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中,于光遠一直是一個充滿活力、充滿智慧的人,一個似乎一刻也沒有讓大腦休息的思考者。他對許多事情,有前瞻性的預測。
記得,九十年代初說到汽車問題,他說,如果開始有了私家車,停車就是一個大問題。地面停車場、地下停車場,如果沒有怎么辦?他的預測,很快真的就成了大大小小城市的最頭痛的問題。他的敏感性,由此可見。
上世紀90年代中期,我們一起有過兩次愉快的旅行。
1996年7月15日,我們一行人去大連參加《大連日報》舉辦的筆會。同行者有丁聰沈峻夫婦、于光遠孟蘇夫婦、邵燕祥、陳祖芬劉夢溪夫婦等。飛機已經飛到大連機場上空,卻因大雨無法降落又飛回北京。
從上午一直等到下午,差不多六七個小時,難耐的等待讓人沮喪、疲倦、焦慮到了極點,丁聰和于光遠兩個老人卻毫無倦意,依然談笑風生。
終于又起飛了??斓酱筮B時,空中奇景出現了。飛機側面不遠處浮現出一個完整的大彩虹。大雨過后,天空格外清澈,彩虹色彩也尤為鮮亮。飛機正好處在彩虹中間,上圈與下圈,都那么清晰濃烈。
在大連,遇到熟悉的朋友。陳村帶著女兒前來,池莉從武漢前來。在金石灘,大家玩得非常愉快。雖然其間的某次會見,令人不愉快,大家之后也是一笑而過。
第二年,1997年6月,池莉邀請于光遠夫婦、丁聰夫婦,邵燕祥、李輝、應紅、徐坤等人,前往武漢參加《芳草》雜志舉辦的筆會。
我們一行人,由武漢前往宜昌。此時的三峽大壩兩年前開始修建。晚間在宜昌上船,早上起來,丁聰站在甲板上大叫一聲:“我們怎么到黃河了?”的確,與抗戰期間他走過的長江相比,與我20世紀70年代從武漢前往上海的長江相比,長江早已不是當年模樣了,難怪丁聰會有如此感慨。
結識于光遠之后,每年過節,于光遠都會寄來賀年信,談自己一年的工作和未來的向往。一寄,就是好多年。最后一次收到他的賀年信,是在2009年的元旦。
這是收到的最后一封。
李輝同志:
親友們,新年好!
隨著2009年元旦的臨近,一年一度給親友們寫賀年信的事情又提上了日程。
對于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來講,我想親友們最為關心的還是我的身體。過去一年中我的身體狀況總體來講還算平穩,基本上是在家里度過的。其中也住了兩次院,一次感冒,一次腸胃炎,都表現為發高燒,治療過后比較快就出院了,但畢竟年紀大了,總是比較弱,恢復起來需要相當的時間。我感覺自己應該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能有這樣的狀態,都是老伴、家人的盡心照顧和醫護人員精心治療的結果。
2008年對我來講還有些特別意義。這一年是我國改革開放30周年,當人們重新回顧這段歷史時,一些重要的事情被重新提 起,一些老人也再次引起 人們的關注。中央編譯出版社再版的我1998年的 著作《我經歷的那次歷史轉折——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臺前幕后》,許多報刊連載、轉載、摘要報道該書的內容,產生了比十年前更大的社會影響……
今年我還有幸榮獲了《南方都市報》主辦評選的《改革開放三十周年風云人物》獎以及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主辦評選的《改革開放經濟人物》獎和《改革開放杰出人物》獎。我30年來所做的研究和工作能得到社會的認可,家里人和身邊工作的同志都為我高興,我也很感謝主辦單位、評委和參選的社會大眾。
我現在的生活常態是:白天在辦公桌前東翻翻西看看,偶爾也寫幾個字;時常會有朋友來電話問候,有的也會登門造訪;天氣好時,照顧我的小張就會推我出去到社區和周邊街道轉一轉,這使我對周圍市民的生活狀態,有了一些觀察和了解,而這正是我以前無暇顧及的。
總體來講,我的頭腦還比較清楚,對一些事情也還有自己的想法。但除了行動不便,身體的其他機能也在下降,耳朵更背了,視力明顯減退,表達能力也不如從前。畢竟已是奔94歲的人了,能有這樣的狀態,我和家人還算滿意。我會堅持自己一以貫之的不悲觀、不放棄的精神狀態,盡量維持相對高水平的生活質量。但愿明年——建國60周年,我還能如今年一樣平安度過。
……
今日,我還在回味與他愉快的聊天,還有他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