了?還要加酒嗎?”他忙岔開話題。

又上了兩瓶黃酒。

剩下的時間里,他幾乎都在跟小霧說話,小霧不時和他碰杯。兩人很快就有了醉意。小霧滿臉酡紅,眼神迷離,他想,他一定也是這樣子吧。兩人的腦袋越湊越近,恨不得隔著桌子吻在一起。他偶爾看一眼小舞,小舞總是微笑著回看他。那微笑讓他有些心驚,又或者,有些心動。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

自那以后,他和小霧聯系頻繁,卻沒再聯系小舞。

小舞也沒聯系他。

A面·小霧之二

因為時刻提防著,他這次總算沒喝醉。大概也因為時刻提防著,兩人之間總有些距離,氛圍多少有些讓人尷尬。他買了單,和小霧一前一后下樓,走出飯店,馬路上已是夜色彌漫。燈火照亮一家家飯店酒店,不知哪兒涌出來的年輕人,占據了一個又一個光亮的角落。他想伸手去拉她,她一甩手,避開了。兩人并不說話,漫無目的地朝前走。雖說并沒喝多,酒意還是漸漸上來了。又走了一陣,眼前是一家賓館,幾個亮著霓虹的大字從上往下排成一列。他抬頭看著,像是要一個字一個字去確認。

“要去開房嗎?”他嬉皮笑臉的,回頭對小霧說。

“好啊。”小霧也抬頭看看那一列碩大的店名。

“你不怕啊?”他又嬉皮笑臉地笑,聲音里禁不住有些顫抖。

“怕什么?”小霧笑一笑。

“那你把身份證給我。

“好啊。”小霧在小包里翻找了一會兒,取出身份證遞給他。

他接過身份證。一股巨大的力量攫住了他的心。

他到前臺開房,其問回頭看了小霧兩次。小霧斜跨一條腿站著,一副很輕松很無所謂的樣子。賓館大廳是裝飾浮夸的土豪金風格,四處鑲嵌的玻璃讓空間顯得復雜暖昧,小霧置身其中,宛如錯入了虛假的夢境。

房卡到手,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小霧。小霧正東張西望,似乎感知到他的目光,回頭看他,笑了一下,便跟著他進了電梯。電梯四壁也是土豪金,頂上是塊玻璃。他抬頭看頂上,小霧也抬頭看頂上。兩張昂起的臉像花一樣盛開在一起。

一直沒說話。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小霧一路跟隨著他。走過長長的甬道,太長了,長得簡直就像半輩子。終于找到房間,用房卡刷了一下,沒反應,又刷了一下,嘀一聲,擰了一下把手,門開了。小霧一閃身,從他身后繞到前面去了。他回身關上門,扣上防止外人進入的鐵鏈。轉過身來,小霧正貼臉站在他面前。他猛地抱住她,她也抱住他。

“你不覺得奇怪么?”他說。

“什么奇怪?”小霧說。

“我們……”

“我們怎么奇怪?”

他沒再說話,小霧也沒再說話。

后來回想起這一夜,他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變得那么暴力。他簡直是把小霧當成了一件沒有感情的器具。他很不耐煩地拽掉小霧的牛仔褲和T恤,很不耐煩地把她摔在床上,摁住了她的手腳,整個身子壓上去。他咬了她的肩膀,留下了兩排牙印,牙印慢慢滲出血來。小霧想要叫,被他用右手蒙住了嘴,小霧咬住他的食指,他咬著牙一聲不吭……好一會兒,兩人如兩具漸漸冷卻僵硬的尸體,一動也不肯動。

他伸手去摸小霧的臉,小霧把他的手擋開了。

電話鈴聲響了。一聲,兩聲,三聲……

“你電話響了。”小霧說。

“我知道。”他說。

“你快接吧。”

“不想接。”

“萬一是你女朋友呢?接吧。”

他跳下床,在床底下找到褲子,又從褲子里找到手機。果然是女朋友。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小霧,小霧拉過白色的被子,嚴絲合縫地蒙住了整個身體。他按下接聽鍵。

“很快了,這就回來,沒喝多的,你放心……”

掛斷電話,他似乎才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

他去扯小霧身上的被子,扯不掉。又扯了一下,仍然扯不掉。

小霧躺在白色被子底下,一具尸體躺在白色裹尸布底下。那是剛剛還溫熱的身體,剛剛還美麗無比的身體。他低頭看看疲軟的自己,多么丑陋。

“你回去吧。別讓她一直等。”小霧的聲音猶如從墓坑里傳出來。

“那我回去了。”停了一會兒,他說。

“回去吧。”小霧說。

“好吧。”他說。

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穿好襪子,穿好鞋子。他把地上那條紅色胸罩撿起,放到床上。小霧怎么會穿紅色的胸罩呢?他有些莫名地想。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了,他隨時可以推開門走出去了。他沒走出去,而是在床沿坐下。回頭看看小霧,仍是那個姿勢。

“對了,房間有押金的,你明早記得拿啊。”他對著白色被單說,“有兩百塊押金……你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小霧不吭聲。

“那我走了啊,要不要我幫你把燈關了?”

他走到門邊后又回頭問。

小霧仍然不吭聲。

猶豫了一下,他關掉了燈。

屋子在他身后一片漆黑,一個墓坑給厚厚的黃土蓋上了。

他走在金光耀眼的甬道里,如夢如幻。

“剛才對不起。沒弄疼你吧?”坐在出租車上,他發了一條短信給小霧。

“你會后悔嗎?”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了一條。

快回到住處時,手機響了,是小霧的短信。

“不會。”

A面·小霧之三

每次和小霧見面,總是在黃昏時分。小霧住在人民廣場附近,上班則在陸家嘴的寫字樓里。每天上班下班,都要坐地鐵穿過黃浦江。路程不遠,卻夠辛苦的,地鐵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最辛苦的還不是這個,是還得穿職業套裝,黑色西裝,白色襯衫,腳上是黑色高跟鞋。”小霧說。“你這樣子,穿上職業套裝是怎樣的?”他說。“就那樣唄。”小霧很無所謂的樣子。“下次穿出來我看看啊。”他說。“真要看?不怕嚇到你?”小霧嘻嘻笑。“這怎么會嚇到我?”“剛開始那會兒,連我自己都被嚇到了。”“既然這么可怕,那下次穿出來我看看。”他也笑。“哈哈,還是不要了吧。”小霧想了想,低下頭喝酒。

再次見面,小霧還是穿了職業套裝出來了。

細雨紛飛。他等在地鐵口,看人一個一個從地下通道浮現。龐德的那首詩回旋在他的腦海里,“人群中這些面孔幽靈一般顯現:濕漉漉的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過頭來,看到一個陌生人站在身后。

“認不出來了?”小霧笑笑,“我從旁邊的地鐵口出來了,老遠就看到你杵這兒。”

“真是認不出來了。”

黑色西服套裝似乎有些小,緊緊地裹著小霧略微有些胖的身體。穿了高跟鞋的緣故,小霧站在身邊,比他還要略微高一些。他接過她手中的黑色雨傘,高高地擎在兩人頭頂。

吃的是燒烤。動筷子前,他看到小霧拿出一張紙巾,小心翼翼擦掉了口紅。

“沒想到你還會打口紅。”他微微一笑。

小霧也笑一笑。

兩人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穿著這身衣服,感覺自己在跟領導吃飯……”小霧說。

“那你就當我是你領導吧。”

“我才不會陪領導吃飯。”

“哎,你們領導知道你平時都干些什么嗎?”

“這話說得……搞得我平時違法亂紀似的。”

“就你唱歌啊喝酒啊這些……”

“當然不知道了,我在公司可是個一本正經的好會計!”小霧說著,兩手交疊在胸前,挺直了身子,睜大了眼,直直地盯著他。

“想象不出來……”他笑一笑。

各自喝了三瓶啤酒,結賬出來,天色尚早,抬了頭看,滿天霞光。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上海看到這么漂亮的晚霞。”

“是哦,難得一見。”

“你在老家經常看到晚霞么?”

“你去過武漢的吧?下次我帶你去。我最喜歡過長江時在船上看晚霞。”

“你去陸家嘴上班,怎么不坐輪渡過去呢?”

“那也得時間來得及啊!”

“也倒是……”一時無話,“這會兒到黃浦江上坐輪渡,看看這晚霞,應該挺爽的。”

“去不去?要不我們這會兒去?”小霧興奮起來。

“算了吧。”他懶洋洋地說,“從這兒打車到黃浦江邊,晚霞早沒了。”

“是哦……”小霧有些失落的樣子,“這兒其實可以走過去的,也不是很遠。有一次,我一整夜失眠,天麻麻亮,就起來了,心想不如早點兒到公司去。出門后,也不坐地鐵,就一路走過去。然后,你知道嗎?我每到一個路口,前面都是綠燈。一路綠燈。我就那么絲毫不用停頓地一直往前走。太可怕了,十一個路口,十一個綠燈!”

“又不是十一個紅燈,有什么可怕的?”他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多少也有些波動。

“你不覺得十一個綠燈更可怕嗎?”

“你看,現在前面是紅燈了。”

他拉住小霧的手。

小霧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在這熱鬧的街道上,在這漸漸熱起來的暮春時節。

“綠燈了。”小霧說。

“去哪兒呢?”

“要不找個地方坐坐,再喝點兒?”

“你屋里有酒嗎?”

“有啊——”小霧拖長了聲音。

“那要不我們到你住處喝吧?”

“也行……就是地方太亂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啊。”

“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小霧扭頭看他一眼,笑了。

“聽你說過好幾次了,說是和消防隊住在一個院子里,真是挺奇怪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小霧說。

拐過兩個路口,來到一扇鐵門前,鐵門里面傳出干凈利落的呼喊,“一!二!三!四!……”又傳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小霧敲了敲鐵門,不多時,鐵門中打開了一個小窗,一張年輕士兵的臉顯露出來,士兵看看小霧,又看看小霧身后的他。

“他是我朋友……”小霧似乎有些膽怯。

年輕士兵不說話,關上小窗,不一時,打開了鐵門。

“謝謝啊。”小霧說。

年輕士兵并不答話,在他們身后關上了鐵門。鐵門的撞擊聲分外響亮。

進了院子,才知道剛才那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是怎么回事。原來院子對面是一棟五六層高的塔樓,樓內沒裝修,樓面懸著一架繩梯。年輕的消防戰士們正迅捷地沿著繩梯往上爬。

“他們在操練呢。”

“每天都操練?”

“差不多吧……走吧。

他隨著小霧拐進左側的樓房,樓內昏暗、凌亂,一些廢舊沙發和椅子堆了一地,幾百年沒住過人的樣子。禁不住想,這地方還能住人?沿著逼仄的樓梯上到二樓,沿著走廊走了一段,又拐進一道樓梯,更加烏暗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睛才適應光線,看清了幽暗里潛藏的一扇扇門窗。稀里糊涂地又走了一段,他聽到小霧掏出鑰匙來開鎖,門打開了,屋里倒還好。沙發冰箱電視一應俱全,地上還鋪了地毯。

“我住樓上的。”小霧朝右側拐。

“那這兒呢?”

“樓下的客廳是公用的,洗澡間和廚房間都在樓下,有時候,我也下樓看個電視。樓下的房間住了兩個女孩兒,她倆吧,大概是同性戀吧。”

他隨小霧朝樓梯上走,樓梯又窄又陡,小霧的屁股繃緊在牛仔褲里。

“你怎么知道她倆是同性戀?”

“這還不容易?聽她們的談話唄。”

“她們都說些什么?”

“和男女之間也一樣啊,說房租啊吃飯啊,也相互吃醋,還談婚論嫁的。”

“她們又不能談婚論嫁。”

“那很多男女也不能談婚論嫁吧?”

他不言語了。

爬到樓上,是個三角屋頂下的空間,彎了腰才能走動。木地板纖塵不染,靠窗的地方支了一張桌子,桌子底下兩個蒲團。正對著桌子的,是一套鋪在地上的被褥,素色的被褥有種沁骨的冰涼之感。再往里更幽暗的地方,立著一座書架,書架上的書沒擺滿,書架邊靠著一把吉他,吉他邊散亂地擺著一些酒,看樣子有的已經打開了。

“怎么樣?能習慣嗎?”

“你怎么住在這樣的地方?”

“太破了,是吧?”

“也不是,就是覺得有些奇怪,你一直這么彎著腰不好吧?”

“還好啊,住久了,習慣了。我跟樓下兩個女孩兒合租的,本來可以住樓下的,但我還是想住樓上。這兒多清凈啊。你看……”小霧說著把窗簾完全拉開,又推開了窗戶,“要是沒有對面這棟樓,大概就能看到黃浦江了。”

一棟土灰色的高樓矗立在窗外兩三米處,高得沒有頂似的。

“問題是……有這棟樓。”

“沒關系嘛,一樣的。”小霧笑一笑,彎腰走到書架邊,回來時手里攥著兩瓶黃酒。“有一瓶昨天晚上我給打開了,一個人喝了一杯,不想喝了。”

小霧坐在蒲團上,倒了一玻璃杯酒遞給他,又自己倒滿了一杯。

碰了碰杯,兩人各自喝下一半。

小霧背對著窗子,他看到,濃烈的夕光正在她身后暗淡下去。這讓他忽然涌起一股對她的疼惜。伸手去拉她,她晃了晃杯子。

“喝酒呢。好好喝酒……”

他不管不顧地拽住她沒握酒杯的手一拉,酒杯一晃,一些酒灑出來,在暗淡的夕光中散開一些酒氣。她忙把酒杯放到桌上,順勢倒進他的懷里。他很快剝掉了她的西裝衣裙。小霧對性事似乎并無多大興趣,只是默默地任由他擺布。好一會兒,他支起身子,讓她側過身去面向窗戶,他從后面抱住了她挺進去。他們靜靜地蠕動著。兩具并沒多少活力的軀體,微弱的喘息是他們活著的唯一證據。窗戶洞開著,夕光在對面樓層的墻面越來越往上升,越來越多的樓層被黑暗給深深地掩埋住了。偶爾有風經過,撩起窗簾,又疲軟地放下。

“會有人看到的……”小霧低聲說。

“對面只有墻。”

結束后,他想要坐起,被小霧拉住了。

“再躺一會兒吧。”

他重又躺下,從身后抱著她。她似乎比穿著衣服單薄不少。

“你最近跟小舞聯系過嗎?”

“沒有,怎么了?不是和你說過么?”

“最近和她吃飯,她經常提起你的。她大概是意識到我們睡過了吧。”

“怎么會呢?這個除非你和她說。”

“不用我說,她會感覺得到的。女人的感覺挺準的……再說,她以前也經常和我一起睡啊。我就像你抱我這樣,從背后抱著她。你不知道她有多小,抱在懷里像是個小孩兒,真叫人心疼啊。”小霧說著笑起來。

“你倆不會是同性戀吧?”他把她推開一點兒。

“怎么可能呢?我們要是同性戀,早就搬到一起住了……”小霧忽然停住了,略微支起腦袋,“你聽,汽笛響了……”

凝神諦聽,是汽笛的聲音。

“是黃浦江上的汽笛……不知道是往上走呢,還是往下走……”

“往上走的話,能一直走到你的老家武漢吧?”

“大概吧。能走那么遠么?”

“以后試試看坐船回去……”他胡亂提議。

小霧不說話了。

他離開時,天黑下來了。他堅持不讓小霧送,自己摸黑下了樓梯,拐出樓去,跟守門的年輕士兵說,開一下門好嗎?年輕士兵大約還不到二十歲,看他一眼,什么也沒說,打開鐵門讓他出去。鐵門在他身后關上的一瞬問,熄燈號吹響了。

A面·小霧之四

“你不會覺得奇怪嗎?”他問,“我們做愛后,你仍然會和我談論我的前女友。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做過的事,也和她做過?”

“不奇怪啊。又不是同時……”

“不知道你為什么那么喜歡她。你和她,其實挺不一樣的。”

“我知道我們不一樣,她比我純粹得多,也勇敢得多。”

“那是你想象的,你都沒見過她,僅憑網上她寫的一些文章和說的一些話,怎么行呢……我不是說她不好,我是說,她可能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每個人對對方都會有想象……你對我也有想象吧?”

“當然有。”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此時,傳來消防戰士們操練的呼喊。整齊劃一,剛勁有力。心想,真為難他們了,這么熱的天,還穿那么厚實的衣服。

“像這些年輕士兵,倒是挺好的。他們大概不會失眠吧?”小霧說。

“誰知道呢?每個人都有愁悶的事兒。

“他們那么年輕,每一張臉都那么好看……有時候我喝多了,他們來給我開門,我都羞愧得要死。我想,我比他們大十多歲啊。他們還是孩子呢,他們看到我這樣子會怎么想?”

“他們是夠年輕的……”他無話找話。

“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怎么放心得下,就讓他們這么出生人死。”

“也沒那么可怕吧。死人的事兒,畢竟很少的。”

“不過我爸媽也放心得下我,讓我一個人待在上海這么大個城市。”

“你家里怎樣?很少聽你說起家里的事兒。這兩年,我家里的事兒真夠我忙活的。”

“我沒和你說過嗎?我爸媽在我很小時后就離婚了,我一直跟我媽過。現在,我連我爸長什么樣都忘了。十幾年沒聯系了。”

“怎么這么久?那你上次見他,還在讀中學吧?”

“高二下學期,我記得。是他到學校來找我。我就和他H{去了。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帶我去了縣城的小公園,我問他,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他有些窘迫的樣子,說沒有的,就想帶我出來玩玩。我覺得很好笑,我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他好多年沒出現了,忽然出現,竟然是把我從教室里拽出來玩玩。但我也沒說什么,就跟著他走。要命的是,我發現他大概沒錢。我們走到了游樂場,大中午的太陽非常毒辣,空蕩蕩的游樂場里什么人都沒有,只有個賣票的老頭在售票亭里扇著蒲扇打盹。他讓我等他一下,我就原地站著等著。他跑到售票亭那兒,和老頭叨咕半天,中間還指給老頭看我。我心里閃過一個念頭,他不會要把我賣給這個老頭吧?許久,他小跑著回來了,汗濕的襯衫緊貼在他身上。他說,老頭答應讓我們免費玩兒幾圈旋轉木馬。免費!我心想這叫個什么事兒啊。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啊,玩什么旋轉木馬。但我還是和他一起玩兒了。幸好公園里什么人都沒有。如今想來,那真是個沒法忘記的日子。那么荒涼破敗的公園里,就我們父女兩個在玩旋轉木馬。他像個小孩子似的笑,漸漸的,我被他感染了,也沒心沒肺地笑。老頭喊我們下來時,我竟然有些戀戀不舍了。”

“后來呢?”他問。

“后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直到現在,再也沒見過。”

“不知道該說什么……”他說。

“我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能說什么。”

他拉過她,讓她貼近自己。她的身體仍然是陌生的。

小霧抗拒了一下,還是馴順地躺下了。他怎樣弄,她都是聽從他的,只是始終沒多少熱情。消防戰士們不時傳來的呼喊聲也打消了他的興致。完事兒后,他伏在她身上,感覺到一些東西發生了變化。小霧推了推他,小聲說,“我下樓去洗一下吧。你去嗎?”

小霧回到樓上后,又恢復了喝酒時容光煥發的樣子。

“我唱歌給你聽吧。”她笑著說。

“好啊,認識這么久了,還從沒聽你唱過歌呢。”

“就是,你也沒讓我唱啊。”小霧彎腰從黑暗里搬出吉他,調了調音準,架起二郎腿,靠桌子坐在蒲團上,手邊放了一瓶打開的啤酒。

“唱個什么呢?”小霧清清嗓子,“唱這歌吧……”說著又清一清嗓子。

三月的煙雨飄搖的南方

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你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命運

在尋找你自己的香

窗外的人們匆匆忙忙

把眼光丟在潮濕的路上

你的舞步劃過空空的房間

時光就變成了煙

愛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經來臨

碼頭上聽著我們的船

我會洗干凈頭發爬上桅桿

撐起我們葡萄枝嫩葉般的家

窗簾不時被風撩起,卷到小霧后背上,頭發上。他靠墻盤腿坐在被褥上,看著光聚攏在她身后。時不時的,有汽笛聲傳來。他的思緒飄得很遠,黃浦江的水,江上的落日,輪船慢悠悠地開過去,幾只海鷗枯葉似的翻飛。可惜被那棟灰色高樓擋住了。什么都看不見。

“嗨,這個怎么被我唱得這么悲情啊,換個好玩兒的啊。”小霧停下來,右手撫在吉他弦線上。偏著腦袋想了想,臉頰露出一個酒窩,“唱這個吧——《李伯伯》,李伯伯要當紅軍……”小霧唱著,笑著,眉飛色舞,不是唱給他聽,完全是唱給自己聽。

他離開時,小霧要跟他一起下樓。

“你陪我去買那個吧。

“什么?”

“緊急避孕藥……”小霧有些羞澀,“我還是有些擔心。”

“一直吃這個,不好吧?”

“那怎么辦呢?”小霧深深地看他一眼。

他不再說話。下了樓,年輕士兵打開鐵門,他們走到大路上。夏日的下午,哪兒都是耀眼的。他們并肩走到對面的藥店。小霧縮在他身后,“你進去吧,我不去了,他們都認識我了。”他看她一眼,獨自進了藥店。賣藥的阿姨把藥遞給他,看看玻璃門外站著的小霧,“小伙子,你是那姑娘男朋友吧?她最近來買過好幾次這藥了,你們小年輕要當心啊,這藥可不能這么胡亂吃啊。”他唯唯而退,出門后趕緊把藥塞給她。

兩人又走了一段,都不說話。太陽曬得腦仁疼。

“再過五個月,就到小舞生日了。你到時候一起來吧。她跟我說的,要我約你一起。”

“還有五個月呢,著什么急?我們又不是這三個月不見面了。”

“我……不想見了……”小霧站住了,盯著自己的腳尖。她穿的是一雙白色回力球鞋。十多年前流行的,如今又似乎流行起來了。

“怎么了?”他說。

“沒什么。就是想一個人待一陣吧。我挺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真沒事?”他不由得皺了眉。

“真沒事啊……”

他揚手招來一輛紅色出租車,坐進車里,看到小霧站在路邊,微笑著朝自己揮手。

車過蘇州河,從武寧路橋上望下去,一脈渾濁的江水蜿蜒耀眼,鱗甲片片,千紅萬紫。又看到四圍聚攏來的路上,不計其數的小轎車在行駛,車身無不熠熠閃光。隔著車窗玻璃,一切都是靜默的。驀然想起前女友曾經對他說過的,有一次她在開車,大太陽底下,路過一個人行天橋,等紅燈的時候,看到橋上的人走來走去,看到身邊慢慢開動的車。忽然覺得,人生怎么可以這樣呢?像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完美無缺了不需要再努力了。一時間,淚水奪眶而出。她說這事兒的時候,他覺得有些莫名,現在他覺著自己是完全理解了她了。回過神來,他翻出手機,給小霧發了條微信——不過一兩年的時間,他們已經幾乎不再發短信了。

“還是會想要你。”

“我不想了。”很快,小霧回復。

B面·小舞之二

聚會地點在老城廂文廟附近。出租車司機是上海本地人,卻不怎么熟悉路。那些曲里拐彎的幽僻小巷讓司機一路罵罵咧咧。在一家理發店門口停下,司機說,你往前走走吧,實在開不進去了。他也不理論,付錢,下車。看著手機導航走,轉了兩個路口,又回到文廟附近了。欞星門立在昏黃的燈光里,石門兩側,兩個石獅子蹲伏著,仿佛在伺機撲向什么。看了看時間,還差十‘來分鐘。他重新投身進入那些盤根錯節的小巷。這次愈發小心地看了導航,不多時,微信里說過的那家出現在眼前。

進到店里,人不多,大堂角落里一張大圓桌那兒,孤零零坐了個人,走近了看,是小霧。

“怎么才你一個人?”他看看手表,比約定的時間已經超出兩分鐘了。

“是哦,就我準時。”小霧轉過頭來看他,并未從椅子上站起。

“好久不見!你還好么?”他在小霧旁邊,隔了個椅子坐下。

“還好啊……”小霧拖長了聲音,“對哦,我準備干一件大事。”

“大事?哈哈,你要揭竿而起嗎?”

“去!你還記得么,我跟你說過的啊,我要開個咖啡館。”

“說過么?怎么,幾個月不見,發財了?”

“發財倒沒有,是有個朋友知道后,答應贊助我。”

“記得你說,開個咖啡館得要三四十萬起步資金吧。直接贊助你三四十萬?”

“你怎么凈想好事啊。是他白己有個現成的咖啡館,答應讓我去經營。我只用負責水電費和員工工資,不用出房租,最后的收益對半分。這樣的話,我不就可以省掉大筆房租,按照自己的想法開個咖啡館出來了?”

“能行么?”他故意做出一副很懷疑的樣子。

“怎么不行,我要和他簽合同的,哪些事他不能干涉我,哪些事……”

小霧說得很興奮,仿佛那座咖啡館已經閃耀在眼前了,仿佛喜歡音樂繪畫的朋友們都已經到來,在咖啡館里各得其所了。

直到小舞和她的三個朋友到來,小霧才從對咖啡館的暢想里停下來。

那三個朋友有兩個也是小霧熟悉的,小舞笑著,給他們彼此介紹了一遍。這些人,有做音樂的,也有做繪畫的。他這什么都不會的,置身其中,倒成了異類。喝的是小舞剛剛從蘇州帶回來的桂花酒,說是這種酒每年只有這么十來天的供應時間,極其搶手。大家都摩拳擦掌的,很興奮的樣子。是用黑瓷碗喝,酒倒進碗里,泛著寂靜的光。他喝了兩口,覺得不錯,不過也沒說的那么玄乎。幾碗酒下肚,大家方才熟絡起來了。

“小霧最近好像瘦了嘛。”有人說。

“那是相思病給害的吧。”另一人說著,沖他眨一眨眼。

小霧笑一笑,不置可否。

他約莫猜出來,大家是知道他和小霧的關系的。不知怎的,他有些不大高興,刻意裝作聽不懂,只管一碗一碗倒酒,借著“祝壽”,連連散了小舞好幾杯。

“小霧,他這么灌我酒,你也不管管!”小舞眼神迷離,對小霧嚷嚷。

小霧笑一笑,給自己倒了一滿碗,端起來,對著他。

“來,咱倆喝一個。好久沒一起喝酒了。”

“是好久了。來,喝一個!”他也倒滿了一碗酒,端起來。

酒碗一碰,兩人咕嘟咕嘟給喝干了。

眾人都叫一聲好。

“真像你們說啊,酒量真好。我們幾個加起來,怕都喝不過他啊。

不知怎的,他心里又有些不高興。

“我二十九歲了,明年就三十了!來,我也跟你倆喝一碗酒。”小舞大著舌頭說。

他愈發不高興了,可還是倒滿了酒,和小霧一起舉杯,跟小舞喝了。

走出小飯店時,幾個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歪歪倒倒地相互攙扶著。叫不到車,他們一直往外走,一直走到了文廟路上,仍然找不到車。不得不繼續往外走,好一陣子,停在一條不知道是哪兒的大馬路邊,都不愿意再走了。胡亂朝路上招手,沒一輛車理會他們。

好不容易有輛車停下了。大家都說要他先走,他今天喝得最多。他堅持要小舞先走,說小舞是今天的壽星嘛。出租車師傅問了兩人的方向,說:“一塊兒上來吧,順路。”

他稍作遲疑,隨小舞鉆進了后座。

車子開出去,他沒來得及看一眼車外的小霧。

“你醉了嗎?”小舞大著舌頭問他。

“還沒有……估計快了吧……”他知道自己沒醉,如果醉了,就不會這么說了。

“他們都知道,小霧喜歡你。”小舞說。

“他們怎么會知道?你也知道?”

“我也知道。”小舞扭頭看看他,“小霧挺喜歡你的。”

“我也不知道……”許久,他才說。也不知道自己說的“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兩人一時無話,出租車司機把音響開得很大聲,震得他們昏昏欲睡。車子拐彎時,一顛簸,小舞朝他身上靠了靠。他不動,讓她靠著。又過了個路口,車子又一顛簸,小舞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誰也不說話,兩只手攥著,兩個人靠在了一起。

小舞的住處到了。他先下的車,然后等小舞出來。

“我陪你走會兒吧,喝太多了。

小舞看一眼他,又去抓住他的手。

兩人拉著手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在一個背靜的角落,兩人終于擁抱在一起。小舞很用力地吻他,等待了很久似的。他也報以同樣的力量。他左手抓住她的乳房,右手繞到后面伸進她的黑色短裙里。這姿勢讓他有一瞬間恍惚。他想要伸出手來,被她反手摁住了。

“要去賓館嗎?”他說。

“你敢嗎?”小舞說。

“這有什么不敢的。或者去你那兒,方便么?”

“唉,算了吧,我太罪惡了……我不能這樣的……”小舞松開他。

“我也很罪惡。”他很無力地說。

“讓我再抱抱你吧。”小舞又抱住他,“我們這樣太對不起小霧了。”

“你是不是還覺得對不起你男朋友?”

“你不覺得對不起你女朋友嗎?”

“覺得……有時候真是沒辦法……”

“我們太罪惡了。”小舞一再重復這句話。

兩人分開后,一輛出租車剛好停在附近,他跑過去,打開副駕駛門鉆進去。出租車上,小舞發來微信——微信是飯桌上剛剛加上的——“你早點兒休息吧。”“你說,我們有一天會做愛嗎?”他回復。“不會的,我不能對不起小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他沒再回復她。

他和小霧的聯系漸漸少了,倒是和小舞的聯系多了起來。小舞常和他說自己的生活,說領導如何刁難,說同事如何麻煩,也說過去幾年經歷的事兒。他沒想到小舞會去過那么多地方做過那么多事,她到過西安唱歌,到過大理做義工,還到過西藏流浪。這樣文藝范兒的人和生活,原先他只是想一想罷了,沒想到真遇上了。

“我和你不一樣啊,”他說,“我就一直讀書,然后工作。”

小舞發來一個笑臉,繼續說自己的生活。不知怎么的,就說到了她的男朋友。一個一個的男朋友,在大學期間遇到的,在西安遇到的,大理遇到的,還有西藏遇到的。 “我現在想來,我遇到的男人好像沒有一個是正常的。怎么會這樣呢?”小舞說。

“怎樣叫正常呢?”

“就是可以正常地和我牽著手走在大街上啊,不用擔驚受怕。”

“擔驚受怕?不至于吧。”

“你不知道,我喜歡過的這些男人,除了初戀男友,都是有家室的。”

“那我也算這不正常的一個嗎?”遲了一會兒,他說。

“你不算。我們不會發生什么的。”

“那你怎么就跟那么多有婦之夫發生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呢。我遇到的愛情總是這樣……”小舞說,緊接著,又發來一條,“不過每一段都是真的,我愛他們。他們也愛我。”

這樣的聊天總是刺激著荷爾蒙分泌。不多久,他們就聊到了身體和欲望。小舞和小霧不一樣,總是很直接地去說,身體的,內心的,都袒露無遺。

“你還會想要我嗎?”小舞忽然問。

“會。你呢?”

“我也會。”小舞說,緊接著又補了一句,“但我知道不會發生的。我不能對不起小霧。”

“這話你說過了。你說,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啊,十多年了。我們一直在一起。”

“這話說得……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倆是不是同性戀。”

“當然不是。我知道的,她也知道的。”

類似的談話時斷時續,偶爾兩人說得熱烈,也說要見面,不過總是不了了之。再次見面,是要到冬天了。小霧約吃飯,就三個人。

一家居酒屋。門口垂著布簾,推門進去,沒一個人。正要退出來,一個老板模樣的中年婦女跑到他們跟前來了。他們落座后,小霧拿了一本又厚又大的菜單點菜,他和小舞面對面坐著,小舞微微一笑,他也微微一笑。

談話自然在你最近怎樣我最近挺好的等等話題中開始。陌生感仍然隔閡在三人之間。還好有酒。喝的是清酒。沒覺得好喝,也沒覺得不好喝。漸漸地,竟然喝多了。菜又點了一次,竟然還不夠。三人都笑著,說太能吃了。

小霧下樓上衛生間。只剩下他和小舞對面而坐了。

小舞對他微微一笑。

他伸出手去,小舞也伸出手去。兩只手握在了一起。

“你多跟小霧喝喝酒啊。她大概是挺想你的。”

“我跟她喝了啊。”

樓梯嘎吱嘎吱響動,兩人匆忙收回手。

直到一點多鐘,三人才走出居酒屋。這是條老舊的街道,只有路燈亮著了。在法桐的蔭蔽下,整條街道黑漆漆的。三人走到大路口打車,他攔住一輛后,打開后面的門,把小霧推進去,使勁兒砸上門。師傅惱恨地瞅了他一眼。

“那我真先走了啊,我……”

他站在黑暗里,沒聽到小霧后半截子話。

“我們再打一輛車。”他回頭對站在樹影里的小舞說。

小舞低著頭,沒說話。

B面·小舞之三

清醒過來時,他正跪在小舞身后,小霧則跪在他前面。小舞發出很響亮的聲音。之前的所有細節,他全想不起來了。他環視四周,赤身裸體的兩人是在床上,床的一邊是白色的墻,一邊是黃色的立柜。這是在哪兒呢?他不去管了。俯下身去,抓住了小舞的乳房。小舞扭過身子來吻他。他把小舞的整個身子搬過來,面對面壓到身下。

“你不累嗎?”完事后,小舞虛弱地問他。

“還好啊。”他說。腦袋里一片空白。

“你要不要喝水?”小舞說。

“再抱一會兒。”他從身后抱著她,她翻過身來,和他面對面抱住了。

“這是你家?”他環視四周。

“是啊,想不起來了?你今晚問了好多遍了。”

“想不起來了……對哦,那你不怕你男朋友忽然出現嗎?”

“你怕嗎?”小舞笑一笑,“不用擔心啊。他不會來的。他只有周末才來。”

“明天就周末了……”

“你介意嗎?”小舞看著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說不上來。”

小舞抱緊他。

“你們不一樣。”小舞說。

他沒問怎么就不一樣了。

小舞起來沖洗時,枕頭底下掉出一樣東西。他拿過來看,立馬被小舞搶回去了。

“別看……”小舞羞得紅了臉。

在狹窄的廚房旁的狹窄的洗澡間里,他們又抱在了一起。

“你這兒租金多少啊?”他問。

“三千五一個月,房東剛說要漲到四千了。”

“真夠貴的。”

“小霧那兒,早就四千一個月了。比我這兒還小啊。”

“她那是跟人合租啊,她不用出四千吧?”

“她出兩千,另兩個女孩兒一起出兩千。”

回到床上后,兩人朦朦朧朧睡了過去,次日一早,沒等小舞醒,他匆匆忙忙穿上了衣褲。

“你現在就要走嗎”小舞斜倚在枕頭上,瞇著眼問他。

“我還要上班呢。”

“我也要上班。晚點兒去吧,沒關系的。”

“我還是早點兒去吧。不想遲到啊。”

“那我給你做早飯吧。

“不用了,你再睡會兒。你上班很近?”

“很近。”小舞始終斜倚著枕頭,微笑著看著他。

“那我走了。”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兩手扶在膝蓋上。

“你不要擔心啊,沒事的……”小舞說。

“擔心什么?我沒擔心啊。”

“沒擔心就好。”小舞笑一笑,“那你走吧。下樓小心。”

他打開門,走出去,又關上門。清早的空氣真新鮮。這是棟老得不能再老的筒子樓。樓道里堆滿了雜物。沿著樓道一層一層往下走,一共下了五層才到地上。抬頭看看,他已經說不清究竟哪間房子才是剛才待過的了。小區里有幾個大爺大媽在緩慢地走動,他低著頭,走了兩圈,才找到出口。打上車到單位去,竟然一路綠燈。

“怎么一路都是綠燈?”他問。

司機沒搭理他。

“你還會再來嗎?”小舞的微信。

“昨晚真夠怪異的。”直到中午,他才回復小舞。

小舞沒回復他。

這天以后,兩人的聯系比往日繁密許多。

睡了嗎?小舞經常在夜里問他。

睡了嗎?他不時也會在夜里問小舞。

小舞更多地和他說起自己的男友。基本都是她在說,他在聽。他畫了新的畫了,他參加了某個畫展,他和朋友聯合開了公司,他和妻子吵架,他在朋友圈里放了一家人的合影,他和妻子到外地旅游……小舞說:“大概他并不怎么愛我吧。”她不打算再繼續下去了。他說:“那你們就分開吧。”小舞說:“你想我們分開嗎?”他說:“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呢?只能你自己做決定啊。”小舞說:“許多人都說他不好,但我并不這么覺得。”他說:“是你在說他不好啊。”小舞說:“我這么說他也不公平吧。”一個又一個夜晚就這么過去了。

“我知道,你最近也碰到了很多事……我不該一直跟你說這些的。你還好嗎?”一天夜里,小舞和他傾訴了半天后說。

“我挺好的。也沒什么事。你多保重吧。”

兩人競許久沒再聯系。

平安夜那天,朋友約了喝酒。他去了,不知怎么就喝多了。他真沒想到自己竟然喝那么點兒酒就喝多了。他忽然清醒過來時,身上只有一個手機了,錢包沒了,鑰匙也沒了,他茫然地站在一條陌生的馬路中央,懊惱至極。抬頭看看天,一朵粉紅的云懸垂在低空。遠處的高樓大廈燈火燦爛。沒有一盞燈火是為他點亮的。

“睡了嗎?”發微信給小霧。

“睡了嗎?”發微信給小舞。

“睡了。很晚了。”小霧說。

“沒呢。怎么了?”小舞說。

“我回不去家里了,鑰匙丟了,錢包也丟了。”他回復小舞。

“那你過來吧。”小舞說。

打到車后他才想起,那天是周末。

“沒關系嗎?”他問小舞。

“沒關系的。”小舞說。

他來到小舞住的小區,靠著模糊的記憶找到了那棟樓,上到五樓,站在一扇門前敲了半天。忽然,聽到有人從樓上跑下來,站在樓道口喊他。

“你敲錯門了!”

“不是五樓嗎?”

“是六樓啊。”小舞說。

剛一進門,兩人便迫不及待地擁抱在一起。

“下面可能還有點兒沒干凈……”

這并沒阻止事情往下進行。他進去時,小舞尖叫了一聲。不一時,他忍受不住了……小舞滿臉潮紅,呻吟著,“不!”她抓住他,重新又塞了進去。“會懷上的。”他說。“我就想懷上……”小舞說。

翌日醒來,他重又陷在丟了鑰匙又丟了錢包的困境里,早早穿好衣服,坐在靠窗的沙發上發呆。昨晚發生的一切,更加完全想不起來了。

“我昨晚大概是被人揍了一頓又搶了吧。”他說。

“你身上又沒有傷,怎么這么說呢。”

他不再說話,焦慮難以掩飾地附著在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上。

“今天是周末啊,你不怕他忽然闖進來嗎?”似乎是為了擺脫內心的焦慮,他朝床走過去,和衣躺下,抱住赤身裸體的小舞。小舞也環抱住他。

“怕什么?我又不是偷情。他也有老婆啊。來就來了,三個人一起呀。”小舞笑。

“真的三個人一起?”

小舞哈哈大笑。

“有一次,小霧問我,會不會想跟你做愛。”

“你怎么說的?”

“我什么也沒說,岔開話題去了。”他頓了頓,“你覺得奇怪嗎?你知道我跟小霧做過。”

“又不是同時……”

他想要再一次在她身體上確認自己,卻疲軟著沒辦法了。她抱緊他,喃喃白語,“你太累了,歇一歇吧……我們這樣不行的,我們會一直朝黑洞里掉的……”

B面·小舞之四

小舞說,她和小霧絕交了。

“就一個星期前的事兒,我們倆一起吃飯,我又說到男朋友和我借錢之類的事兒,小霧說,那是個人渣,讓我別再提他。我和她爭論了幾句,她就惱了,說話很難聽,后來我也惱了。就這么鬧掰了。一星期了,我們再也沒聯系過。”

“就為這事?你們會和好的吧?這么多年了。”

“我想很難了吧。”

“總會和好的。你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又過了幾天,小舞截屏給他看她和小霧的對話。

“我和她道歉了,但她不領情。我們是再也回不去了。”

“何必呢?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說。

A面·小霧之五

有天夜里,小霧發微信問他,在做什么呢。他說,沒做什么啊,閑來沒事,看書呢。小霧說,自己很久沒看書了。又說,兩人很久沒見了。他說,是哦,很久沒見了。

“我想你。”小霧說。

“我也想你。想要你。”他說。

“我不想了。”

“不想做愛了?”

“我想問你個事……”半晌,小霧說。

“你說,什么事?”

“你會跟好朋友談戀愛么?”

“怎么忽然這么問?你跟好朋友談戀愛了?”

“是啊,就最近。”

“你們做愛了嗎?”他想,她不會聽得出他的不高興吧。

“嗯,上個星期。”

“也像我們那樣嗎?……”

“不。就很正常。”

“我們那樣也很正常。”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覺得什么都不好了。”

“怎么會不好了?”

“我不應該跟他那樣的。我感覺,我就要失去他了。”

“這怎么會呢?應該說,你要擁有他了啊。”他不高興的情緒漸漸消散了。

“你說,你前女友會跟好朋友談戀愛么?”

“你真是喜歡她啊,這種事兒還要拿她來做參考。”

“我幾天前加了她的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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