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袖珍”愛妻赴湯蹈火，他用雙手編織一家人的幸福

嵇振頡

他坐著滑板車離家流浪渴望得到認同

沈志濤1982年出生在河南濮陽。兩歲時，他連續高燒多日，父母趕緊把他送到了醫院。他在這家鄉鎮醫院住了半個月，高燒漸漸退去，可就在出院這天，他的左腿突然變得一瘸一拐，只能繼續在醫院觀察。到了第二天，沈志濤的右腿也開始出現同樣的癥狀。家人這才意識到情況嚴重，帶他轉院到安陽市人民醫院。他的情況變得更加危重，一度昏迷兩天兩夜。

好在生命頑強，沈志濤總算從鬼門關撿回性命。他是小兒麻痹癥，繼而引發腦膜炎，那是一種可能危及生命的傳染病。因為小兒麻痹癥，他失去站立行走能力。6歲時，他用胸口支撐地面往前拱，兩年后慢慢會往前爬行。家人讓他去學校讀書，他覺得自己是個“廢人”，整天悶在家里不愿出門。父母在一旁黯然神傷，卻無力改變這個孩子的命運。

這種死氣沉沉的生活，一直持續到16歲。有一天，沈志濤在電視上看到一位殘疾人作家，以自身經歷創作一部自傳體長篇小說，出版后取得不錯的社會反響，還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簽售會。在沈志濤以往的觀念中，殘疾人就是被命運拋棄的群體，只能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而眼前的這位殘疾人作家，不僅神采奕奕、談笑風生，還能自信地面對媒體記者的提問。沈志濤的世界被這道遲來的溫暖陽光照亮。之后，他在家人的幫助下，通過查字典的方式自學文化知識。

看書為沈志濤打開一扇觀察世界的窗戶。三年后，他決定檢驗一下自己的學習成果。沈志濤很喜歡聽一檔廣播節目，這檔節目中有聽眾和主播的互動交流。抱著一種試試看的心情，他第一次寫信給廣播電臺。就在這封只有不到600字的信中，他表達了渴望結交更多朋友的想法。原以為這封信會石沉大海，沒想到主播竟然在節目里讀了這封信。此后一段時間，沈志濤陸續收到100多位陌生人的來信。大家都在信中鼓勵他，讓他的心胸漸漸寬闊起來，不再自卑。

為了證明自己的人生價值，沈志濤想出去掙錢自力更生。他和長輩學了修鞋的手藝，半年后上街擺攤，當接到第一筆生意的時候，他激動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由于行動不便，沈志濤苦思冥想幾個晚上，花了3個月的時間，做了一輛滑板車當代步工具。2002年5月，沈志濤瞞著家人，利用滑板車出門了。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心里很激動，但是不巧，他在火車上弄丟了隨身攜帶的錢包。那時他的身上只剩下12元錢，在一個舉目無親的地方，吃飯住宿都沒有著落。就在他一籌莫展時，一位好心人伸出援手，帶他去吃飯，還讓他給家里打電話報平安。

好心人走后，沈志濤在火車站過夜，然后開始沿街乞討，一天下來只討得10多元錢。很長一段時間，他經常一天只吃一頓飯。好不容易積攢到一點錢，他乘火車來到鄭州。沈志濤不想回家，他怕自己回去后，家人就再也不讓他出門了。

半年后，沈志濤在鄭州文化路上找人修理滑板車，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本能地想躲，但還是被發現了。“弟弟，跟我回家吧，爸媽為你擔心死了。”姐姐一邊說一邊流著眼淚。“不，我不能回去。”他固執地甩開姐姐的手。就這樣，他繼續在鄭州流浪。

2003年6月的一天，天氣悶熱，眼看一場暴風雨就要到來。沈志濤的心情不太好，這幾天他幾乎沒有討到什么錢。他用力滑動滑板車，想去另一處商業街碰碰運氣。路過一家公園門口的時候，看到一位老師傅正在那里做草編工藝品。

沈志濤被這種精致的手工技藝所打動，忘記了今天還沒有討到一分錢，忘記了還沒有著落的晚餐，完全沉浸在藝術的世界中。終于，師傅制作完一件草編作品后長舒一口氣，抬頭問沈志濤：“你想跟我學嗎？”沈志濤點頭積極回應。隨就這樣，他拜師學藝，經過大半年的努力，他手中也能創作出栩栩如生的草編作品。

這次學藝是沈志濤人生轉折點。以前他是乞丐，別人看到他都繞開走，而之后他以手工藝人的身份出現在大街上，別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還會買他編制的作品。沈志濤深刻體會到自力更生的成就感。

赴湯蹈火只為“袖珍”愛妻轉危為安

做草編畢竟收入有限，沈志濤隨后又學了一年的無線電，到一家電子廠打過工。因為長時間坐著，他的腰椎不好，不得不離開工廠。后來，他跟著收音機學唱歌，四處游走成為流浪歌手。

沈志濤來到杭州時，有一位殘疾人朋友問他有沒有女友。他說沒有，對方說自己認識一個女生，問他想不想考慮。沈志濤有些猶豫，自己雙腿行動不便，身上沒什么錢，從未奢望能戀愛結婚。這位殘疾人朋友鼓勵他，說對方是個袖珍人，身高只有一米三，或許他會有機會。

沈志濤添加了這個叫措毛的女孩的QQ。兩人聊起從小到大的經歷，由于身體殘疾，他們曾多次被身邊人歧視，類似的遭遇讓他們有很多共同話題。僅僅聊了幾次天，沈志濤就問措毛：“做我的女朋友好嗎？”措毛躊躇了一小會，就在對話框上發來一個害羞點頭的表情符號。

在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常常能讓一段感情迅速升溫。又經過一個多月的線上交流，沈志濤決定把措毛接回家讓父母看看。當時是冬天，厚厚的冬裝給他的行動帶來更多不便，需要有個人陪他去接措毛。他打電話給弟弟，但弟弟在外地打工，要過一個月才有空。沈志濤等不了這么長時間，這個身高只有一米三的袖珍女孩是沈志濤心里的“女神”，他要趕緊把“女神”接回家。

之后，在沈志濤的一再堅持下，大姐終于同意陪他踏上北上的火車，去接措毛。一路上，沈志濤還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措毛的父母會不會同意他們倆的婚事。他想了一個辦法，進門先叫叔叔，再叫爸爸，這樣可以避免尷尬。沒想到，措毛的父親很快就答應，一點也不嫌棄他。經過一千多公里的長途跋涉，措毛被沈志濤接到家中。

2012年12月28日，家里借了一萬元，為沈志濤和措毛辦了婚禮。結婚，讓沈志濤看到不用再流浪的希望。他夢想著措毛能彌補他行動不便的缺陷，婚后自己做手工藝品，或者開個家電修理店，而妻子全心料理家務，經過一段時間打拼，一定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一個多月后，措毛懷孕，小生命即將誕生，沈志濤的心里美極了。

措毛懷孕3個月，沈志濤帶她去做產檢。沒想到，醫生報告出來后，就打碎了沈志濤的美夢。“你還想要孩子？能保住大人的命就不錯了。”原來，措毛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說她繼續懷孕下去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擺在沈志濤面前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生下孩子，以妻子的生命為代價；另一個是保住妻子的性命，治療好她的心臟病，但是這個孩子肯定不能再要了。

孩子以后可以再生，但與妻子陰陽兩隔是沈志濤無法承受的代價。沈志濤瞞著妻子，在人流告知書上簽下名字。這時，醫生又發現了新的情況。措毛不僅有先天性心臟病，還患有重度“肺動脈高壓”，人流手術暫時也不能做了。

措毛在重癥監護室里治療12天，先治療肺動脈高壓，然后等情況穩定了，再做流產手術。這十多天下來，花了好幾萬元。出院的時候，醫生建議措毛把身體修養得好一些，再到醫院做一個心臟手術。

那段時間，沈志濤一面在家里照顧妻子，一面上街賣唱、賣草編。他從網上找來術后病人調養身體的食療藥方，給妻子煲湯，熬營養粥，親自一口口喂她吃下去。措毛知道病情后，情緒極度低落，一度有過自殺的念頭。沈志濤假裝很生氣地說：“為什么要離開我？我們不是在婚禮上發過誓言，不能輕易拋棄對方的嗎？我不會輕易放棄你，更不會讓你自暴自棄。”

安慰好措毛的情緒，錢的問題卻時時困擾著沈志濤。結婚的錢，還是父母問別人借的；裝修婚房的債務，至今沒有還清；再加上治療肺動脈高壓、人流近十萬元醫療費，已經讓這個家庭走到山窮水盡的邊緣。沈志濤只能拼命壓榨自己，不斷延長賣唱和擺攤的時間，回到家顧不上喘氣和休息，馬上在廚房里忙碌。僅僅過去一個月，他就出現頭暈眼花、走路吃力的癥狀。有一次從擺攤處回家的路上，他突然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

措毛流著眼淚對沈志濤說：“你不要這么拼好嗎？大不了我自生自滅。”沈志濤伸出那雙布滿皺紋的手，用力地對措毛擺了擺，吃力地說：“不許你這么說，就是再苦再累也要給你治病。”因為過度勞累，沈志濤血壓升高才暈厥。身體稍微好一些，他不顧妻子勸阻，再次外出唱歌、賣草編。

2014年4月，沈志濤帶著措毛再次來到醫院，希望能治愈她的先天性心臟病。這種愿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醫生把他拉到一邊說，因為錯過最佳治療期，這種先天性心臟病很難治好，目前只能采取手段盡量延緩癥狀的惡化。此外，手術中還有各種不可預測的危險。治還是不治的難題，再次擺到沈志濤的面前。有一位朋友勸他不要給妻子治病，他早已債臺高筑，再治下去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沈志濤說什么也不答應，他說既然娶了措毛，就一定要對她負責到底，哪怕赴湯蹈火也要為她治病。

就在手術前陪伴措毛的間歇，沈志濤編了很多心形的草編，為即將動手術的妻子祈福。這些草編擺滿了病床旁的柜子上，寄托著一份他對妻子的愛。

2014年5月19日，措毛在醫院動了手術，總算扛過最危險的排異期。半個月后，措毛康復出院。沈志濤又是家里和外面兩頭跑，整個人變得更加憔悴、蒼老。

艱辛的生活里，他是全家的頂梁柱

2016年7月，妻子又一次懷孕，生下小廣括，這回母子平安。兒子的出生，讓沈志濤身上的擔子更重了。除了付出父愛，他更要掙錢養家。他心中有些愧疚，因為一家人至今還生活在一間沒有暖氣、沒有空調的出租屋中。想到這里，他編織草編的雙手不禁有些微微顫抖。

為了做草編，沈志濤經常在滑板車上一趴三四個小時，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完成一個草編作品需要十多分鐘，沈志濤一上午能編近20個。完成這些作品后，他再從滑板車上坐起來，艱難地爬上輪椅休息一會。

作為家里的頂梁柱，沈志濤通常上午在家做草編、串珠，下午出去唱歌或帶著手工藝品到公園門口販賣，一個月只休息一兩天。措毛給他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白開水，心疼地用手撫摸他粗糙的臉龐。好在懷里的兒子很聽話，睡醒了也不哭不鬧。一家人的生活很苦，卻也有一份溫馨。

長時間做草編的活，對沈志濤的胸腔壓迫很大，內臟全部發生移位。沈志濤從不會對妻子和母親說起這些，他不想讓她們擔心。作為男人，他寧愿把最苦最累的活兒獨自扛起來。

忙碌完一天，沈志濤慢慢爬上一張平板床，做一會“康復訓練”。這又是他的杰作，這張特制的床是用廢棄的電動車把改裝的，隨著電門的扭動，可以調節支架活動的頻率。用塑料帶把右腳綁在一根支架上，支架隨電機帶動的滑輪來回移動，拉著沈志誠的右腿不停伸縮。每天做一次這樣的“康復訓練”，能減緩腰椎變形的癥狀。

沈志濤努力生活的狀態感動了許多人。有一位好心人花了近5000元，購買沈志濤制作的20個草編手工品。還有很多不留名的好心人，在措毛做手術時伸出援手。沈志濤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回饋這些年得到的幫助。在他家客廳的南墻上，有兩張醒目的貼紙——“一點愛公益”和“龍鄉殘疾人手工坊”。這是他建的公益QQ群，主要是幫助生活困難的殘疾人。如果有殘疾人朋友愿意來學草編手藝，沈志濤都樂意免費教他們，甚至還管吃住。近一年時間里，有十多位殘疾人登門學藝，獲得了自食其力的本事。

明星伊能靜在網上看到沈志濤用草編的技藝照顧袖珍妻子和兒子的故事后，特意讓助理送來了一臺電動輪椅。2017年10月，在伊能靜的幫助下，沈志濤用于銷售草編手工品的網店終于順利開張。能在網絡上銷售，沈志濤今后的生活一定會大大改善。

然而，上天又一次考驗這對命運多舛的夫妻。2017年11月，沈志濤帶著妻子去做檢查，路上再次遇到意外，妻子措毛從車上摔下來，被送到ICU病房后，生死未卜。沈志濤大哭了一場。好在三天后，妻子從昏迷中醒來，度過了危險期。回想幾年來經歷的坎坷，沈志濤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緊緊地抱著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