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心雕龍》中的比喻手法

張皓然

【摘 要】劉勰在其所作的文論巨作《文心雕龍》中運用了豐富多樣的比喻手法，闡述諸多個人理論主張以及研究成果。劉勰熟練運用比喻的各種類型，又加以變化，準確嚴密地詮釋了其文學理論思想。而比喻手法的運用也使得《文心雕龍》一書的藝術感染力大幅提升。現今學者在研究《文心雕龍》時，多注重文本內容、藝術特色、作者生平等方面，對于書中的比喻手法少有論述。本文即通過比喻的類型、特征等對《文心雕龍》中的比喻手法進行論述，進而對其在文學史上的研究方法進一步探究。

【關鍵詞】《文心雕龍》；比喻

中圖分類號：I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08-0209-02

比喻手法運用已久，又稱“譬喻”，《詩經》即是以比喻手法傳世的代表，《毛詩序》曾云“比者，比方于物也。”因該手法的生動傳神、運用自如，故在文學史上一直為文人所鐘愛，也成為漢語中運用最多的修辭手法。而《文心雕龍》之所以能夠做到文采卓爾，故與比喻手法的運用不無關系。在使用比喻進行寫作時，劉勰有“夫比之為義，取類不常：或喻于聲，或方于貌，或擬于心，或譬于事。”的論斷。

一、《文心雕龍》中比喻的類型

在《文心雕龍》一書中，各個種類的比喻手法比比皆是，充斥于文章之間。劉勰在《比興》篇中寫道：“或喻于聲，或方于貌，或擬于心，或譬于事。”即是按比喻表達內容所分門別類，而這些皆是文章中常見的手法。這樣的四類比喻手法，都是根據行文表達的需要，選擇恰當正確的擁有明顯特征的喻體，強調突出特征，并通過鮮明的類比，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若從比喻的要素以及其表達特點進行分類，主要有明喻、暗喻、借喻、反喻、博喻、簡喻等，還有更多類型深入于《文心雕龍》篇目的字里行間之中，而在一部著作中使用如此多的比喻手法，應該是較為罕見的，這是由《文心雕龍》宏大的篇幅以及包羅萬象的內容所帶來的，體現了作者劉勰優秀的遣詞造句能力及深厚的文學功底。

二、《文心雕龍》中比喻的特征

（一）比喻材料豐富多樣。因為劉勰通讀古籍，對于其中內容了然于胸，故比喻材料大多是從古文經典內容中提取的經典事例和只言片語。鑒于其十分豐富的知識儲備，所以在選取材料時能夠做到包羅萬象，進而豐富書籍內容，使內容更加飽滿豐碩，知識水平與文學底蘊也進一步提升，從中也反映出了作者深厚的知識積累和文學素養。例如，劉勰能將江河湖海、三山五岳、春夏秋冬、飛禽走獸列為設喻的材料，也能將諸多自然現象和生命體征作為材料，而這些也與作者的個人喜好有很大的關系，每一例都值得深入探究。

（二）比喻相關于創設理論。在《文心雕龍》中，作者劉勰提出了多個范疇，且這些均以比喻手法來說明解釋，分析內容。這些對后世的文學創作起到了深遠的影響，在中華傳統文論內容中也經常出現。目前人們對這些范疇進行研究時，對其本身的內容剖析仍未完全有一個完整的概況，究其原因，是因為此類范疇的表現形式比較感性，和具體事物聯系緊密，很容易受到個人情感的左右，所以必然有一定的模糊性。但這并不影響對此類范疇的使用，因為模糊性和情感性往往更能彰顯藝術表現力，為讀者營造一個自由想象空間，以獲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例如《文心雕龍·神思》篇中所述“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神思之謂也。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其中“神思”就是一種關乎思考的精神現象，這是在人們創作中具有重要意義且不易被控制的一種思想活動。劉勰在解釋“神思”的意思時，引用了古人的話，且運用了比喻。這樣一來，后人閱讀時即對“神思”有了更貼切的理解。除此之外，作者還運用比喻，生動形象地展現了人在想象過程中的精神世界，對于“神思”的特征進行了補充描繪。

再如《文心雕龍·議對》篇所述“文以辨潔為能，不以繁縟為巧；事以明核為美，不以深隱為奇。此綱領之大要也。若不達政體，而舞筆弄文，支離構辭，穿鑿會巧；空騁其華，固為事實所擯；設得其理，亦為游辭所埋矣。昔秦女嫁晉，從文衣之媵，晉人貴媵而賤女；楚珠鬻鄭，為薰桂之櫝，鄭人買櫝而還珠。若文浮于理，末勝其本，則秦女楚珠。復在于茲矣。”劉勰在文中指出，只有作者通曉政治才有資格議奏國家政務并創作文論，且撰寫內容應簡明扼要，不能過分堆砌辭藻，舞弄文墨。這樣一來，其中的中心思想和內容就會受到影響。劉勰在文中舉例“楚珠鬻鄭”等以支持這個論點，進而說明使用比喻手法不能顧此失彼，從而論證了議奏文之類的應用文寫作要簡明扼要。

（三）比喻手法使用極為廣泛。在《文心雕龍》中，很多篇目的名字都是以比喻命名的，如《指瑕》《程器》等。劉勰在創作《文心雕龍》時，對于書名反復斟酌，十分重視，在《序志》篇開頭即對《文心雕龍》名稱進行解釋，其含義是創作文章要用心，像鐫刻龍紋一樣細致入微，即是比喻在撰寫文章過程中要細化，且不要刻意注重文采。

劉勰對《文心雕龍》諸多篇目的命名也極為用心，篇名采用比喻手法，使得立體、鮮明的形象躍然紙上，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名稱在著作中具有代表性，在命名時用比喻，增加了全書的協調性，使全書上下渾然一體，形象生動，并體現出劉勰對審美的追求。

此外，《文心雕龍》中，每篇文章的結尾處，為總結全篇內容而寫的贊語，也用到了比喻手法。如在《物色》篇所述“山沓水匝，樹雜云合。目既往還，心亦吐納。春日遲遲，秋風颯颯。情往似贈，興來如答。”該篇主要論述的內容是自然景物和創作詩文的聯系。這幾句贊語生動解釋了創作中的規律：遍及自然界中豐富多彩的景物，體現了作者的思路；創作者通過對景物反復不斷觀察，也將個人情感表述得淋漓盡致。其中“情往似贈，興來如答”一句，用“贈”和“答”來進行比喻，描述了一個寓情于景的境界，即作者用帶有感情的眼光觀看景物，如同贈予友人禮物般；而景物所勾起作者的創作興趣，就像答謝朋友一樣。如此可見，在篇末總結中運用贊語比喻，起到了重要作用。

三、運用比喻的藝術效果

（一）明了清晰、可讀性強。《文心雕龍》大量使用比喻手法，固然產生了鮮明可見的藝術效果，使文章內容明了清晰、可讀性極強。劉勰擅長在對偶句中運用比喻手法，是因為其采用駢文寫作。這樣的運用使得文章上下句意思相關，并促成平仄相對，結構完整，對仗精美，等等。而在一段話中多次運用比喻，使得諸多內容的內在聯系更加緊密。

例如，“夫王言崇秘，大觀在上，所以百辟其刑，萬邦作孚。故授官選賢，則義炳重離之輝；優文封策，則氣含風雨之潤；敕戒恒誥，則筆吐星漢之華；治戎燮伐，則聲有洊雷之威；眚災肆赦，則文有春露之滋；明罰敕法，則辭有秋霜之烈。此詔策之大略也。”（《文心雕龍·詔策》篇）作者根據不同類別詔策的作用與目的性，取六種完全相異的自然現象作為喻體，進而比喻六種不同的詔策的創作風格和寫作要求，從而使得內容生動形象。六個按并列關系排列的比喻句類型一致，既能表達其中的內容，又把比喻手法的設喻明理詮釋出來，而六個比喻句進行排比，又增添了文章的氣勢。

再如“各師成心，其異如面。”（《文心雕龍·體性》篇）所述的是人因個體的不同進而導致風格的不同，故在寫作過程中一定要按照自身的喜好與個性進行創作，進而造就了文章內容風格的不同，這就類似于人的長相各不相同一樣。在這里，劉勰運用了比喻手法進行論斷。這種比喻手法的運用使得內容更加淺顯易懂，形象生動，使得抽象的問題易于為讀者接受。類似的比喻手法在書中比比皆是。

（二）借今解古，簡化文本。劉勰使用比喻手法還為了能起到以近事解古文的作用，因為《文心雕龍》所記述文學的樣式、審美以及方法等，數量繁雜且年代久遠，整理這樣一條冗雜的發展脈絡并呈現給世人，是有很大難度的，可貴的是，作者劉勰沒有退而求其次，而是運用自己深厚的文學功底，運用比喻手法，將古時難于理解的語言具體化，將這一系列內容整理完善后呈現出來。其中部分上古時代的材料晦澀難懂，即使是文學大家讀之也有壓力，而劉勰采取比喻的手法，運用比興句式將這些作品解讀出來，在當下的環境中理解經典而古老的作品，目的在于令讀者對于過去的文化與精神有一定的感悟和體會，從而產生共鳴。

例如，“至夫子繼圣，獨秀前哲，熔鈞六經，必金聲而玉振；雕琢性情，組織辭令，木鐸啟而千里應，席珍流而萬世響，寫天地之輝光，曉生民之耳目矣。”劉勰用“金聲玉振”一詞來比喻，表達了對孔子增刪六經工作的肯定。

“金聲玉振”一詞源于中國禮樂文化，在當時，文人對于禮樂文化十分熟悉，運用這一說法來表達思想，理解起來必定比較容易，這樣的手法我們至今行文仍在沿用。而后使用“席珍”等一系列物象，平易近人又不失文采，因為皆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物象，而這亦能與古代思想相貫通，溶解古今文化差異。

劉勰運用這樣的語言藝術，使得時間跨度極大的內容經其加工后易于理解；使得前代的文學作品中，諸多抽象的內容及概念化為具體；使得《文心雕龍》一書的可讀性、實用性提高了一個檔次。

綜上所述，《文心雕龍》中比喻手法的運用蘊含了多重美感，是語言藝術的一種升華。其中，每處比喻手法的運用均恰到好處，并構成了整個行文的和諧。而且諸多的比喻手法又呈現多樣的風格，無論何種風格的比喻皆是精妙嚴謹而清麗的。比喻手法的靈活運用體現了劉勰高深的語言藝術成就及深厚的文學造詣，使得《文心雕龍》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一朵奇葩，對后世在文學批評以及文學史方面的研究產生了深厚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