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成為強奸罪被害人的定性分析

關鍵詞 強奸罪 被害人 男性

作者簡介：郭燕青，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2016級刑法學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4.098

傳統觀點認為，強奸罪的主體只能是男性，婦女可以是該罪的教唆犯、幫助犯、間接正犯和共同正犯，婦女不可能單獨構成該罪的直接實行犯。這與該罪的法益是婦女的性自主權和以“插入說（幼女接觸說）”為既遂標準、被害人是女性的觀點相吻合。男性不能成為強奸罪的被害人。但在頻繁出現的男性被強奸案中，行為主體既有女性又有男性，被害人既有已滿14周歲的男子又有未滿14周歲的男童，導致司法實踐不能罰當其罪。

一、女性對男性的性侵害

女性對男性的性侵害對象包括已滿14周歲的男子和未滿14周歲的男童。某女大學生因為失戀痛苦，把一位體型弱小的男生撲倒并強行發生性行為，該男子雖有反抗但最終默默忍受。無論該男子是否選擇報案，他都不會成為強奸罪的保護對象，因為單獨婦女不會成為強奸罪的行為主體。某男性大學畢業生受到“老鄉”誘騙，陷入某賣淫組織的魔爪，被迫與賣淫女發生性行為，內心留下了深刻的陰影，并沒有報案而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 該案中，賣淫女和參與脅迫的賣淫組織人員構成共同犯罪，可以滿足女性是強奸罪主體的條件，但是鑒于被害人是男性，同樣不能以強奸罪處理。通常情況下，女性在身高、體力等生理條件上比男性弱，其暴力程度不會達到使男性不能反抗、不敢反抗的程度。以上兩個案例也證明，女性的手段通常是“溫和的”、在同案犯幫助下進行，沒有達到刑法中“暴力”的程度。但是，不排除女性使用“其他手段”達到使被害人不能反抗、不敢反抗甚至不知反抗的程度。如，某入贅男被其岳母用安眠藥迷昏后發生性關系，之后又多次對其迷奸或趁其熟睡之際奸淫。這種昏醉手段對女性來說是屢試不爽的。由于單獨女性不能成為強奸罪的直接正犯，且被害人不包括男性，因此，以上各例中對行為人只能以強制猥褻、侮辱罪定罪處罰，這與猥褻是不包括性交在內的標準相違背。而對于女性對未滿14周歲的男童實施的性侵害，無論手段達到何種程度，同樣是以強制猥褻、侮辱罪定罪處罰。至少在刑法上強奸行為是可以被包容評價為猥褻的，刑法只能以此作為讓步來保護被害人的性權利。

二、男性對男性的性侵害

男性對男性的性侵害對象同樣包括已滿14周歲的男子和未滿14周歲的男童。某15歲少年流落街頭撿垃圾吃維持生命，遇到“好心男子”買來面包、飲料等食品并被收留，卻被雞奸，導致肛門疼痛難忍，心理遭受巨大的侮辱，于是在行為人熟睡之際拿了水果刀藏在床鋪下，并在第二天早上再次被性侵害時拿出藏好的水果刀刺去。 鑒于行為人自身存在巨大過錯，被害人是未成年人且認罪態度較好，法院最終沒有重判被害人。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假如被害人是女性，則符合特殊正當防衛的條件而可以無罪，無罪與輕罪對被告人帶來的后果是完全不同的，在此不做過多贅述。

某42歲男保安在宿舍內對17歲男性被害人進行強奸，導致被害人肛管后位肛裂，傷情經法醫鑒定構成輕傷。法院對行為人以故意傷害罪定罪，在量刑時考慮到其積極認錯、賠償被害人經濟損失并得到被害人諒解，酌情對其量處一年有期徒刑。 故意傷害罪的立案標準是輕傷，如果本案中被害人未構成輕傷的結果，那一定不會以故意傷害罪定罪量刑，也不可能以強制猥褻、侮辱罪定罪處罰，因為那時強制猥褻侮辱的對象是婦女，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九）》第十三條將強制猥褻的對象“婦女”修改為“他人”后，對于男性對男性實施的性侵害才可以適用強制猥褻、侮辱罪的標準，對男性性權利的保護有所邁進。雖然本案中的行為人受到了處罰，被害人的權利得到一定程度的保護，但是性權利是不同于身體健康權利的，其主要表現是性羞恥心，包含有一定的人格侮辱，給被害人造成的傷害遠遠大于單純的肉體上的疼痛。再次暴露了我國刑法對男性性權利保護的滯后性。

男性對不滿14周歲的男童造成的侵害更大，筆者就遇到這種真實的案例，25歲男子張某通過QQ聊天工具搜索并添加所在地18歲以下人員，10歲男童林某是其添加的好友之一，張以哥哥身份給林某聊天，采取購買游戲道具、幫助刷級等方式取得林的信任，并約定時間地點見面。張開車將林帶到某地停下并恐嚇林脫光衣服，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潤滑劑，在后排座上對林進行雞奸。事后以拍了相應的視頻為由威脅林不許告訴他人，否則會將視頻上傳到網上。林信以為真不敢報案，過了一段時間，張再次以視頻相要挾以約林見面，林才將此事告訴其母親，并一同到公安機關報案，后張某被抓捕歸案。法院最終以猥褻兒童罪判處張某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該案被檢方抗訴，二審結果正在等待中。又如，某成年男子以買東西、給零花錢等手段哄騙某男童，而長期吸食其小雞雞使其射精而吞咽，認為男童精液營養價值比較高，導致該男童發育不良、體弱多病，并習慣性射精，直到其母發現異常才致案發。

《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條第三款猥褻兒童罪規定“猥褻兒童的，依照前兩款的規定從重處罰”。而第一款是“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強制猥褻他人或者侮辱婦女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第二款是“聚眾或者在公共場所當眾犯前款罪的，或者有其他惡劣情節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依照《刑法》第九十九條 “本法所稱以上、以下、以內，包括本數”的規定，猥褻兒童從重處罰后最少是五年有期徒刑，檢方抗訴有其合理性。況且，猥褻男童的行為是包括性交行為的，無論張某是否是同性戀，其對林某的肛交行為均構成同性性交行為，是要從重處罰。而幼女作為性侵害的被害人，如果有性交行為，按照強奸罪定罪量刑并從重處罰。而且，根據2013年10月23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依法懲治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第28條 “對于強奸未成年人的成年犯罪分子判處刑罰時，一般不適用緩刑” 的規定，以及2013年12月23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第一條第二款“奸淫幼女1人的，可以在4年至7年有期徒刑幅度內確定量刑起點”的規定，可以發現對幼女性權利的保護很完善，對比之下，對男童性權利的保護要遜色很多，甚至沒有保護。因為僅對男童實施“猥褻”按猥褻兒童罪定罪量刑，而更進一步的傷害行為“奸淫”仍然按猥褻兒童罪定罪量刑。根據《意見》的規定，實施猥褻兒童犯罪，造成兒童輕傷以上后果，同時符合《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或者第二百三十二條的規定，構成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出現上述男保安案同樣的結果，構成輕傷了才從重處罰，與奸淫幼女直接從重處罰相差甚遠。

三、男女對雙性人的性侵害

某監獄曾關押一名罪犯，其成長性別和外顯生理特征均顯示為女性，而被關押在女子監獄中，因其一直被雌性激素氛圍熏陶，而導致男性生理器官顯現，經常被女犯強奸。后對其進行檢查，發現該罪犯染色體顯示為男性，遂將其關押在男子監獄中，但因為長相清秀、皮膚細嫩，又經常被男犯強奸，監獄只好對其單獨關押。該罪犯就是典型的雙性人，醫學上稱該病為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雖然遭到來自女性和男性的性侵害，但是其性權利無法受到刑法保護。因為女性不能單獨成為我國強奸罪的主體，而且，如果對被害人按女性來保護，則又與其本身是男性且男性生理器官顯現相矛盾。在現實生活中多數雙性人被當做女性看待，因為外顯生理特征為女性，然而，不論該雙性人最終選擇通過性器官矯正手術而成為“男性”或者“女性”，還是選擇不進行手術以雙性人生活，他享有平等的性權利而應該被保護。

四、性侵害帶來的傷害

性侵害對被害人帶來的傷害是巨大的，甚至是不可挽回的，主要表現在精神和生理兩方面。通常情況下，遭受性侵害的被害人，不論男女，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礙，輕者精神恍惚、膽小孤僻、經常出現被傷害的畫面，重者則戀愛困難、性功能障礙，甚至有自傷、自殺傾向，報復社會走向犯罪，從被害人轉到侵害人，形成惡性循環。而對于生理傷害，也不亞于精神傷害。除了傳統性交造成的處女膜破裂、陰道被撕裂、尿道炎、意外懷孕等疾病，感染梅毒、艾滋病等性病外，肛交則會讓受害者疼痛難忍，造成肛門括約肌失禁、肌肉損傷等，且感染梅毒、艾滋病等性病的幾率也非常大。 實踐中就有某大學男生在獻血時被告知感染艾滋病毒，其坦稱，曾遭受過男性性侵害，但因時間過長很難舉證而難以救濟。然而，不可否認，在男男性行為中，艾滋病毒得到迅速傳播，其傷害遠超“輕傷”的標準。再次證明了男性性權利應得到與女性同等的對待，特別是男童的性權利應與女童的性權利一樣重要。

五、性交含義新認識

我國強奸罪的既遂標準為“插入說（奸淫幼女接觸說）” ，即男性強行將自己的性器官插入到婦女的性器官之中或是接觸幼女的性器官。符合傳統性交是以生養后代為目的，但現代人的性交更多的是追求刺激獲得快感，從而出現肛交和口交甚至異物進入等新型性行為甚至變態性行為，在同性性行為中表現最突出。因此，筆者認為，應該重新定義性交的含義，可以借鑒臺灣學者林山田的觀點“性交是以性器、性器以外的身體部位或其他器物進入他人性器、肛門或口腔的行為”。 這樣才能實現對男性和女性性權利的平等保護。不僅符合社會發展的需要，而且與國際立法趨勢接軌。

六、立法建議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可以對強奸罪中的名詞進行修改，把“婦女”改為“他人”、“幼女”改為“兒童”，這樣，該罪的被害人就包括已滿14周歲的男子和未滿14周歲的男童、已滿14周歲的婦女和未滿14周歲的女童。該罪的行為主體也就包括男性和女性。男女性權利得到平等對待，也不會再出現《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條第三款猥褻兒童罪中對男童的猥褻包括性交行為，對女童的猥褻不包括性交行為的矛盾局面。

注釋：

石曉利.論男性性權利的刑法保護.南昌大學.2013.1.

吳擎松.論男性性權利的刑法保護.吉林大學.2009.17.

陳志娟.男人也會被“傷害”.檢察日報.2011 年2 月23 日，第7 版.

劉慧.我國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實證研究.吉林大學.2016.6.

林山田.刑法各罪論（上）.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148.